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齐雪深深跪伏在地，长发只是用烂布条粗略一捆，微微有些乱。尽管是这样一个低贱的姿态，脊背也依旧打得笔直。
李恪言低头望去，便见她膝盖处裤腿被攥得褶皱遍布——双手因为太用力而导致骨节有些发白。
片刻后，她缓缓放开，双手转而紧贴地面，声音低缓而沉重：“请殿下，不吝出手。”
李恪言冷眼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蓦然微不可察地轻呼一口气。
不愧是容敬围教出来的女儿。单这份硬气，就远非普通大家闺秀可比。
只不过……
目光落到她细长的指节处，李恪言思绪一顿，眼前忽地闪过一个画面——
容府筵席上，容齐雪手执长剑身形如电般朝那白衣女子刺去的瞬间。
那一幕仿佛被无限延长，惊心动魄展现在眼前，李恪言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
从养在宋贵妃身边，见惯了生杀一念间的各种戏剧性转折，自成年起，他便再未体验过害怕是什么滋味，但方才那一瞬，他却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有余悸。
李恪言眉间皱寒，不知为何胸腔突然升起一阵没来由的烦躁。反应过来之前，嘴唇翕动间话已冷声出口：“本王为何要帮你？”
容齐雪身子微微一颤。
李恪言面无表情，眉梢微微挑起，冷言冷语直言不讳：“恕我直言——此时伏在我跟前悔罪的本该是你父亲容副督统，而至于他为何不亲自而是派你前来，其心所想，就很耐人寻味了。”
“殿下……”
“容二姐——”容齐雪本想辩解，却被身前人毫不客气打断了话。
“我劝你别拿圣谕来压本王，你我各自心里都很清楚，贵府大公子纵然文韬武略风采卓然，却并不是将帅之才。至于你庶出的两个弟弟，想必你心里也有数，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李恪言说着站起身来，将白狐裘毯披上，淡声开口。
“换句话说——你容家能有一个容副督统，却未必会有下一个。你容家这点助力，要与不要于我而言，差别并不大。”
倾伏于地的女子终于缓缓抬起头，挺直脊梁，对上他的目光，嘴唇紧抿，脸上满是因心底对这句话不贫而透出的坚硬。
李恪言眼帘微垂，平静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一丝冰冷刺骨的寒意——仿若一把深渊中独立的剑，在烈火灼烧中冲她亮出森冷的光。
容齐雪心神震动的同时，刹那间脑子里倏然冒出一个疑问：自己何时不慎招惹过这位三殿下？
这疑问自然不会有答案，毕竟就连正主李恪言他自己，也不明白这份火气从何而来。
“三殿下……”容齐雪思虑片刻，终于还是斟酌出声，“你我婚期在即，此时若家父失势对您多少都会有影响，您如此草率的态度，也着实令臣女心寒。”
“容二姐。”
李恪言闻言微微一笑：“你言重了。本王可从头到尾没想着要去争那把椅子，你家失势与否，与本王无甚干系。”
“再者，圣上赐婚时，本王也很意外，二姐要不乐意嫁大可以让家父去抗旨。你们容家自己捅出来的马蜂窝，反倒要本王去给你们收拾？哪有这个道理不是？”
“况且。”容齐雪被他这段话点醒，心慌意乱中又听他道：“容副督统，也不止你一个女儿。”
“……”容齐雪彻底奔溃了。
“殿下……！”她本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李恪言一语打断。
“不必再言，此事之因想必也不在容副督统身上，二姐自己心里清楚该怎么做。卫谦。”李恪言寒着脸轻挥袖袍，下了逐客令，“送客。”
话音落地，观海亭顶，卫谦听见吩咐，身子倒挂探下一个脑袋，活像只倒吊的夜莺。他冷着脸翻了个眼皮，抱臂道：“容二姐。自己走吧，鄙人懒得送。”
李恪言：“……”
容齐雪恼羞成怒之下骤然起身往王府大门走，临行之前狠狠瞪了卫谦一眼。后者自然无动于衷。
待她走后，李恪言斜睨了卫谦一眼：“罚你一月俸禄。”
卫谦闻言大惊失色，吓得直直从亭顶上摔下来，半空中救急翻了个身，稳稳当当落地屈膝蹲下，含泪道：“属下知错，属下这就去送容二姐，保准她一出王府大门就横尸街头。”
李恪言：“……”谁跟你说这个了。
“呵——”他哼笑一声，“让你杀她了么？她要是死了，容敬围可就彻底朝我这儿发疯了，谁有功夫跟这老匹夫打太极，别给我转移话题。”
李恪言裹着狐裘，目光利了三分，“让你盯的人呢？雍王府那边有什么动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