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修真小说 > 浮世知行 > 《浮世知行》正文 第二十一章 旧书舍又添新徒
    一座普通门庭,匾额上写着“陈府”二字,这便是荆州大儒陈福通的府邸。自十几年前,陈福通定居荆州,为书房题字“开明书舍”之后,其名不胫而走,众人往往不称“陈府”,而以“开明书舍”代之。

    此时陈府正厅上,正端坐着一位老者,虽然鬓角和胡须已然花白,但精神凛然。

    “老师,陈修,回来了!”陈修快步跑上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发抖。

    老者一下子起身应了上去,两手托起陈修,神情激动地连说:“好!好!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修摸了摸眼睛,道:“老师,学生斗胆给您收了个徒弟,”伸手一指张鲁,“他叫张鲁,我在梁州遇险,多亏了他才能再见到您老人家。”

    陈修忙跟张鲁使了个眼神,张鲁往前跨了一步,也是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陈福通笑着点点头,道:“倒是个机灵的孩子。好吧,既受了你一礼,我便收下你这个学生了。起来罢。”

    陈修介绍了李良和黄蓁蓁,三言两语,将两人的情况略略说了。

    陈福通与几人稍稍说了几句话,笑着说道:“你们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这样,你们先去沐浴一番,稍作休息。我已让人备了席,一会咱们边吃边聊。”转头唤过一旁的仆人,去安顿李良几人。

    陈福通领着陈修来到书房,抬头便是“开明书舍”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书房摆设极简,不过一张书桌,数把藤椅,此外便是满屋的书籍。

    “殿下——”陈福通将门一关,转身向陈修拱手一拜。

    陈修连忙弯腰托住对方的手,急道:“老师,莫要如此。”苦涩地摇摇头,轻叹了口气,“老师,再没什么殿下了。今后我只想跟着您,安安静静读书、修行。”

    陈福通也叹了口气,引着陈修坐下,问道:“前段时间,荆州也有些南陈国动乱的消息传来,不过语焉不详。倒底发生什么事了?”

    陈修神色一暗,道:“黎蕃篡位,父皇母后俱薨,宗室死伤殆尽,也不知如今尚有几人幸存。”

    陈福通道:“黎蕃?原来是他。”抬头似在追忆,忽又微微摇头,“当年游历南陈,你父皇对我礼遇甚重。将你记在我门下,却不知,他是否对今日有所预料?”

    陈修忽然起身,往地上一跪,道:“师傅,父皇对您并无算计之心。当日突遭大难,父皇跟我说,当年与师傅相交,实在是出于佩服您的品性本事,如今南陈国恐无立足之地,只能厚颜前来拖累师傅您。”

    陈福通连忙将陈修托起,陈修又接着说道:“父皇让我来找师傅,希望我在大乾,能做个普通人,再也不要回南陈。”

    陈福通轻轻地拍了拍陈修的手背,柔声道:“傻孩子,师傅并非疑虑你父皇的用心,不过是可惜罢了。当年见他时,我观他风姿卓异,当是一时之英主。南陈虽小国,却也有勃发气息。想不到,风云如此变幻,已然变故至此。”

    陈福通看着哽咽不语的陈修,道:“这一路上,苦了你了。既然你父皇希望你做个普通人,今后,你就跟着我,好好读书,好好修行吧。”

    陈修抿着嘴,点了点头,道:“要不是几位老师舍命护送,我怕是都到不了大乾。只是为了我,他们死的死,散的散……”

    陈福通抚着陈修的头,道:“各人自有缘法,无需多想。”

    陈修尽管老成,毕竟还是个少年。这一路,找到师傅,差不多成了支撑他走下去的信念,如今,提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这心弦一松懈,满腔的心事顿时涌了上来,恐惧、委屈、心酸等等,不一而足的情绪更是交织在心头。

    陈修有很多话,想跟师傅说,也只能跟师傅说。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平复了半天的情绪,这才向师傅缓缓道出这一路的经历。

    陈福通安静地听他说着,不时点点头。陈修停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道:“师傅,我这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让您见笑了。”

    陈福通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怎么会?一别经年,你真的长大了。”边说边用手比划几下,意思是陈修的身高从一个小孩到现在,又指着陈修腰间坠着的玉佩,道,“若不是这块玉佩,我可认不得你了。”

    陈修摸着玉佩,道:“师傅您送的见面礼,我一直好好收着呢。就像您教我修行的第一课,我还记得,‘何谓修行?修行即是修心,以心明,方可行达。’”

    陈福通欣慰地笑着点点头,道:“你记得,那很好。修行还在自体,学的功夫固然重要,可自体才是通贯的要领。好了,你也去收拾一下,咱们用完饭再说。”

    此时张鲁在房间里坐立不安,频频向外望去。见陈修折进院门,连忙迎了上去,嘿嘿一笑,道:“师兄,我听李大哥说,拜师还要行礼呢吧?师傅有没有说?”

    陈修一拍手,道:“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盯着张鲁看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个不用我们操心,听师傅安排就好了。”

    张鲁又拉着他,道:“还有一件,那我应当准备点什么作为拜师礼吧?”

    陈修道:“这个明天我们再找人详细问问,别出了差错。”

    第二天一早,几人找到陈府的管事,打听好了束脩所需,便记下清单去采买。其实拜师礼重在确立师徒位份,束脩主要还是象征意义居多。不管是俗世界,还是修行界,师徒名分是最为紧密的几种关系之一,有时候甚至是超越父子关系。这其实不难理解,父子相袭,多是家业承继而已,而师徒相授,则是学问、功法的传承,实则是一种志向抱负的延续。时人常言:拜师如投胎。说的就是,拜师就像是人的第二次投胎,对个人一生影响之深远。故而,师择徒,徒亦择师。

    当然,所谓的徒弟选择师傅,对张鲁来说,那就是个笑话。一个鼎鼎大名的大儒,愿意收自己,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虽然,他连自己家的祖坟在哪都不知道。

    四人在外忙活大半天,那边陈先生早知道了,叫人传话说,后天在书舍行拜师礼。张鲁自然是激动不已,毕竟昨日陈先生说收下他,只是口头应允。这拜师礼行完,那就是真正名正言顺的师徒了。过了明日,张鲁才算是真正在修行界有了根脚。

    张鲁在忐忑和激动中,迎来了属于他的拜师礼。然而当拜师礼真正开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忐忑的情绪,完全没有必要。仪式简单到自己不敢相信,敬茶、磕头、呈礼、回礼,就完了。仪式虽然简单,但氛围很庄重严谨。

    陈福通看着跪在座下的少年,道:“今日收你入室,为师须嘱咐你几件事。一曰求知,便是要你去明心见性,知个天道,知个善恶,知个修行。二曰立志,既入修行,当自明个心志,寻个甚?求个甚?万不可模糊。三曰笃行,依着立下的志,一心去做,切莫好高骛远。四曰自省,省察戒改的功夫,当终生自持。”

    张鲁伏地叩首:“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陈福通又道:“还有一样,我门下虽有内外之分,然无亲疏之别。当依着入门先后,礼敬师兄,爱护师弟。其余发扬学问、光大门楣之说,实无必要,且在修好自身。”

    张鲁叩首:“谨遵师命。”

    陈福通声音转柔,道:“起来吧。”

    张鲁叩首称是。

    此时书舍内除了陈修、李良,还站着两人,都是年纪在二十上下的年轻人。

    陈福通道:“如今算上你,我门内弟子有八人。”他指向左手边,“这是你四师兄,谢苒。”谢苒是个相当俊朗的青年,穿着一身青白相间的绸丝长袍,手中握着一把折扇。

    张鲁行礼:“四师兄安好!”

    谢苒微笑回礼,道:“小师弟好。”

    陈福通又指着右手边,道:“这是你五师兄,关平。”右边站着的关平,一张国字脸,头上戴一顶四方帽,身上穿一袭皂色绢布衣衫。

    张鲁又行礼,道:“五师兄安好!”

    关平回礼,道:“小师弟。”

    陈福通指着陈修,笑道:“陈修是你七师兄,也见个礼吧。”

    张鲁笑着拱手,道:“七师兄好!”

    陈修抿嘴一笑,回礼:“小师弟好!”

    张鲁回身道:“师傅,那其他师兄呢?”

    陈福通呵呵一笑,道:“莫急。你大师兄在冀州,老二在京城,老三陪着小六去岳阳了。以后自然有机会见到。”说着挥了挥手,“好了,这些先不提了。你虽修行日子不长,但我观你体内气机牵动已颇为可观,想必丹药并未少服吧?”

    张鲁挠了挠头,道:“有两瓶参合丹吧。”

    陈福通点点头,嗯了一声,道:“丹药虽好,毕竟是外物,还是尽量少服为好。小七虽然根资不俗,但教人的功夫还差得远呢。”

    陈福通喝了口茶,道:“我虽弟子不少,但如今才收徒八人,你道为何?”

    张鲁思索后,躬身道:“七师兄跟我说过,修行耗费甚巨,寻常人难以负担。”

    “说的不错,不过这只是其一。”陈福通环顾左右,接着说道,“我且问你们,若天下人人皆修行,好是不好?”

    “当然是好。”

    陈福通不置可否,看了看左右,道:“你们觉得呢?”

    谢苒将折扇往手心一拍,道:“天生万物,各有其长。安其分职,乃有天下。天下人不能全是士,也不能全是农、工、商。我以为这不是好与不好的问题,而是理想与现实的问题。”

    “天下人而分等,四师兄说的是结果,那我说成因。王侯将相宁有种?成王败寇当此成。于天下众人而言,未必修行好。于修行界而言,此必是坏。修行资材总有定数,你若分去,我便没有。你说是人多好,还是人少好?自然是人少才好,要是能收归一家所有,岂不是好上加好?”关平嘲讽似地笑了笑,又道,“修行界敝帚自珍,常以法不轻传为道,然出生、门户之见,才是根深蒂固之顽疾。”关平说完,向老师抱拳行礼,好似怕自己言语有所唐突。

    陈福通若有所思,仍是不置可否,目光转向陈修。

    陈修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才道:“老师曾发问,为何修行?且要弟子自己去寻个主意,行个明白。我曾以为,修行不就是为了上天入地吗?老师不直接告诉我,只是因为道理太简单。经事之后,弟子且有所得,老师不直接告诉我,原来不是因为它简单,而是因为说不如不说。发问,不过是让我存个心思,要我在修行中自体出心意,这是外人难以说予便知,便明,便能安于己身的道理。我见过一些修行者,有的为了长生,有的为了力量,有的为了富贵,有的为了仇恨,有的为了情爱,……,不一而足。以此看来,修行与读书、务农、做工、经商等诸般并无殊异,盖莫立身之所,进身之阶,求利之门。以此而言,修行与否,不过是选择的问题。至于天下谁人能选,是我难以解答的问题。”

    陈修继续说道:“修行所为何事?于我,一则为着登高所见,一则即是登高本身吧。弟子浅见。”

    陈福通点了点头,道:“先贤曾说,修行即修心。存甚心,便修甚行,为善为恶,亦全在此心。修行是此心助力,若有心为善能成大善,若有心作恶亦能成大恶。外门诸多弟子,想来也有天资上乘者,我且不能辨。寻常人家之子,若教之以修行,其先有破家之虞,是以非三请而明厉害不敢授之;富贵高门子弟,非三察其性不敢授之。”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修行毕竟不比其他,需要先期持续投入,基本上普通人家供一个修行者,不待其有所成就得倾家荡产了。而越强的修行者,为善的能力强,作恶的能力自然也强,陈福通当然尤其看重徒弟的人品。

    “你们去京城考武学,我是赞成的。不过不急一时,有个地方你们倒应该先去。”

    陈福通话说完,一旁的谢苒嘴角牵出一丝坏笑,好似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