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捡起发带，想要还给白衣人，但伸出去后后悔了，飞快地藏进自己袖子里。
夜里的风很冷，吹得曼珠有些发抖。而那白衣人却在原地静而不动，三千青发垂散在白衣上，如蔓草一般向八方散开。
香气浓得曼珠闻得昏沉欲睡，他伸出手想去接一缕白衣人的发丝，却在碰触的那一刹那，瞬间化为泡影。
他一惊，四周哪里还有什么花海，也没有那人半□□影，空旷旷黑漆漆的，像是个无底的深洞一般，静得没有一点声息。
他吸气，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吸气声。
曼珠很害怕，他朝前跑，拼命地跑，叫着天雪的名字，想要再听见他身上的铃铛声，以及闻到那股召唤的花香。
然而，除了静谧的黑夜，无人应答。
曼珠跌坐在地上，冷冰冰的泥土给了曼珠更为清醒的答案，告诉他只有他一个人，在无尽的黑夜里，无人相伴。
他呆呆地坐着，不相信这是真的，一定是自己在做梦。
突然，一阵悠然的笛声从远处传来，他猛然抬头。
不知是什么时候，前方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有个人就站在一株粗壮的红木下，横笛在唇边，一曲生花。似把不尽的情绪以美秒的乐声向人传递述说。
笛声道不尽其间难以言说的寂寞，越来越凄凉。这种惆怅的笛声，让曼珠神使鬼差地寻了过去，想要看清诉说寂寞的人是谁。
少年未束的长发虽遮住了大半容颜，但仍然可以看出，他相貌极美，美到看一眼就会窒息的地步，不可自拔深陷其中。
曼珠望着他的容颜，似看到了少年向他伸出手，来到自己面前，将一世信任倾注。
“雪……”曼珠看着眼前温柔的少年，泪一滴一滴从眼眶滑落。而那少年仍然保持吹笛的姿势，就连眼皮都未曾动一下，根本听不见也看不见曼珠。
笛声低低缓缓起伏不定，引来蝴蝶无数，变成星点汇入少年的笛子中。他的脚边不停开放曼陀罗华，很快就开满了溪边。
“你看不见我吗？这是你的梦境还是我的梦境？”曼珠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
他即使靠得天雪再近，仍然摸不着他半分衣角。这种近而不得的感觉，快把曼珠逼疯了。
其实他是知道的，第一次天雪向他走来，朝他伸出手的那一瞬间，他就爱上了天雪，爱上了这个温柔如水的少年。
“雪，我好怕你不让我靠近。”曼珠碰不着天雪，心里的裂痕越来越大，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支离破碎了，都没法靠近他。
“曼珠，都快中午了，你快起来吧。”
天雪去曼珠房间外敲了几次门，都不见应声。
“都这个时辰了，不会还没起来吧？”青叔摆放好碗筷走过来，疑惑地朝紧闭的门看了一眼。
“我不知道，一直不见出来。”天雪摇头，“许是身上的伤发炎了，引发了风寒，所以一直不起来？”
“不大可能，之前公子救他的时候，不是烧伤得很严重了，他第二天还下床到处走，没理由病了连应答都没有一声。”
青叔觉得不对劲，上去就是对着门踹了一脚，一脚下去不仅门没有开，反而脚扭伤了。扭伤处肿了一大块，估计都青了。“公子，他门上有结界壁，您何时下的？”
天雪莫名其妙，“我没有下。”
伸出手去碰触，木门上确实有一层很薄的东西坚硬如铁，他敲门的时候没有察觉出来。
天雪捏了一个法诀，解了结界壁，只听得一层似碎片的东西片片掉落，入地则化为虚无。
天雪开门进去后，发现曼珠倒在地上，将自己蜷缩成刺猬的模样，脸色苍白，嘴唇干得发白，双目紧闭地颤抖着。
“青叔，把他放床上去。”青叔应声，弯身去抱曼珠，只是他一碰到曼珠，曼珠就发出一声似小兽的低沉斯吟，抱着双臂颤抖得更厉害了。
“公子，这……”
天雪挥手示意青叔退下。“你出去吧，我来。”他走过去，想了想，把手搭在了曼珠的手背上。说也奇怪，曼珠竟然因此平静了下来，身躯渐渐停止颤抖，似乎是找到了什么方向，不害怕了。
“公子，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青叔狐疑地瞧着逐渐平静下来的曼珠，试图找出一丝破绽来。
天雪再强调了一遍。“青叔，你出去。”
青叔只好退了出去，总觉得自家公子要吃亏。
曼珠的体温低得吓人，碰上去一股子寒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夺去了体温一般。
这种情况天雪是第一次见。
他撸起曼珠的衣袖，发现他手臂上的红线颜色红得如烈焰一般，快到长得靠近手脉的位置了。
“怎么会这样？”天雪有些怔然，抱起曼珠放在床榻上。小孩的骨架小，体重很轻，像是没二两肉一般，甚至因为太瘦，抱起来都硌到天雪了。
天雪将人放在床上，给他拉好被子，准备起身出去，却发现走不掉了。他回头，曼珠紧紧地抓住了一片衣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怎么都不松开。
“曼珠……你松开好吗？我还得给你去配药呢，那样你会快些好起来的。”天雪耐心解释。
曼珠不放，他意识已经有些微微转醒，更是不愿意松手了，他撑着力气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说完整的一个字。
身上的寒冷像是身处冰窖一般，冷到骨头都痛得快麻木了。他不想放开天雪，一点也不想松手。
“我知道你醒了，你要听话。”
曼珠睁开眼睛，眸眼似凝了一层泪雾，就那样望着天雪，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不要害怕，你病未好之前可以暂时住在我这。”天雪以为是曼珠怕自己赶走他，赶紧解释。他是打算曼珠的身体好转，就给曼珠找户人家收养他，毕竟一个小孩没个大人，谁来管他，怪可怜的。
果然是会赶走他的。
曼珠喉咙处梗住了，松开了手，背过身去，埋在枕头里一言不发。
天雪理了理衣襟，就出去配药去了。
曼珠埋头想哭，却哭不出来，他把头从枕头里伸出来，想要起身拿块糕点填肚子。摇摇晃晃地起了身，一下子摔了个狗吃屎，啃了满嘴泥，磕到了下巴，疼得他眼泪掉了出来，这一掉泪，似乎把心里藏着的妄念都宣泄了出来，反倒轻松了许多。
红着眼睛去拿吃的，原本松软可口的糕点入了口却如嚼蜡一般毫无味道，尝不出半分味道。
感觉自己身上有些力气后，曼珠打开门，走了出去。他走到天雪房门口，听到有响动，甚为奇怪。怎么是在他自己房里配药，不是该在药房吗？
曼珠偷偷在开了一条门缝，看到里边的场景没差点跌坐在地上。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再看了一次，
天雪拿着匕首，划在自己的腕骨的细脉上，避过动脉位置，朝碗里放血，那个滴答声像是灵魂跳动一般，每一声都痛得生不如死一般。
天雪似乎特别怕痛，整个过程都是咬着布含在口中，额头上全是汗，而他一直忍着，忍得极为辛苦。
曼珠脑袋里一片空白，原来他尝出药中的腥味原来是因为天雪的血，明明那么怕痛的一个人，却偏生以自己的血为引子。
“公子，别放了，你的血作用不大的。”青叔在天雪旁边瞧得心疼，恨不得把天雪面前的碗摔碎，然后把所有利器全部收了，不让天雪找到。
天雪摇头，“不行，你看他手上的红线那么长了，不这么做，毒性控制不了。”
他安慰青叔，“青叔你也知道，我的血有解毒之效，只要再坚持几次，他手上的红线就会消失。”
青叔自知劝不了天雪，不再劝导，他叹气。“公子，你究竟何时会好好待您自己一次，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真的不值当。”
天雪自知自己失血一次就会损耗修为一次，但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他必须要阻止师父害人，能阻止一次是一次。
“公子……唉……”
何时才会好好待自己一次，这句话就像一根针一般，扎得曼珠全身都疼。
他一直都是这样为别人着想的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来历是什么，就这样对他好。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雪你可知道，你对我越好，我就越不想离开你。
曼珠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红线，这根红线从出生就一直伴随，根本是不会消失的，他情绪越激动越红，治不了的。
后来天雪让青叔把药送来的时候，曼珠对着那药发呆，想到天雪咬着布疼得冷汗直流的样子，根本喝不下去。只要他喝了，天雪还会继续放血的。
很疼的，不要放了。
曼珠抬头看了一眼青叔。“我能见他吗？”
青叔脸色很沉，一想到公子放血给这个不认识的人做引子，就恨得不行，他没有理会曼珠，直接出去了。
曼珠捧着那碗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喝下去的，边喝边掉眼泪，不知是药变咸了，还是变苦了，尝不出味道。
第二天曼珠见到天雪的时候，他穿了一身短打粗衣，背着药篓准备出门。即使是带着斗笠，隔着一层纱幕，曼珠仍然看得出天雪脸色不好。
正常人放血都会脸色不好，好几天才恢复得过来，更何况他每天喝的药都是天雪的血，这样下去他身体怎么受得了。
“曼珠，你今天似乎比往常要起得早些。”
平日都是天雪采药回来，这小子都不一定起床，突然今日像是变了性子一般，早早等在了门口，若不是亲眼所见，天雪根本不敢相信。
看到曼珠背后背着的小篓子，要比天雪的小一些，“你这是要同我一起上山采药？”
曼珠点头。“对啊，我想跟你出去一起采药。放心，这次我肯定不添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