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修真小说 > 仁仙路 > 第六十一章 黄莺落雁
    赵雨儿正瞧得高兴,突见一块巨石挟着风声卷来,连扯赵海川衣袖道:“爹,爹,石头!”语气虽是急促,却并不显得害怕。

    赵海川摇了摇头,颇感无奈地笑了笑,正要出手截断之时,突见一段黄影自林中掠来,疾如灵雀翩燕,先一步挡在巨石前头,一声娇叱,寒光挥洒倾泻,只听“哐哐哐”连声响起,那巨石有如软腐鲁缟般被切得七零八落,碎末洒落一地。

    赵海川定睛看去,见是一个黄裳少女,约十五六岁模样,素颜淡雅,粉面含煞,秀发如布垂于削肩,裙裾飘动,人如小巧黄莺,身姿妙曼,体量颇为硕长,手执一柄造型朴拙的凛寒宝剑,怒气冲冲地对那牧童喝道:“小弟!你给阿姊下来!”

    那牧童浑身一颤,知是闯了大祸,且被阿姊抓个现成,这下怕是免不了一顿好打,心中叫苦连天,拍着小黑牛慢吞吞地行到少女面前,翻身下来,口舌打结道:“阿姊,我我不是有意害人的”

    黄裳少女重重一哼,哐啷一声收剑入鞘,倒转剑把朝他胸口戳了他一下,斥道:“我叫你练习拨树扛鼎,无非想让你打熬力气,将来或能继承爹娘遗志,为唐王陛下分忧解难,上阵杀敌,为国出力!而你呢?!”双眼瞧向梅林,露出几分欣慰之色,声调轻柔了几分,道:“哼,还没把阿姊说的话全当成耳边风!拨了树倒还记得栽下,不损我唐风国植被根源,这点倒该夸你一夸”

    楚灞吐了下舌头,直觉事有转机,立道:“阿姊先别夸,那个,那个,功过相抵了怎样?这次便不打了吧哎哟!”却是黄裳少女拿剑鞘又戳了他一下。

    那少女杏眼圆睁,训道:“你还敢躲!还敢叫疼!爱护稼穑乃唐风国万千子民应有之本份,你既毁坏又补栽,不好也不算太坏,这岂能算是你的功劳!”

    只说得楚灞张口结舌,还未回过味来,那少女口出连珠道:“倘是刚刚阿姊没有及时赶到,你这莽撞之举岂非误伤人命?!唐风国子民不在战场上为国捐躯,却死在你这莽野小子手中,爹娘一世英名都让你给败光啦!”边说边拿剑鞘连连戳他。

    这回那牧童再不敢躲闪,也不敢呼痛,只垂搭着头,一副认错挨揍的可怜样子。

    黄裳少女见其弟乖觉了,最后一下便轻轻点在他胳膊上面,气呼呼道:“知错了么?知错阿姊便饶你这一遭!”

    楚灞如释重负,知阿姊如此一说,便是代表惩罚将要结束,不过自己还得有个良好的认罪态度,忙跌声道:“知错了,知错了,阿姊我知错了!”

    黄裳少女又哼了一声,目光冷冷地落在正瞧着热闹的小黑牛身上。

    那小黑牛也没知见过多少次那牧童挨其姊的肥揍,粉拳带风,却是一次都不曾落在自己的身上,哪料到这一次还有牠的份,忙垂头下去,假装毫不知情的样子,却被那少女拿剑鞘也戳了一下。

    为免受皮肉之苦,牠连忙扫着尾巴朝那少女走过去,路过时牛屁股将牧童拱到了一边。

    牧童低声咒骂道:“没义气的家伙!”

    小黑牛朝它咧了咧嘴,似在说,这时哪还顾得上你哩。

    牛头蹭向那少女怀中,又哞叫了一声,似在说,俺睡得好好的,不知为什么身上骑了个人,俺就跑啊跑,撞上了一块大石头,差点晕过去了,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黄裳少女见牠讨巧卖乖的样子,忍俊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脸上显出个小小酒靥,拿指尖点了牠一下,警告道:“小黑,你要敢像小弟那般顽皮,阿姊也要打你屁股知道么?”

    小黑牛哞哞直叫,表示了会。

    那少女一通训斥,气也消了大半,回身向赵海川三人敛衽行礼道:“小弟无状,累贵客受惊,殷乞原谅!”

    赵海川见那少女礼数周到,心中先是喜了几分,便笑道:“无妨!小可一家不请自来,多有惊扰,此事原也怪不得令弟。令弟真情致性,倒是个小小英雄!”

    楚灞心中大乐,向赵海川投去感激一眼,见得阿姊向他瞥来,忙又低头做出乖觉状。

    赵雨儿只觉那牧童实在有趣,不忍他遭受数落,便道:“这位姊姊,你别怪小哥哥。他朝我们丢石头时还念诗提醒呢!力拨山兮气盖世,不就是要学西楚霸王的样子么?只是我们事先没准备好,才有此惊险一幕。其实我们也是不怕的,在玉门关的时候,还有人朝我们丢来一箱金子哩!”

    因赵雨儿说话轻柔,语调软糯,那少女乍听之下只当是自己听说得最多的“燕门关”,心中暗道:“这漂亮男孩跟小弟一般的纯真,所言定然不假,难道他们真是从万里之遥的燕门关过来的?那儿最是苦寒之地,谁会平白送他一整箱的金子?也不知那金子成色如何,倘是上品黄金,确是一桩天大的富贵,只怕唐风国没几人有这般手笔。听闻幽兰将军家中原为巨贾富商,未遇唐王之前乃天下有名的豪强,难道他们与幽兰将军有所干系?”

    甄桑从后轻轻推了他一把,赵雨儿回头不解道:“娘,难道不是么?金子我还带着呢!”伸手朝怀中摸去,顷刻失声叫道:“呀!不见了!娘,金子弄丢了!”

    甄桑满脸苦容道:“一颗金子而已,娘一年经手的金子没有一百c也有八十箱,等回去后娘再给你弄个十块八块,你尽管玩好了。”

    赵海川双眉轻皱,如何不知妻子的这点小心思,只是不便道破,沉声道:“雨儿,钱财乃身外之物,无须看得太重。”

    赵雨儿应了一声,突地又摸到了一个尖长物事,知是那枚镂空银衩,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暗道:“金子全没了都无关系,只要钗子没弄丢就好,好幸好幸!”脸上便露出一丝笑意来。

    那黄裳少女见得赵雨儿粉雕玉琢模样,一颦一笑皆显得弱质纤纤,倒似个女子容貌,微微一愣,心中暗道:“这小男孩儿长得如此俊俏娇弱,显然不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山野小孩,难道这一家子是从州府或是长安城过来的高官贵胄?”又瞧见赵海川夫妇举止合度,华气逼人,衣袍佩饰俱是不落凡俗,更是坚信了自己的想法,她虽极少与达官打交道,却并不觉得比人卑微,且瞧那男孩又顺眼,便多问了一句道:“玉门关?可是塞外长城燕门关么?”

    赵雨儿只道她也去过,答道:“对啊,好大的城墙呢!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说的便是这儿。”

    那少女这回听得清楚了,只是转念一想唐风国就数燕门关最为出名,且那地常年冰冻雪埋,天地城墙皆为严冷白色,称之为“玉”也不为过,便释然下来,轻声念道:“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燕门关”只觉此诗诗境悲凉,引人心酸,却又贴切无比,道尽了唐风国边关将士的苦闷心声,不知不觉间一股敬意油然而生,正容道:“这诗句写得真好,是小公子作的么?”

    赵雨儿摇手道:“不是不是。是唐朝诗人王之涣写的《凉州词》,整句诗是这么写的”

    看了那牧童一眼,忆起他刚才念诗时的模样,虽无其父雍容优雅,也自有几分少年豪气,自己可不能太落人后,便轻脚行了几步,念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音调拖长,间顿抑扬,反觉这种感觉实足美妙。

    赵雨儿每念一句,那黄裳少女便在心中跟着默念出来,只觉如此诗句当真是世间绝响,也不知这位名叫“王之涣”的诗人是何方贤能,能写出如此凄美的诗句来,怕是只有长安城中的大儒高官们才有如此才学,不过呢,还是不能与唐王陛下的文采相提并论的一念及“唐王”二字,她心中便升起一股异样感情,孺慕c敬仰,还有一点甜蜜羞涩,她又瞧了瞧赵海川,见这儒雅先生虽有十分的仙风道骨,却是决计比不上唐王的天子气度的,虽然她也不曾见过唐王天颜,只是在幻想中构勒,如此唐王威武的形象在她心中与日俱增,从模糊到清晰,又从清晰到模糊,无论何种模样,皆是从头到足的完美,散发着天神一般的光辉再看看赵雨儿,二者大人小孩,更是无法比较,只在心中想:“许是唐王陛下小时候也是这般漂亮模样吧,长大了自是更有男儿气概呢!”

    一时便将虚构中的唐王小时模样与现实中的赵雨儿形象重叠在一起,越瞧越是喜欢,忽地见到赵雨儿娇嫩的嘴唇之上似有几道细微的小褶纹,应是行了远路口渴所致,转身又训起楚灞来:“贵客远道而来,如何敢怠慢?阿姊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楚灞被问得一愣,不知如何应答,嚅嗫半晌才道:“阿姊教我读诗写字不听话要挨揍”

    黄裳少女心中一软,道:“小弟,咱们家虽穷,却不能失了礼数。诗文写字,就算武学修炼也罢,纵是你学得不好,阿姊嘴上说你,心里也不忍苛责过甚,可是你怎如此不晓情理道义?三位贵客既到此来,纵无美味佳肴以奉,难道请到自家里喝口水c吃口饭还办不到么?”

    楚灞这才知出错在哪,忙道:“啊?!是,是!阿姊来了,自然是阿姊全权作主嘿嘿。”

    赵海川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我等但见令弟童趣天真,便多驻足了一会,中间相谈甚欢,早已淡了饮食之欲。”

    楚灞越来越是对这位随和先生好感激增,附和道:“对啊阿姊,这期间我还作了一首诗哩!嘿嘿”

    那少女哼道:“该不会又是‘田间一棵树,树上两只鸟’吧?”

    甄桑掩嘴偷笑,敢情这愣小子先时已是写过此类诗作,轻车熟路,难怪张口便来,不过连打油诗都显不及格。

    楚灞好似受了天大委屈,忿然道:“这回诀计不一样!那小孩他还说能成诗的。”说完一指赵雨儿。

    赵雨儿一想也是,自己确是说过“四句凑齐方能成诗”的话,只是诗也有好坏之分啊,哪能胡乱凑齐四句便当作一首诗来卖弄?

    黄裳少女一把将楚灞指向赵雨儿的指头打落,斥道:“甚么小孩,你有多大?要叫小公子!”

    楚灞嘿嘿直笑,挠头道:“哦!那小公子,他也是有叫好的”

    那少女又狐疑地看了赵雨儿一眼。

    赵雨儿虽能分出一首诗的好,但实不敢十足肯定另一首诗便不好,思忖半晌,为难地点了点头。

    楚灞一时大受鼓舞,咳咳两声,便将已练得娴熟的诵诗行姿摆开,将那首“梅下一头牛”重又念出。

    那少女眉头紧皱,前两句倒还是自己这傻弟弟的一惯作诗风格,后两句似乎别有一番意味,往常他是如何都想不到要将一事一物写尽的,大都是看到什么便用大白话按诗的格式念将出来,这回似乎有点进步,虽然感觉有点怪怪的忍不住朝那小黑牛瞧去一眼。

    小黑牛双眼一翻,想死的心都有,朝那少女悲呜了一声,又扭了扭屁股,牛头一蹭一蹭指向那牧童,似在喊冤:俺只是不小心放了个响屁,他非说俺偷吃了青梅子,还诬陷俺想拉屎不过俺确实是拉了还好大团嘿嘿!

    黄裳少女安慰了小黑几句,又瞪了一眼楚灞,转身自嘲道:“我这弟弟无才无术,让各位看笑话了。”

    赵海川道:“姑娘莫要如此说。令弟天性质朴,品性纯真,假以时日,未必不能领悟大贤雅意。”

    那少女淡淡一笑,突地看到被小黑牛撞碎的石块下压着一张青蓝纸笺,大半都已压在石堆中,只露出一角来,“哎呀”一声大叫,快步走至跟前,小心地翻开石头,捧起那张纸笺,又吹又拂,丝毫不怕弄脏自己,心疼道:“这上面录有唐王写的两首诗呢”

    楚灞又知自己闯了大祸,唐王的一切在自己这个阿姊心中皆是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更别说唐王写的诗作了,一时呆立当场。

    黄裳少女瞪了他一眼,道:“上面的诗都背出来了么,啊?!”

    突然的一声叱叫,吓得楚灞眉心狂跳,忙应道:“背熟了,背熟了!唐王的两首诗我全背熟了!其他人写的不如唐王的万分之一好,我便一遍遍只读唐王的诗,把其它的给落下了。”

    少女面容稍霁,道:“那好!你把唐王的诗背来阿姊听听!要是错了一个字,哼哼!”晃当了一下剑鞘,其意不言自明。

    楚灞如蒙大赦,哪还计较这些,连声应是,又使出自以为念诗时必用到的步法,边踱边念道:

    “清风拂面流如线,曜炎哺地光刺雪。萧杀洗镜护元婴,寒霜荡垢诛奸邪!天时有迹日复月,地势无穷盈且缺。四季渐变繁星飞,万古东流鸣不绝!阿姊,我背得对不对?嘿嘿!”

    那女子浑若不觉,一时竟是痴了,半晌方开口念着:“清风拂面流如线!”双眼突地射出凝光,铮地一声抽剑而出,腰如拂柳倒折,剑如流线穿梭,霍霍两剑一前一后挥出,毫无滞涩之感,只似一股清风当头吹来,倏忽便过,剑光如炼,剑意暖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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