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雨色深红 > 其序 噬魂幻夜 第三节 幸存者们(后篇)
    风雨声没有半分停歇之意,黑暗之中,被困在这里的众人偶尔说一两句没营养的话,很快便被冰冷的空气所吞噬。气氛难免有些尴尬。这也可以理解,秦瑶歌并不是个善谈的女人,小佟语和李婆婆也没法指望,甄和有心说笑两句,但他每说一句话,云陶生都会嗤笑一声,结果搞得他连半句话都不敢再说了。龙家姐妹则是一直窃窃私语,根本没有理会他人的意思。

    云陶生坐在角落的一把椅子上,一双眼睛警惕地骨碌转动着。

    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感觉令他心悸,也可能只是他的错觉,但他没法忽视——

    这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存在着。

    说起来可能有些奇怪,但云陶生打小就比旁人更多一分敏感。常有人说他胆小,因为他从不敢往黑乎乎的地方去,就连妈妈都常叹气说他纤细得不像是个男孩子。他印象最深的是小学时,有一天晚间妈妈带他出去看电影,回家的路上要穿过一条近路,当时他死活不愿意走进去,为此还让妈妈生气,挨了几巴掌,最后还是只能绕路。

    然而第二天警察就封锁了那条巷子。据传当晚在那条巷子里,有四男一女共五人离奇死亡,现场碎肉遍地血腥无比。警察查明女子是被其中三个男人残忍杀害的,可第四个男人为何会在那里?而那几个男人又是怎么死的?无人知晓。

    这件事后来成了一桩悬案。

    妈妈偶尔提起这件事,只是说那天真是走运,多亏小孩子不听话,害他们要绕远路,结果反而因祸得福。她并不知道云陶生当时为什么不愿进入那里。只有云陶生自己心里清楚……

    那天,在那条黑漆漆的小巷子入口,他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姐姐。她就趴伏在那里,苍白的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她的嘴里噬咬着一只戴着金表的手臂。而妈妈却视而不见,催着他向里面走去。

    他无论如何不敢接近。

    过去了那么多年,如今他回想起来,都不记得那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是幼年的一个梦魇。这些年来。像那样奇怪的事情再也没发生过,他平静地度过生活的每一天。

    直到此刻。

    身上发凉,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云陶生觉得自己像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全身被鲜血染红的女人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他。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看不到,只能凭借战栗的直觉去感受。

    实际上他的性格并没有这么暴躁易怒。虽然现在这么说或许没人会信,但平日里他是个老实且安静的人。只不过今天遇到了糟心事,而在车上一觉醒来,又总觉得身旁有些“不对劲”的东西。为了驱逐周身的恐惧,他刻意大声讲些下流话,骂人甚至动用暴力,一切都只是要给自己壮胆,掩饰他内心的慌张。

    可直到现在,那种感觉却仍然挥之不去。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不然恐怕会发生什么事……

    “切,老子懒得跟你们瞎搞!老子找个房间睡觉去,你们爱咋咋地吧。”

    云陶生用大到不自然的声音说道,若不如此,他都怀疑自己的嗓音会出现颤抖。他站起身来朝走廊那边走去,身后的龙晓涟嘀咕一句“垃圾走远点才好,免得污染环境”,他假装没有听到。

    此时,在蜡烛微弱的光芒映照不到的阴影之中,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的背影。那张面孔逐渐扭曲,血色褪去,转瞬之间,煞白的脸上只剩下两只黑洞洞的眼窝,狰狞无比!

    然而云陶生并没有看到,剩余的人似乎也没有看到。

    只有一件事情他预感对了,那就是,真的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了。

    ……

    无论怎样搜索自己的记忆,夜深都没有半分曾来过这里的印象。赫贤一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夜深考虑一下,觉得这话如果说出来未免有些惊悚,就暂且保持沉默吧。

    恰巧此时,从走廊那一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端起蜡烛,看到司机甄和的身影从暗处显现。

    “大夫!大夫!”他喊的是赫贤一,“快点儿!快点儿回去吧!那个小女孩好像有点儿发烧了!”

    夜深和赫贤一对视一眼,两人连忙赶回客厅里。

    果然,即便没有体温计,仅凭触觉也能感受到小佟语那不太正常的温度。赫贤一咂了咂嘴,面露难色:“麻烦了,湿衣服必须得换下来,那边房间里貌似有床铺被子什么的,保暖还不成问题,但是我手头没有药啊!怎么办……”

    “药?我随身带着有午时茶颗粒行不行?”甄和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药剂,“啊,不过这儿也没热水啊……”

    “我带了保温瓶,里面有热水。”龙晓薇举起一个水瓶,“不过现在可能已经变温水了。”

    “还真有?简直帮大忙了!”赫贤一面露喜色,“快点儿快点儿,都帮帮忙。”

    共患难往往最能激起人的团结意识。不用赫贤一吩咐,众人便纷纷行动起来。甄和撕开药包把药剂洒进龙晓薇的杯子里,由于没法搅拌,只好拧紧盖子使劲晃荡。龙晓薇抱起小佟语到走廊那边去找有床的房间,龙晓涟则搀起李奶奶跟上,秦瑶歌抱着小清注视着这边,似乎有些打不定主意该不该帮忙。

    “算了,秦瑶歌,你照顾好自己和小清就行。”夜深走到她面前。烛光之中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眉头紧锁。

    “夜深……”她叫着丈夫的名字,轻声说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

    “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她以几不可见的动作微微摇头,“我只是……老觉得背上发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身边,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看着我们一样……”

    夜深这才注意到,她坐的位置紧贴着墙壁,仿佛在警惕着什么一般。同时,她的话语也让夜深回想起了之前那种怪异的感觉……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为了不增添她的心理负担,夜深决定按下不表。他耸了耸肩:“别多想,确实眼下的情况不容乐观,不过这么多人都在一起,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你要是累了的话,也进去找个房间休息一下吧。”

    很久以后夜深才明白自己当初这句话是多么幼稚得可怕,但秦瑶歌却相信了。她抱着夜清,也朝那边黑暗的走廊走去。

    他回头,看到司机甄和在摆弄收音机。注意到他的目光,矮小的司机失望地叹了口气:“不行,在这儿也没什么动静。看来是没戏了。”

    他话音刚落,门边突然传来“砰砰砰”一串响动。

    “谁?”

    夜深和赫贤一对望一眼,走去门口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

    没人。门外只有凄风和苦雨咆哮着,在黑夜中肆无忌惮地奔腾。

    “咋了?”甄和迷茫地瞪着眼睛。

    “刚刚有人敲门,你没听见?”赫贤一说道。

    “不光刚才,我们刚来的时候就有一次。”夜深补充道,他又向外张望了一眼,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只好把门关上。

    “有吗?”甄和挠了挠头,似是确实没有注意到的样子,“不会吧……谁在大雨里跑这儿来敲门?”

    “可能有人也想到这里来避雨?不,不对……”赫贤一猜测,却又自己否定了,“那样的话,总不会在你开门之前就跑掉。算了,或许是其它什么声音被我们听错了也说不定。”

    三个大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龙晓薇瓶子里的水还是有些热,不宜立即服下。许是这样的尴尬不太符合赫贤一的性格,他又挑起了话题:

    “对了,可能是我多嘴,你跟你太太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嗯?”

    “对啊,我也发现了。”甄和接口道,“你们俩称呼对方都是直呼名字,说话的语气也总觉得有点儿疏离,太客气了。不像是老公老婆那样,倒好像是一般朋友。”

    夜深苦笑一声:“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之间,唉,也有各种各样的状况吧……赫医生你呢,你跟你对象是怎么相处的?”他迅速转移了话题。

    “我还是单身呢。”赫贤一也知趣地没有追问,“医生这行累得要死,往往很难空出谈恋爱的时间。哪怕是休息,也会遇到患者出紧急状况,一个firstcall就把你叫去,连抱怨的工夫都没有。而且不光是身体,心理上的压力更大,说是麻烦缠身也不为过。”

    “医患关系之类的?”夜深理解地点点头,“近年来经常会见到这类报导。”

    “是,这方面总是难说谁对谁错,我没法替这个行业辩解。毕竟领域大了,害群之马总是有的,乱开药乱收费这类现象也是屡见不鲜。托这帮混蛋的福,我们真心实意给患者提些建议,却总是被他们怀疑。之前我的同行就遇到过,有个患者肚子疼,他诊断过后让去做个彩超,结果被患者骂他黑心坑钱,当天晚上那家伙又被救护车给送进来了,内脏破裂出血。”

    “信任和理解这种事,往往说出来比做起来容易。”夜深说。

    “毕竟嘛,人们只能看到他们愿意看到的。”赫贤一摊手,烛火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温暖的弧线。

    夜深的视线追随着那道光芒的轨迹,他的心脏忽然漏跳了半拍。赫贤一这句话在他的脑中回响着……这句话,他以前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宛如某扇尘封之门被轻轻叩响,夜深轻声重复一遍:

    “人们只能看到他们愿意看到的。”

    “《我是谁:没有绝对安全的系统》,是这部电影里面的。”赫贤一解释道。

    不,不是,这部电影夜深并没看过,绝不是从那里听到的。他苦思冥想着,却没能理出个头绪。

    是在哪里听到的?听谁说的?

    夜深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就像记忆的照片被人用裁刀撕去了一块,而这句话,便如同撕裂边缘的锯齿一般横亘在那里。如果不是它突然冒出来,他还以为那张相片是完美无缺的。

    可是……缺少的那一块究竟是什么?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赫贤一并未注意到夜深的异状,他继续说道:“这种事情我也遇到过,而且就在几个月之前。有个病人家属扬言说要砍死我,甚至一度冲到医院里来闹事,还好那天我休息在家,不然恐怕真有麻烦了。”

    “哦?”夜深随口应着,他还在思索着那句话。

    “他的妻子,死在了我的手术台上。”赫贤一发出沉重的叹息声,“我没法解释什么,就算说再多句‘我已经尽力了’,对于失去了爱人的他而言,那都只是些虚伪的狡辩而已。他想要复仇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只是我甚至根本不记得他的样貌,只记得他是个左撇子,因为手术结束后我几乎不敢抬头面对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他签字的手上。”

    说到这里,赫贤一下意识摸了摸持着蜡烛的右臂。借着烛光,夜深看到那里有一处深深的伤痕,活像是被什么生物尖锐的爪子所撕裂的。

    但没有等他发问,龙晓涟的声音突然响起:“喂,我说,药冲好了没?你们聊天聊得还挺起劲儿是不是?”

    看来谈话就到此结束了,夜深几人跟着她走向小佟语歇息的房间。

    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身后,有一双凶狠的眼睛,带着充满杀意的目光恶毒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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