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胭脂斗 > 第 8 章
    个女医。”

    凝香怔了一下,哽咽着道‘是’。

    宫中的妃嫔都是金枝玉叶,身体康健之事自然都归太医院管,但是身为女子,总会有一些小毛小病和尴尬的时候,因此内侍局特地分拨了一批宫女跟在太医后头学习,以供妃嫔们问诊方便。

    凝香打量大妃眼下这情形,光叫太医把脉恐怕不够。

    果然,太医在帐子外号了脉之后困惑的直摇头:“大妃身子骨本就虚弱,又逢新伤,需要疗养,长期调理应该就会无大碍。怎么此刻气息竟然羸弱至此!脉象时断时续,时缓时冲,宛若酣畅淋漓的大病了一场,比之白日里反而更严重了!”

    凝香悄无声息的退到女医身旁和人咬了一会儿耳朵,女医便上前对太医道:“董大人,若不然由奴婢先为大妃查看一下是否有外伤?可能是白日里还伤了哪处,在身上没瞧出来。”

    董耀荣在女科上虽谈不上圣手,但身为一院之院判,心里多少有点谱,当即点头道:“那就劳烦这位姑姑了。”

    女医于是进了帐子里头,乍一看见,即便是之前做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被结结实实的吓到了,只见上官露的榻上,点点血迹,并且还有未干涸的新鲜血液黏在大妃的大腿根部。

    女医捂着心口道:“大妃,大妃,您可安好?请回奴婢一句话。”

    上官露的眼睛眯开一条缝,气若游丝道:“约摸还死不了罢。”

    同为女人,谁见了都有一分恻隐之心。

    女医红着眼睛出来了,把事情婉转的对太医一说,太医的脸立刻就青了,也顿时明白上官露的脉象为何会如此,叩首道:“微臣这就去开方子,也烦请这位姑姑同去局子里拿些治外伤的膏yào来。”

    上官露紧绷的精神在听到了这句话后,终于松懈了下来,然后便陷入的混沌。

    她好像是做梦了,又或者是要死了,因为听说人临终前往事会如走马灯般一一浮现于眼前,便是这般吗?她想起了她的父亲,她的西席先生,但最先想起来的,还是那落拓风流的白衣少年,倚着乌溪的琉璃河栏杆一边饮酒,一边冲她笑道:“今日月朗清风,对岸有一树白琼枝,脚下有一汪星辰水,姑娘何故那么想不开要轻生啊?”

    她单脚跨出窗台,用手对他比了个‘嘘’道:“我不是轻生,我这是逃生。懂吗?”说着,一手拉住用丝帕,枕巾,还有堤岸边拾起的柳条结起来的弱不禁风的绳子往下攀爬,果不其然,还没爬到一半‘绳子’便杳无声息的断了,她只来得及‘啊呀’一声,眼瞅着身子直直往下坠,就要落地摔个残废或者毁容,她的腰却被人中途一勾,动作迅捷的她都没看清楚,再睁开眼人就已经趴在一匹马上了。

    马蹄声橐橐,四周的景致飞速的向后退去,她嘿的一笑,拍了一下马屁股道:“好马,这位壮士,多谢你搭救。”

    那仗剑的白衣少年拉马停在一座酒肆前道,“路见不平,你也不必多谢我,不过你带银子了吧?你要逃跑肯定得带够银子上路,既然如此,就请我喝酒吧,咱们算扯平。”

    她傻兮兮的点头,一拍胸脯:“好啊,包在我身上。”

    两人遂进了酒肆,点了两坛酒,他喝他的西风烈,她饮她的观音露,酒量丝毫不输于他。

    他大感有趣:“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姑娘难道就不怕我是坏人?”

    上官露得意的一笑:“壮士骑好马,饮烈酒,照我看像是行伍之人,然而锦衣华美,普通的军士可穿不上这样的料子,所以我想应当是哪户人家的有钱公子哥,出来行走江湖了。我说的没错吧?”

    白衣少年抿唇浅笑:“倒也差不多。姑娘好眼力。”

    上官露坦然道:“主要是我见的人多了。偷偷的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我是乌溪大都护的女儿。”说完,贼眉鼠眼的四处张望,“不知道我爹此刻发现我不见了没有,可能已经派人出来寻我了。等与壮士干了这坛酒,我就要开溜。”

    白衣少年一愣,怔怔的看着她道:“你……你是……上官家的女儿?”

    上官露‘嗯’了一声:“你听说过?”旋即深深叹了口气,“你听说过也不奇怪,唉,我们上官氏有名的很。”

    白衣少年垂眸道:“上官氏单在我朝出过两个太后,一个皇后,三个将军,两个宰相,可谓累世簪缨,功勋卓著,姑娘谈起身世为何竟叹息不止?”

    上官露撅着嘴咕哝道:“有什么好的,人怕出名猪怕壮,官儿当的越大心里估计越的慌,怕功高震主啊!更何况人们谈起上官氏,就要论太后,论已殁的淑妃,我的家族又要被提出来鞭尸。”

    “坦白跟你说吧,淑妃娘娘我见都没见过,太后就更别提了,不过就是同一个姓而已。真论起关系来,差了十万八千里了。从前上官氏得意时,父亲还尝惋惜过,每年大节时都不够格到京里去拜会,怕京里的人以为我们是故意上门去打秋风。而今上官氏都被砍头砍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我们这偏远的一支还未受牵连,父亲又感慨还好是旁系,陛下圣明,不曾连坐。皇恩浩dàng,甚至把他提拔到这儿当个地方官,虽然我爹对斡旋三十六国感到非常痛苦,一来语言不通,二来诸国风俗迥异,委实众口难调,但好歹是个官儿。”

    说到这儿,她红了眼眶:“大抵还是受了这姓氏的庇荫吧,才能让我们一家衣食无忧。所以我爹也说了,好也好,坏也好,我生来是上官家的人,很多事情便无可避免,就如同眼下……”

    白衣少年随着她哀怨的语调,神色也肃穆起来:“姑娘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上官露耷拉着眉眼,委屈道:“告诉你也无妨,就是京里来人通报,说是陛下瞧中我,要我当大殿下的正妃,我就纳了闷了,陛下都没见过我,他怎么就把我给瞧上了?论德言容工,京里的名门淑女多的是,大把大把的,怎么就落到我的头上来?”

    “我从小跟随父亲驻扎乌溪,很多人说此地苦寒,来了之后才知道别有洞天,这里有高绥的狐裘,大夏的明珠,仙罗的美玉,更别提三十六族各式各样的美人。”上官露说到这些眼睛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这里各色人种汇集,彼此jiāo换货物,并不像外界传言那样动辄打杀,茹毛饮血,而是民风淳朴,融杂贯通,倘若真的出了事,那也是出于jiāo流不畅而产生的误会,亦或者遭逢饥寒jiāo迫无奈而为之。”

    “姑娘此话有见地。在下敬你一杯。”白衣少年抬手,一盅酒一饮而尽。

    “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开心。”上官露托腮望着窗外的烟花,“跟各族的人混的久了,不敢说自己见多识广博,但好像你从哪儿来,大抵都能摸出个门路。唉,就说今天的上灯节吧,普天同庆,买卖人都出来摆摊,京里是天子脚下,繁华是应当的,但这繁华也是有限的,乌溪却不同了,什么都有呀,我们吃完了烤全羊,还可以试试珍珠南瓜粥,茄瓜闷煲饭那里肯定也是人满为患。江南的乌篷船里在琉璃河上卖生滚的鱼汤,逛灯会的男女若是买了一样的昆仑奴面具或许就此结缘……我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不想离开这里。京师有京师的王气,睥睨九州,然天下如此之大,多彩多姿,我情愿自在遨游。”

    “特别是听人说大殿下脾气糟糕的很。”上官露把手凑在嘴边,神秘兮兮的对他说,“我又是闲不住的,嫁给他我肯定天天被家暴。”

    话音刚落,白衣少年一口酒就险些从喉咙里喷出来。

    第12章 难遂意

    上官露眨着圆滚滚的眼珠看他:“你怎么啦?”

    “没事。”他用拳头抵着下巴轻咳一声道,“呛着了。”

    上官露‘哦’了一声:“那个……冒昧的问一句,还未请教壮士的高姓大名。”

    白衣少年眼珠子一转:“我姓木,木头的木,字遂意。”

    “遂意?”上官露眉开眼笑,“真是好名字,木遂意。”

    白衣少年颔首:“这一点我和姑娘倒也算志同道合,我此生不求荣华富贵,但求自在随心,便已足矣。”

    上官露举杯道:“木公子,我叫上官露,譬如朝露的露。”

    她笑的心无城府,其实她不是第一次出门,但平时身边总有几个随从跟着,好像如此这般和陌生人推心置腹的jiāo谈,还是人生中的头一遭。

    她自顾自的絮叨起来:“木大哥,我觉得我的名字不太好,譬如朝露,即美好的东西转瞬即逝,你看,我的好日子这不就到头了。”

    白衣少年打趣道:“你怎么就偏说譬如朝露的露,而不是金风玉露一相逢的露呢?”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上官露的脸蓦地一红,然后望着木遂意,竟然‘噶’一声,打了个酒嗝,木遂意看着她憨憨的样子,情不自禁的爽朗大笑。

    上官露尴尬的指着白衣少年道,“那个,什么……我觉得你的名字也不太好,你不介意我直言吧?你看你姓木,求遂意,可问题是,木子若不出头就是‘不’,木遂意变成了不遂意,唉。”

    木遂意闻言几不可闻的轻声一叹:“确实,不瞒姑娘说,人生似乎还真的是越求遂意偏偏就不遂意。”

    “啊?真的呀?”上官露惊异,“木大哥何来的感慨?”

    “因为我与姑娘有差不多的际遇。”木遂意放下酒盅,低低道,“我也是家里头逼婚逼的紧,可我已经有了中意的女子了。”说完,他直勾勾的盯着上官露,“便逃了出来。”

    “我想要的得不到,我不要的非得塞给我。”

    上官露揉着惺忪的眼睛,重重一叹道:“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乃剥夺人xìng之举,棒打了多少同命的鸳鸯。”

    木遂意好笑的看着他:“姑娘的言下之意是,你也有意中人了?”

    上官露双手捂住脸颊,赧然道:“有……有那么明显吗?”

    木遂意点头:“非常明显,说来听听,你的心上人是谁?”

    上官露无奈道:“我中意之人我打小起就认识。”

    “青梅竹马?”木遂意不怀好意的笑。

    “非也,非也。”上官露学着老夫子摇头晃脑的样子,“问题就出在这里,若是青梅竹马倒好办了,可就不是。他是看着我长大的,正经论起来,他是我的授业先生。唉,乌溪之地虽没有什么严谨的规矩,但女子读书的也并不多,父亲请了西席先生教我,无非是要教我做人的道理,我实不应该肖想和觊觎先生,我自己也觉得甚是惭愧,我已经自省了很久很久,想要把这个念头掐断。可是……”上官露扁起嘴来,“抽刀断水水更流啊!”

    木遂意了然的点头:“是啊,感情这种东西岂是能说收回就收回的。”

    “没错。”上官露忧愁道,“此番我离家出走,估摸着父亲必定会怪罪于先生。”

    木遂意闻言眉头微微皱起来:“你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你为了他逃婚?”

    上官露闻言,天真开朗的笑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伤怀的神情:“他不知道,我对先生的心意…….唔,总的来说,是我单方面的。”

    木遂意无语。

    “你单方面的你就离家出走了?”

    上官露抱头痛苦道:“本来也不至于如此,谁让陛下指婚来着!陛下若不指婚,我还有时间好好地问清楚先生。”

    上官露扁着嘴:“崔先生是读书人,最迂腐不过,我之前明示暗示的他都装听不懂,后来我直接去找他,我问他‘先生你到底喜不喜欢露儿?’,小的时候他总说‘露儿很乖,露儿很好,很喜欢露儿’,长大了就不再说了,于是我又换了个方法。”上官露双手扶正了木遂意的脸,面对自己道:“我就这么和他面对面,我强迫他看着我,我问他,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就说,只要你说一句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纠缠你了,猜猜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木遂意好奇的问。

    上官露嘿嘿嘿的笑着卖关子。

    木遂意‘嗯哼’一声挺了挺背脊,一本正经道:“我也没有那么想知道。”说完,撇过头去,望沿街的景色,窗外游人如织,东风夜放花千树,琉璃河的水倒映着天上的星辰,璀璨无比。

    等了半晌都不见上官露继续说话,木遂意又道,“咳,那个我真的没那么想知道。姑娘你千万不要告诉我。”

    上官露咯咯的笑起来,木遂意回过头来望着她道:“好吧,他到底怎么说的。”

    上官露半是兴奋半是失落道:“他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木遂意不可置信的问。

    “是啊,什么都没说。”上官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他要是不喜欢,大可以回绝我,但他没有,他紧紧的抿着嘴唇,一动不动的看我,像是我给他出了极大的难题,但我又不是让他选择生或死,至于那么纠结嘛!所以我只能判断他是喜欢的,虽然这个只是‘我想’。”

    木遂意听完后同样陷入了沉思。

    上官露道:“好了,我的故事说完了,该轮到你的。”

    “我?”木遂意指着自己的鼻子,想了想道,“我的心上人是个高绥女子。”

    “高绥?”上官露惊讶道,“你好大的胆子,你一个汉民,中意上了高绥的女子。”

    “是啊。”木遂意苦笑道,“说高绥不妥当,高绥都已经灭国了。”

    上官露同意:“只是,国虽灭了人却还在,九龙座上的陛下也知道,对高绥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赶尽杀绝。其实只要她是高绥的平民,问题不大,你们可以在乌溪住下来。难就难在高绥确实还存在一支想要复国的人马,我也是听我爹说的。”

    木遂意道:“正是如此,家里人对高绥的印象不佳,总觉得是异族番邦,来历不明,想要给我找个高门大户的女儿。”顿了一顿,状似无意的瞄了一眼上官露,“听说最近连亲事都说好了,我只得逃出来,当然,也想顺便去瞧一瞧那女子,看看她是不是可以私下里给予我一番通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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