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合居的正殿里正熏着天水香，气味清沉。
彤颜郡主就坐在正殿的主位之上，她今日似乎特别打扮过，绾着芙蓉归云髻，戴着嵌红蓝宝石的赤金鸾凤和鸣分心，三缕珍珠水晶流苏贴在光洁雪腻的前额，尤其的华贵绮丽。
她身着盘金彩绣锦袄，下衬曳地百褶凤尾裙，纤纤妙手执着一只芙蓉粉玉杯，杯中盛满了‘寒潭香’，双颊上晕染了微醺的酡红。
而江正谦则是苍白着脸色，坐在她的右下首，他案前的酒盅仍是满满的，可见他是滴酒未沾的。
彤颜郡主自顾自地喝酒，江正谦自顾自地静坐，如此沉默了良久，终是暖琴打破僵局。
暖琴俯身，贴在彤颜的耳畔低语道，“郡主，厨房预备了些小点，是不是呈上来给江公子尝尝？”
彤颜郡主已是半醉半醒，抬眸望了江正谦一眼，道，“宁王府的吃食一向入不了你的眼睛，其实何止是吃食呢？连本郡主也一样，一样入不了你的眼，对么？”
江正谦依旧只是静默地坐着，彤颜郡主从主位上缓缓起身，暖琴伸手去扶她，却被她甩开了。她摇摇晃晃地走到江正谦的案前，垂眸道，“江正谦，我在问你！”
江正谦亦从座位上起身，抬手扶了一把颠三倒四的彤颜郡主，十分平静地说道，“您是郡主，是我没有资格，是我入不了郡主的眼。”
彤颜郡主甩开江正谦的手，又指着他高挺的鼻尖，道，“你知道么，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好像一切都无关紧要！连我也无关紧要！”
彤颜郡主说着，忽然抬手搭在江正谦的肩上，失笑道，“如果你一直是这个样子也挺好的，可是，为什么你最近竟然变了呢？偏偏有人让你觉得十分紧要了呢？而那个人却不是我，不是我……”
“郡主醉了。”江正谦不以为意地拨开彤颜搭在他肩上的手，道，“郡主今日唤我过来，就是为了陪郡主一醉方休吗？可惜我在病中，恐怕不能相陪了。”
江正谦言罢，欲转身离去，却听彤颜嗤笑道，“你想走？你敢吗？”
江正谦回眸，看着彤颜郡主迷离的眼眸，听她那张嫣红的唇边溢出的醉话，道，“你知道么，我派暖琴去告诉厨房的人，说你今儿下午会过来。厨房的人很是费心，做了许多小点，其中有一道还是谭思墨亲手做的枣泥山药糕呢！这会子，她就等在外头，你若赶迈出去一步，我就立刻叫人打死她！”
江正谦听到此处，骤然沉下脸来，道，“郡主，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么？”
“什么？”彤颜郡主歪歪扭扭地向前走了两步，立在他跟前问道。
江正谦冷冷一笑，道，“郡主这是在挑衅我么？！”
彤颜郡主轻蔑地瞟了一眼门外那个娇丽的身影，不屑地笑道，“为了一个小小的厨娘，也值得你与我为敌么？”
江正谦没有回答，但他逐渐冷厉的眸光，便是答案。
彤颜郡主将手中的芙蓉粉玉杯一摔，碎裂之声清脆而刺耳。
“江正谦，你从不曾这样看过我！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恨我吗？恨，也好，起码也能记得我的样子，记得我的……”彤颜郡主囔囔着半真半假的醉话，却终究没有说完，只听见江正谦极为忍耐地说道，“郡主对我的恩情我早就记下了，但若是郡主敢动她一分一毫，我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对你的恩情？我对你有什么恩情？”彤颜郡主抬手，擦了擦唇边的酒渍，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
江正谦却正色，道，“分明是你我都知道的事儿，又何必一再重提呢？只是，郡主莫要把往昔的情意都消磨殆尽了才好。”
江正谦说罢，毫不留恋地出了雅合居正殿。他才刚刚走到门外，便见谭思墨捧着托盘，立在廊下，冷风将她那张妍丽的脸颊刮得通红，叫他心上隐隐作痛。
江正谦快步走了过去，走到谭思墨的跟前，道，“快回去吧。”
谭思墨没有抬眸，听到熟悉的声音时，心里安定了几分，道，“不行，奴婢是来送点心的，这点心还没有送呢，何况没有彤颜郡主的吩咐，奴婢万万不敢擅自退下。”
江正谦耐着性子，问道，“你送的点心是给谁用的？”
“自然是郡主和江公子您了。”谭思墨谦卑又恭顺地应道。
江正谦点点头，懒懒地说道，“郡主醉了，我要走了，你还送什么点心呢？”
谭思墨执拗地说道，“但没有彤颜郡主的吩咐……”
谭思墨的话还未落下，便听到正殿里传来彤颜郡主的声音，道，“让厨房的人先回去吧，本郡主醉了，没心思吃什么点心。”
江正谦挑了挑眉，对着谭思墨道，“听见了？”
谭思墨遂对着江正谦福身，正欲告退，却被江正谦一把扶起来，道，“我说过很多次，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谭思墨忙退了两步，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江正谦知道她是在在意周遭旁人的目光，便也没有勉强，只道，“把你做的枣泥山药糕留下，其余的你统统带走吧。”
谭思墨便将那一盘枣泥山药糕递给江正谦，又道，“这枣泥山药糕怕是有些凉了，还请公子回去以后，再放到锅里热一热才好吃。”
“我知道。”江正谦接过那盘枣泥山药糕，点头道。
谭思墨再度福身道，“公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
江正谦抬手，拂了拂她鬓边黏着的碎雪，眼光却落在她冻得通红的手上，便道，“天冷，你的身子才痊愈没多久，晚上睡时捂个汤婆子会暖些。再不然，我差人给你捎个手炉进来，这样你就能时不时地暖暖手了。”
“不必劳烦公子费神了，奴婢并不怕冷。倒是公子还在病中，因多加休息，悉心调养才是。”谭思墨顺婉地关切道。
江正谦闻言，忍不住扬了扬唇角，道，“有百里琨在，你大可放心。”
谭思墨轻轻嗯了声，江正谦却忽然拿起一块枣泥山药糕，咬了一口，细细嚼着。
谭思墨见他如此举动，遂急道，“方才不是与你说了，这糕凉了，回去热一热再吃，你怎么现在就吃了，也不怕凉了胃么？”
谭思墨说着，伸手去抢他手中的糕，却被他反手握住了柔荑，道，“还是喜欢你着急的样子，比平常一副老派无趣的模样可爱多了！”
“你真是，不可理喻！”谭思墨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牢牢地握住。而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暖和了她冰凉的手。
江正谦却忽然敛了打趣她的神色，一派认真地温言道，“我知道你关心我，我很高兴！”
“谁关心你了，我只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