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伊人笛声
黑白二煞这番大战少林武僧，互生仇隙，只是白白便宜赵淑贞赚了个慧空的人情。甭管她赵淑贞究竟是魔还是仙，这人情慧空总是要还的，否则日后说将起来，提起慧空还不是那谁谁忘恩负义？
这边慧空满腔郁闷地带着一个个受伤的武僧回客房休整，那边公冶甄正悠闲的陪同叶千在藏书阁三层观赏名家字画。
百药山庄藏书阁有四层，第一层是普通的文献典籍，第二层是药师药徒们常常需要翻阅的药草典籍，第三层是山庄收藏的名家字画和稀奇的古玩。这三层都布置着人员把守，一层更比一层严密。
当叶千好奇地问公冶甄这第四层又是放的什么时，公冶甄却是轻捻胡须，微微一笑，摇头不语。
叶千见公冶甄不说，只道这第四层放的是很紧要的武功秘籍或是药方什么的，既然他不肯说，那叶千也不便多问。
相对于涉猎甚少的字画，叶千对那些稀奇的古玩更感兴趣，但碍于公冶甄的热情推荐，叶千不得不硬着头皮看那些“张牙舞爪”的书法和“放荡不羁”的墨画，还要频频点头装作一副深谙其道、大为赞赏的模样。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个形色匆忙的药师跑了上来，在公冶甄耳边悄悄说了些话。
公冶甄眉头一皱，向叶千道：“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一下，失陪了。”叶千忙道：“哪里的话，折煞晚辈了。庄主快忙去吧。”
待公冶甄离去，叶千便放下了字画，把弄起了那些稀奇的古玩，不亦乐乎的沉浸其中……
一阵悠长哀婉的笛声蓦然间惊醒了叶千，他抬头往窗外望去，只见日渐西山，已是黄昏时分。不知为何公冶甄没有再回来，也没有人来叫他离开。
放下手中的古玩，叶千正打算下楼离去时，忽而愣住了。
叶千紧握着拳头，忍着颤抖，但几颗泪珠仍从他的双眼中滴落，沾湿了白色衫衣。
“好美……”叶千轻叹着，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空灵而哀婉的笛声，像是一把利剑刺透了他的心房，止不住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悲伤，奔涌如海——他想到了离开的澹台玖，想到了早逝的娘，想到了很多很多……
那些怪志里的狐媚妖女的歌声和舞姿大抵就是这般惑人心魄吧，叶千像着了魔般，用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襟，想遏止自己的悲伤却做不到。
笛声是从藏书阁的四层传来的，叶千望着上边呆呆出神。
驻足了一会儿，叶千终于忍不住抬步踏上了阶梯，想去见见这奏笛的主人。“远远见一面罢，不多生是非。”他这样想着。
藏书阁入口，第一层到第二层，第二层到第三层都有人员把守，这第三层到第四层却是不见设防。叶千起初以为设有暗哨，但现在的他却是一步步登楼，毫无阻碍。
当然，此刻的叶千已浑然忘我，没有注意到这奇怪之处。
藏书阁的第四层，夕阳的余晖洒落，照亮了阁楼的数尺之地，而奏笛的主人就在那儿，静静地坐在木椅之上吹奏着竹笛。
奏笛的主人背对着叶千，但那翩翩垂落腰间的乌黑长发和清晰可辨的曼妙曲线，证明奏笛的主人是个女子。“也只有柔肠百转的女子才能吹奏出这样的笛声。”叶千心中默想。
那女子身着浅粉色衣裙，因为握着竹笛的缘故，一双十分苍白的手臂从袖子中露了出来，像是常年没有晒过太阳一般。
笛声倏然而止。“咳咳！”粉衣女子重重地咳嗽了几下，她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张白色手帕，捂住嘴，再拿开时，只见上面一滩鲜红的血迹。
叶千的心仿佛被重锤狠狠地敲击了一下：她身染病痛！
这样一个病弱女子，让人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忍不住要去靠近她，去关怀去怜惜她。
叶千就是这样做的，他没有想太多，仅仅是想要给这个粉衣女子带去一点点温暖，让她明白这世间并不是只有病痛。
“姑娘的病要紧吗？如果……”叶千话未说完，就顿住了，因为他看见了一张美艳的脸，直让他惊为天人！
粉衣女子秀眉微蹙着，似水的双眸含着浓得化不开的忧伤。一张鲜红的双唇，分不清是血迹还是口脂。因为病弱而显得苍白的脸，近似鬼魅，却是另一种不可方物的美艳，让人恨不得抱在怀中好生怜惜。
粉衣女子纤手上轻握着竹笛，低眉颔首间，动人心魄。“捧心的西子大概就是这般模样吧。”叶千心中感叹着。
粉衣女子眼波流转，默然不语，轻瞥了叶千一眼后，便轻轻拿起竹笛吹奏了起来，将中止的曲子吹奏下去，没有回答叶千的问题。
心中有很多话想要和这个粉衣女子倾吐，但叶千还是不忍破坏这份静谧与祥和，静静地听着她吹奏那首空灵而哀婉的曲子。
哀伤绵长的笛声在这的阁楼中，飘扬着，激荡着，像是一个孤寂的灵魂在倾诉着苦涩的遭遇……笛声渐低渐缓，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叶千眼角挂着泪滴，一种怅然若失之感油然而生，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一个人的先天，或好或坏，自己做了不了决定，但此刻的我们却可以去争取自己想过的日子。”
“要是争取不到呢？”粉衣女子忽而轻轻开口，声音柔弱优美，如易碎的花瓣。
“要是争取不到呢……”当澹台玖跟他说起这句话时，叶千也问过同样的话，他清楚地记得师父是怎么回答他的。
当时，澹台玖皱着眉头，把空酒壶晃了一晃，随手丢弃在了地上，接着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带着些许醉意道：“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方知情重，只要奋力争取过，便无怨也无悔了。”
这句欺骗了许多人的美丽谎话，直到多年后，叶千才明白过来，但此刻的他仍是那么的单纯，坚定地相信了师父这句连他自己也不信的话，还把这句话告诉了粉衣女子。
粉衣女子心中似有触动，轻念着：“醉过方知情重，爱过方知酒浓……争取过便无怨也无悔了……”
良久，端坐在木椅上的粉衣女子抬起了头，望着叶千问道：“真的无怨无悔了吗？”叶千坚定地点了点头：“无怨也无悔了。”
也许是叶千果断坚决的口气感染了粉衣女子，让她也稍稍动容了。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叶……叶伯谦。”
“我乃此庄庄主的孙女公冶彤。”
“原来是……公冶姐，失敬失敬。”
粉衣女子有些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让叶千颇不习惯，但他还是很高兴粉衣女子能够将姓名告诉他。
公冶彤捋顺几根纷乱的发丝，阳光洒在了她的脸上，她微闭着眼，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阁楼中如投入一颗石子的湖泊，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空气仿佛也凝滞了，但叶千并没有不耐之感，反而觉得内心宁和，身心舒畅，很是享受。
良久，公冶彤绛唇轻启，柔声道：“叶公子可从我的笛声中听出了什么？”
叶千只感觉心中一紧，如殿试面圣的考生一般，惴惴不安，如履薄冰。叶千想了一会儿，才迟缓而谨慎地答道：“笛声哀伤绵长，仿若是一个孤苦自怜的女子在倾诉自己悲哀的身世境遇。”
公冶彤脸上露出凄然之色，她撇过头，低叹道：“你猜得八九不离十，可谓彤之知音矣。今生能得一知音，我也该心满意足了。”
“你为何这般说话，像是……像是……”
“像是命不久矣一般，是吧？”
话音未落，公冶彤重重地咳嗽出声，佝偻起身子，她的右手捂住了脸，左手捂着肚子，脸上的表情看不到，想来是很痛苦。
叶千听到她提到“命不久矣”四个字，面色变得很不好看，心中十分难过，这时见公冶彤又咳起了血，忙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了。
叶千就这样双手摆着，怔怔地看着她从荷包中取出一颗褐色的药丸，服了下去，然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慢慢地平复过来。
“我天生体弱，患有怪病，活不过十八岁。”公冶彤冷淡的语气，像是在述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叶千心中万分难受，他还是试着鼓励她：“大济王朝这么大，神医妙手无算，我相信总有法子能医你的病。就算普通大夫不行，不是还有能治病的魔法师吗？东土的不行，还有罗马，罗马的不行，还有……”
“别说了！”面现惨然之色的公冶彤打断了叶千的话，她咬了咬牙，忽而质问道，“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叶千怔住了，欲言又止：“我……”叶千被公冶彤辛辣锋利的问题问住了，像是被剥下了面具，剥下了衣裳，被赤裸裸地直击阴暗的内心。
叶千有一种无地自容之感，他暗叹道：“我不是不喜欢，我是不能，我已经有了一个深爱的人。如果……如果先认识的公冶彤，我或许会选择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生命消散的那一刻。”
公冶彤泛着幽怨的目光，恨声道：“我是一个连老天都嫌弃的人，自然是没有资格拥有别人的爱。”
叶千鼻子一酸，忙解释道：“怎么会呢？是上天太喜欢你了，所以想让你早点回到他的身边。而且，我很……很钦慕你，很爱怜你，只是我有了心上人，我不能……”
公冶彤苦笑着摆了摆手，低叹道：“我明白，你不必多说了。其实这一切都是爷爷一厢情愿，我的病怎么能用那么荒唐的法子治好？”
叶千如遭晴天霹雳，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颤声道：“什么法子？”
公冶彤轻轻咳了几声，轻声道：“你应该明白了，你和我相遇并不是巧合。这一切都是爷爷的阴谋，只不过我并没有按他的意愿，把他的计划进行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