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然屏住呼吸，刹那间，心中百转千回。
元音尊者的确死于她之手……若当真被人揭穿事实，以她如今的能耐，她能逃到哪里去？
只怕尚未逃出门派，便被门派护卫就地正法了。
罢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为元音尊者偿命便是。
想通此节，木然悄悄松了口气。她右手颤抖，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柄匕首，捏在被汗浸湿的掌心里。
叫住木然的是一名女修。
只见这名女修身穿芙蓉出水法衣，头戴金澄澄的月云簪，整个人在夜间被一圈金色的碎光笼罩，显得她气质高雅出尘，似天宫神女下凡。
再细看对方胸口的那朵盛开金色莲花，木然心中暗羡：内门弟子就是有气派。
女修往前走几步，朗声道：“木然师妹请留步，净敛真人派我们来寻你。”
“尘染师兄？”听到熟悉的名字，木然嘴唇微张。
吴尘染师兄，又名“净敛真人”，正是当年引他入门的弟子，一直对她照顾有加。
只是……尘染师兄大半夜寻她作甚？
“正是净敛真人吴尘染。”女修面色沉稳，手脚麻利从手里分出一根灵火把，递给木然一根，“掌门打算在明日召开内门弟子招徒大会，真人命我将你一块捎上。”
木然接过灵火把，心中不禁讶异：“收徒大会？尘染师兄为何会叫我去？”
她修为低下，尚在引气境三重停滞不前，和她同批入门的外门弟子，大多都已到了引气境巅峰。
以她的水平，怎么可能得到内门弟子招徒的资格？
“是啊，我也纳闷。”见木然有所同感，女修终于绷不住脸，不小心泄露出一丝疑惑的情绪，“不过，净敛真人特地交待，让你不必多虑，跟着去便是。”
女修嘴上说得轻巧，心里却好奇极了。这样一位修为低下的女子，哪有值得吴尘染看重之处？
若真要在木然身上找一个理由，大概也只有长相妖艳这一点了吧。
看对方的眼神越变越古怪，让木然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她赶紧出声打断：“师姐？”
女修立马回神，朝木然尴尬一笑，清咳了一声道：“嗯、嗯，我方才走神了，师妹你随我来罢。”
“劳烦师姐。”木然颔首，不动声色将原本准备“引颈自戮”匕首收回储物袋，施施然跟在女修身后。
这十年来，吴尘染在沧海灵界声名鹊起，却始终没有忘记她。
只要得到什么好东西，他总是在第一时间想到她。木然的引气境三重境界，便是吴尘染拿丹药砸出来的。
既是吴尘染的吩咐，想必对她是有利无害的。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女修和木然拉起了家常。
女修背着手，状似无意地问道：“师妹啊，听说此次招徒大会，外院仅有二十个名额，净敛真人为何会为你争取名额？听你称他为师兄，你们曾经认识么？”
女修想不明白，以木然的修为，怎么有资格叫吴尘染师兄，二人之间整整差了两个大境界，木然叫吴尘染师祖还差不多。
女修不提也罢，一提起此事，木然又开始后悔。
她低下头，极力去掩盖自己失落的模样：“不瞒你说，是师兄引我入门的。”
闻言，女修瞬间瞪大眼。
木然既能称吴尘染一声“师兄”，那他当年必定只是一位引气境修士。
众所周知，吴尘染用了十年跨过两大境界，那么，木然应当也在十年前开始修仙。
没想到，木然竟已经修仙十年了！
当然，十年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还停留在引气期三重……
木然修炼的速度堪比龟速，女修记得自己家族内有一名智力欠佳的修士，此人在家族的供养下，花了十年时间才到引气五重境界。
可是……眼前这小姑娘看起来明显不傻，怎么可能比她智力欠佳的修士还蠢？！
“咳咳……师妹，灵根太过驳杂也会影响修炼，慢慢来，别着急。”看着木然那副快哭了的模样，女修赶紧安慰道。
众所周知，修仙者身体里的灵根分金木水火土五种，可这灵根种类不是越多越好，身体存在的灵根越多，修炼越慢，因此，多灵根又被称之为“垃圾灵根”，大多修炼者不得进步，都是被卡在自身先天灵根上。
木然知道自己表现失态了，赶紧将眼眶里的水重新憋了回去，用自以为平静的声音道：“……可是师姐，我是……单属性木灵根。”
她的灵根不仅不驳杂，还是得天独厚的单灵根！
“单属性，木灵根？！你当真不是在和我开玩笑？”这回，女修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脸部肌肉，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开玩笑，木灵根本就稀缺，不然莲华门的弟子也不会那么少。并且，木然拥有号称治愈力量的木灵根，是天生的治疗医师。
单属性的灵根，自来有“天灵根”一说，在修炼速度上是最快的，众所周知，吴尘染师兄是单属性水灵根，那位飞升遭雷劈死的元音尊者是单属性火灵根，二位英才通通都是大名鼎鼎的“天灵根”。
可木然到底是什么情况，修炼竟然慢成这样？难道是她格外蠢，蠢到连天资灵根都被玩废？
木然吸了吸鼻子，惨然一笑：“是啊师姐，我太笨了，理解不了修炼的奥义。”
女修心中暗想，单属性木灵根又怎么样，修炼竟比垃圾五灵根还慢！
这就好比身怀一座天材地宝，却只能通通丢进恭桶里。
或许，这木然天生不适合修炼莲华门功法，若是改换门派为合欢宗、诡媚门，说不定会有一丝希望……
挖空心思想了许久，面对眼前的“天灵根”少女，平时在门派内八面玲珑的女修竟想不出一句安慰木然的话。
天灵根资质之人有什么好安慰的？
该安慰的应该是她才对，她一个垃圾三灵根弟子，都能在三十岁突破引气境，进入微光境，若是天灵根，正常人十年便能进入微光境。
比起“天灵根”天资之人，她这位垃圾三灵根才是最惨的。
修仙之事，向来不公。
良久沉默后，女修叹了口气，说道：“师妹，若今后你在修炼中遇上难题，可来内门院寻我。净敛真人时常闭关，我却是有空的。”
“多谢师姐。”木然心道，比起其他门派，莲华门的师兄师姐们个个都是大好人，她曾经找过不少人请教，可惜最后都失败了。是她太不中用，让很多人白白操碎了心。
女修领着木然来到外门飞跃坪，飞跃坪是通往内门的交通枢纽。
此时，飞跃坪已经来了不少准备前往内门弟子招徒大会的弟子。
木然往前望去，此时，站在飞跃坪上的，不少人她曾经见过，包括住在她附近的两名修炼极快的散修。
数了数，包括她在内，在场的外门弟子一共二十人，名额一个都没有多。
木然内心不禁忐忑起来，历经元音尊者一事，她已经彻底放弃自己，可吴尘染却不肯放弃她，如今还公然为了她抢夺外门的名额，这样……真的好吗？
果不出木然所料，当众人瞧见她走来时，齐齐露出吃惊的眼神。
木然平时在外门行事低调，可还是有不少人认识她。
见这样一个人和自己拥有同等竞争机会，众人心中皆愤，不明白为什么才引气境三重的木然，竟也拿到资格参加内门弟子招徒大会。
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之间待遇的差距，可谓是天差地别，单从派发福利来看，内门弟子每月可领取一枚中品灵石、五十枚下品灵石，而外门弟子却只有十枚下品灵石，更别提住处、丹药、师父指导方面的差距了。
可以这样说，内门弟子是莲华门的亲儿子，外门弟子就是门派顺手养的灵兽，想出头都没机会。
有几人忍不住，当场表示不满。
“不公平！我辛辛苦苦修炼十年，终于到达引气境巅峰，她才引气境三重，凭什么参加内门弟子招徒大会？”
“恐怕此次招徒有黑幕啊！唉……”
“咳！”女修轻咳一声，气势汹汹扫了众人一眼，再又恶狠狠地瞪向那交头接耳的二人。看这二人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应当是外头新收来的散修。
“你们还想不想参加招徒大会？不想参加趁早回去！”女修将木然护在自己身后，对二人怒目而视。净敛真人难得有事吩咐她办，她绝不许旁人欺负木然。
那二人迅速低下头去，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他们可不敢得罪内门弟子，万一内门弟子将他们赶走，下一次想参加招徒大会就难了。
见内门弟子为了木然出头，众人心中愈发起疑，人人表面装作云淡风轻，暗地里却开始打量起木然。
眼前的少女身量不高，体型偏瘦，行走似弱柳扶风。
她那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裙、脚底边缘磨损严重的布鞋，和头顶没有几分灵气的聚木簪，无处不在告诉别人——她很穷。
可即便她又穷又酸，却也掩不住那通身的千娇百媚。
说是千娇百媚，倒还说轻了她。
不知此女用了什么手段，人年纪不大，却生得胸大腰细、肤白如雪，浑身上下都释放着一股欲的气息。那张巴掌大的脸上，生着一张微微张开的烈焰朱唇，再配上一对抬目时像放电、垂眸时像撒钩子的含情凤眼……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女人，活生生又是一个苏妲己啊！
若不是木然青衫上绣着青色莲花纹，他们必会将她认作是合欢宗弟子，若披着的是紫色纱衣，怕是人人都以为诡媚门亲传弟子来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个共识：此女长相出众，定是凭借美色上位，兴许还是某位大佬的姬妾，难怪内门弟子会当众为她出头。
这样的一个女人，虽让人觉得不公平，但却有一个好处——走后门的人必定拥有额外编制，不会影响他们在招徒比试的成绩。
于是，众人看木然的眼神又慢慢变得友善，恨不得她打扮得再妖艳些才好。
“木然师妹，方才走路太快，你没有累着罢？”女修回过头，去仔细打量站在她背后的木然，却见木然一脸迷茫，修为低下到像是根本没听见别人的嘲讽。
乍一被女修点名，木然立马回神，表情平静，看起来似乎完全不知众人的风向已经变化了两轮。
凭借着本能，她能感觉到周围气氛变得轻松了，于是讨好地笑了笑，说道：“我没事。”
她虽然偶尔犯傻，但又不蠢，方才众人排斥的眼神她都感觉到了。
可是，即便知道大家都讨厌她，她又能怎样？
如今的她只是一个无名小卒，除了装傻充愣以外，哪还有别的办法。
反正，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连她自己都讨厌自己。
一名主事的内门弟子站在最首，板着脸训话几句，末了才道：“既然人都齐了，咱们回主峰罢。”
接着，他从腰间掏出一个红色小哨，放到嘴边，吹出一声轻响。
不过一会，有人激动地指着满天星辰的天空，惊呼一声：“哎，是灵鲤！”
灵鲤是内门弟子常用的代步灵兽，长得又大又漂亮，木然以前很期待乘坐灵鲤出行，只是今日心情格外不佳，对灵鲤完全提不起来兴趣。
跟着众人乘上灵鲤，木然挑了一处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然后抱住膝盖，开始发呆。
很快便到达莲华门首峰自在峰，内门弟子招徒大会尚未开始，已有不少弟子在广场边洗洗刷刷，搬运器具和饰品。
“咦？”
木然刚一走近，便挨上了一道犀利的视线。
这道视线的情绪复杂到难以理解，不仅充斥着滔天的愤怒，还夹杂着痛恨、疑惑、不甘，以及几分陌生的探究。
她虽修为低下，但不知是不是木灵根的原因，她天生敏感，很容易感知到别人的情绪。
面对这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木然心里顿时疑惑起来：她除了害死元音尊者以外，从来没得罪过谁……谁竟然这么讨厌她？
蓦地抬起头，木然疑惑地朝视线的方向望去，却只瞧见了一群背对着她的孩童。
这群孩童都是普通凡人，看起来像是刚刚被带上山，和外门弟子一起竞争内门弟子资格的。
“木然师妹，你在看什么？”一道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断了木然的张望。
这声音如陈年酒酿般醇厚，略带一点嘶哑的性感，木然一听，顿时激动得脸颊通红。
转过头去，对上那张熟悉的、如琢如磨的俊脸，木然满肚子的坏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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