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故人吗？
青青竹林，幽然晚榭。转眼又是数日，羽笔轻落，人间又添一笔离恨。
“师尹。”鬼魅的身影，凭空而现，带来一丝血腥，“造谣者已安息了。”
“如此甚好，吾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慈光之塔的安宁。”无衣师尹说着，拿起桌案上的名单，放入了脚下的火盆里。“秀士林中近日有何动静？”
“这……”探子迟疑。
“嗯？……但说无妨。”
“殿下并未入秀士进修！近日都在慈光之塔境内游历。”
“游历？”无衣师尹微微一顿，“他可曾与人同行？”
“殿下往来一人，并未与人深交。”
无衣师尹忍不住皱眉，慈光之塔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光明，暗处还有其它两境的势力窥伺，身为王储，独自一人在外游历，终是不妥。
“保护他的安全，必要时，可以用非常手段，请他回来。”
“属下知道了！”
“下去吧！”话音一落，周围已无旁人。
慕青在慈光之塔四处游历，正准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蓦然的灵光一闪，长情开口叫住慕青。
感受到长情的情绪波动，慕青忍不住问道：“嗯？怎么了？”
“身体让我用一下。”长情突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啊？”慕青惊疑。“……好！”虽然有些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慕青还是爽快的答应了。双眼一闭，收敛神思，交出了身体和掌控权。
长情一接手身体，什么也不说，身形一转，直接化光而走。
朝着灵力波动的方向寻去，长情越走越偏僻，周围的景色也越来越荒芜，淡淡的死气在空气中弥漫。
渐渐的，地界上开始出现各种阵法防御，长情不动声色的避了过去。
气息是从一处形似井口的裂缝下传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枯朽的，浓重粘稠的死气。
裂缝洞口亦是布满了层层的阵法。长情兀自看了一眼，轻轻一跃，人已落入洞中。
这是一处终年不见天日的死地。风声呜咽哀嚎，终日萦耳。
枯朽犹如墓葬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知多少年月，放眼过去的空间，就只有卑微的淡光，透映着遍地枯骨，静默其中的人，只能在一方天井下，静听着时间涓滴败血。
生存只是在等待最后一场死亡。
忽而，一道白色人影，从天光中缓缓飘落站定。
“奇异的生之气息……”
“又是一年春天……渎生暗地之外的高空，依旧湛蓝的让人生厌……”有声音低然寂寂，仿佛一阙垂死挣扎的哀吟……
黑暗狭的方寸之地，只在那最遥远的穹顶破口之上，投下一束天光，洒落在一株年代久远的巨大枯树上。
树下是一道孤寂的人影，一柄呕血的墨剑。雪白的发，飘拂着苍白的颜，眼神对着一口墨如漆夜得剑，剑下蜿蜒一道血色，流淌着岁月长歌。
“这口剑将生死觑得浮凉，歃饮了血，才得凄艳……”苍白的手，拭过墨剑的锋芒，指尖过处，点染一丝艳色，铸成黑暗里惟一的色彩。
遍地石砾，半掩着四散的枯骨，死亡的腥味，无声侵蚀着每一个角落。
“渎生暗地……”识海里，慕青无声的呢喃出这个名字。“剑族流放的禁地……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慕青疑惑。
“来见一位故人，是我的……”长情说着微微一顿，眼光看向前方。“一个‘朋友’……”
照眼一瞬，两相种默然。
黑暗里，有人低语寂寂。“汝之眉眼，平和又浓烈，寒凉的执着入骨，吾看了到虚空里，岁月静默的痕迹……”
“只有惟一的光，在汝眼底闪烁……”
“一旦这光泯灭，世界于你将不复存在……”
黑暗静默的渎生暗地，一身丧气的疏情剑客，倚靠在树下，眼神漫不经心的，掠过眼前白影，低喃一句，“一息百年，永岁飘零……”
一息百年，永岁飘零……
是百年如同一息般短暂，还是一息，好似百年漫长……慕青忍不住沉默。
“今日的渎生暗地，又将迎来一场葬礼，汝…来的好巧……”剑客户说着，提剑起身，看向长情，右手轻轻的抚过身后的枯树。
静默的渎生暗地，不知何时飘起了皑皑白雪。
容貌瑰丽的疏情剑者，寒冰玉质的凡尘谪仙。
死寂无波的眼，对上心如止水的眸。
“因为我来了，所以它将死……”长情语调平缓的道出真相。慢慢朝剑客走去。
不是长情正好赶上了它的葬礼，而是长情为它带来了死亡的契机！
长情在白发剑客身边站定，慢慢抬起头，仰望身前这株枯树。
万载洪荒，沧海桑田，诸神都已陨落。
他早就不是云海重楼里，得天道眷顾的神族荣光。
天河尽头，流火灼空的美景，也只剩记忆可以回想。
指尖在枯朽的树干上轻轻划过，而后整个掌心都熨帖在树身上。
掌下激起一丝魂息流转，心里无声的呢喃出那个名字，赤染……
突然，一丝奇异的生息，以枯树为中心，慢慢扩散开来。
腐朽的巨树，竟然渐渐回复生机。先是树根，再是树干、然后是树枝。
忽然，一点新红，在枝丫上，慢慢吐露绽放，舒展成一叶火红，叶面隐隐流曳闪动着一线的金光。
然后，越来越多的嫩芽抽枝，火红的树叶，好似一片片跳动的火焰，形态各异在枝头怒放。
红叶层层叠叠，眨眼就开了满树。
树干参天，枝叶扶疏，火红的树冠繁华似伞盖，氤氲薄朦的绯金色光芒，渐渐驱散了黑暗。
回风盘旋，无数红叶飘然而落。枝叶婆娑间，泛起一阵珑璁碎响，好似金玉交击，清脆悦耳，妙不可言。
轻轻接住一片飘零的红叶，一身飞雪的剑者，兀自沉沦，“不知多少年月，放眼过去的空间，就只有卑微的淡光。吾与它，皆是在等待最后一场死亡。”
“而今汝来了，它当欢喜……”
就像是为了印证他所言，热烈如火的枝上繁华，层层叠叠的绯光流火，扬扬洒洒边开边落，华丽艳绝。
为这一场别离，送上最精美绝伦的礼赞。
最后一片红叶离开树梢，这一场盛大的飨宴，也将落下帷幕。
长情伸手轻轻托住那一片红叶，无数的念思涌入脑海。
最初只是矮矮的一株树苗，还被风吹断了树枝，看上去可怜兮兮的。然后被他一时兴起，移栽到了天河中的一处岛上。他偶尔，会去看一眼，
受天河灵气浇沃，渐渐有了灵识，日渐茁壮不凡。总是会在他去的时候，特别欢快。
天气晴朗的时候，天河里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白软的流云，还有它巨大的红火的身影。一阵风过，流金的艳火，打着旋儿落在水面上，天色水色一体，美轮美奂，仿佛连整个天空都要开始燃烧。
那时候，他最爱坐在天河边抚琴，时间静谧又悠远，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直到那一场，反叛灾劫的来临……
……
良久，纵是长情亦忍不住叹息，当真痴儿……既已脱出轮回，又何苦执着于这一点凡思……值得吗？
约莫，是值得的，不然这事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痴人呢？
磅礴的时光洪流汹涌而来，巨大的参天古树瞬间腐朽。
蓦地，卡啦一声轻响，整棵古树，自树根处断裂。
树身倾斜着倒下，重重的砸在地上，激起一阵烟尘。
而后，迅速腐化成灰。一阵风过，什么都不曾留下。
眨眼繁华，就连掌心的这一片红叶，也渐渐的成为飞灰，取而代之的，是的一块碎木片。
长情捏住木片的一角，诸多过往涌上心头，最终又渐渐沉没在眸底。
“不知多少年月，落入吾眼的，除了雪便是血。雪之纷白冰冷，血之浓烈灼热。但是，这两者都不是它的颜色！”
“它之色彩，瑰丽又静谧，热烈却不灼人，奇异的生之礼赞……是吾不曾见过的颜色，……”
剑客说着，指尖抚过剑锋，微微一顿，剑上再添一道新红。
“而汝……”殢无伤说头一偏看向长情，一双冷眼，落拓着孤寂与绝望，那是等待死亡的沉沦。“红尘不沾分毫，纯白、吾却觉得心惊！”
“吾似乎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无常是否与你相随？”
“你是谁？又从何而来？”
收起手中的碎木片，长情信步走到天井破口的裂缝下，亮光洒在他身上，晕透出一层薄朦。“我是长情，应天命而生，天说，我该来这里……”话语似是而非，听上去真假难辨。
长情慢慢伸出右手，细微的飞尘，在天光中漫舞，手掌在空中气轻轻的翻覆搅动，拨弄风云。“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殢无伤。”剑者出声，目光落在长情身上，还是一贯的冰冷，丝毫不为他言语所动。
长情忍不住感叹。最初的最初，他也有这样一双眼，后来的后来，他才明白，死亡有时候也是一种奢望。
“对与你而言，死亡是什么？”长情微微一抬眼，对着一身飞雪的，白发剑者问道。
“什么也无。”殢无伤轻轻一负手，衣袖翻飞间，带起一阵哀冷的丧气。
长情闻言，轻嗤一声，意味深长，“一面之词，你从不曾看过，渎生暗地之外的世界。”
白发剑者言不经心，语出锐利，“汝眼中的世界，毫无生趣！”
长情闻言，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弧度，“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通常在别人眼中看世界……”
“哦？……”剑者陡然有了几分兴致，“该是何种风景，才能落入你的眸间……”
“我亦可让你见识一番！”长情微微一勾唇角，笑的意味深长。
殢无伤向来善观眼相，虽然长情的眼中情绪少有，却也可窥见一二。“汝之眼神坚定，吾亦没有推脱的理由。”
“……你亦没有推脱的权力。”长情一语敲定。刹时神识一敛，将慕青推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