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后生风，绝非祥兆。
袁彬心念电转，下意识躲避，结果……仍旧被一股大力撞飞，平沙落雁式着地后，屁股火辣辣的痛。
不用回头都知道，揍他的人一定是熟人，熟得连对方大姨妈几号来都知道。
“王素素，你无法无天了！”袁彬怒吼。
一道俏生生的身影站在袁彬面前，面若寒霜，嘴角噙着冷笑，盯着袁彬的双眸似乎喷着火。
论长相，女子实属上乘，黛眉如勾，眸若秋水，唇薄而微翘，仿佛时刻等着情郎亲吻一般，肤色白皙，如朝霞映雪，身材高挑削瘦，穿着一身淡绿色的湖裙，以袁彬此刻趴在地上仰望的角度看去，就像一位衣袂飘飘的天仙下凡给了他一记从天而降的掌法。
然而在袁彬眼里，这位女子绝非天仙，她应该是从地狱里冒出来追魂的。
“袁彬，说说理由，凭什么不娶我？我王素素哪点差了？”王素素瞪着他道。
袁彬怒道：“因为你粗鲁暴力，跟你爹学了几手把式便了不起么？”
王素素冷冷道：“在你拼命反抗仍被我痛揍的事实面前……是的，这几手把式确实了不起。”
袁彬：“…………”
拳头才是真理。
当年光着屁股吸溜着鼻涕认识王素素那天起，袁彬就懂得了这个道理。
重重叹了口气，袁彬道：“王大姐，咱俩虽说是青梅竹马，但你我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在别人看来青梅竹马是件挺美好的事，对我来说却是一部成长的血泪史，你我都知道咱们不可能成为夫妻，我打不过你，你也看不上我，我拒婚你应该高兴才是。”
王素素冷冷道：“我当然高兴，不过你做错了一件事……”
如神灵般俯下身，王素素凑近了他，直视着他的眼睛，眸光清冷。
“就算拒婚，也该是我先跟爹说，却被你抢了先，你让我很没面子，懂么？”
袁彬点头：“懂了，这样吧，你回去就跟你爹说不想跟我成亲，我抱着你的大腿嗷嗷的哭，死活要和你成亲，你最后一脸嫌弃的踹开我，拂一拂肩头的尘土，云淡风轻的走远，而我，看着你夕阳下的背影哭得痛不欲生……这样你是不是比较有面子？”
王素素咬牙：“袁彬，你是个混蛋。咱们都在正东坊长大，唯独只有你，被正东坊这个染缸染成了五颜六色，整日与那些地痞无赖厮混，你的为人品性也越来越像地痞无赖了。”
袁彬叹道：“王素素，今日咱们点了天灯说亮话，你想嫁给我吗？”
王素素呸了一声，狠狠道：“也不照照你的德行，你哪点配得上我？鬼才想嫁给你！”
人身攻击，袁彬忍了。
“既然你不想嫁给我，我也不想娶你，那么我提出拒婚，你生什么气？我哪里做错了？”袁彬理直气壮道。
王素素一滞，接着恼羞成怒道：“要拒婚也是我先提出来，凭什么让你先提了？我一个女儿家被人拒了婚，往后怎能抬得起头？”
袁彬不解道：“就因为这个？咱们这么熟了，谁先提出来有区别吗？难道说你先提出拒婚正东坊的街坊们就觉得你贤良淑德了？呵呵，不存在的！”
王素素大怒：“混蛋！今日便教你见识见识何谓贤良淑德！”
“王素素，这里是南镇抚司门口，你敢乱来……”
…………
南镇抚司的一间颇为阴暗的偏房内，袁彬面无表情地站在屋子中间，脸上新添了几处淤青，伤口不时牵痛，令袁彬的脸颊情不自禁地抽抽。
曲百户坐在袁彬的对面，笑吟吟地打量着他，从头到脚，眼里露出几许意味深长的笑意。
曲百户名叫曲参，四十来岁年纪，是袁彬和铁符他们老爹的顶头上司，当然，也是王素素老爹的顶头上司。
一个百户上下百多号人，下面分为两个总旗，王素素她爹是总旗之一。
“袁贤侄啊……”曲百户悠悠开口。
袁彬急忙抱拳：“百户大人客气了。”
曲百户嗤地一笑：“甭在我面前装了，打从你穿开裆裤那天起我便认识了，多年前你和铁家子合伙把我家的柴房放火点了，这事我如今还记着呢。”
袁彬脸颊狠狠抽了一下。
多少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事儿，居然还记得，显然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往后在他手下当差必须心。
咳了两声，曲百户朝他脸上打量了一圈，笑道：“贤侄今日这模样，似乎……被人揍了？”
袁彬叹了口气，神情浮上几许悲愤，无声地点点头。
“能朝你下此毒手者，只有你爹了吧？”
“……不是。”
曲百户挑了挑眉：“可是新鲜了，如今这世道还有人敢朝锦衣卫子弟下手，不知何方妖孽作死？要不要曲叔我帮你报此大仇？”
“好啊好啊好啊！”袁彬果真没客气，忙不迭点头，满是淤青的脸上充满了感激之色。
曲百户一呆，显然没想到这位贤侄如此不会聊天，居然真的顺杆子往上爬，——我刚刚说的是客气话听不懂吗？
“百户大人，揍侄的人正是王总旗的闺女王素素！”袁彬露出愤恨之色，补充道：“……就在刚才，咱们南镇抚司门口揍的，简直无法无天，不把朝廷和百户大人放在眼里，求百户大人为侄主持公道。”
曲百户恍然，露出古怪之色：“原来是老王的闺女，难怪……呵，呵呵呵呵。”
袁彬费解地看着他。
“呵呵”是啥意思？所以，要不要帮我报仇呢？
“咳，原来是孩子家打打闹闹，这个……我可管不着了，贤侄还是自己解决吧，老王家的闺女据说手底下的把式有点硬，你和铁家的子还有王素素自青梅竹马，孩子嘛，互相打闹有胜有负很正常……”曲百户和稀泥的本事炉火纯青。
袁彬颓然道：“有胜有负自是正常，可侄与铁符从到大只负不胜，这就很不正常了啊！”
曲百户：“…………”
坐在百户的位置上久了，迎来送往皆是官场中人，说的都是官场套话，曲百户已经很少遇到聊天聊得如此艰难的人了。
又咳了两声，曲百户果断转移了话题。
“今早你爹来找我，说要告老了，让你袭其职，贤侄可愿意？”
袁彬期待地盯着他：“侄若不愿意，此事可有商量？”
曲百户乐了：“当然有商量，贤侄连镇抚司的门都不用出，后院就有刑房，咱们南镇抚司专治不服管教的卫中兄弟，贤侄可愿试试味道？”
袁彬一凛：“侄愿袭父职。”
曲百户笑道：“甚好，往后你仍是我百户编制之下，便调派到王总旗下面吧，正好你与铁家子和王家闺女都是青梅竹马，你爹与王总旗又是多年袍泽兄弟，以后王总旗管束你，想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袁彬心情灰暗，颓然应命。
曲百户对袁彬的反应很满意，挥了挥手，道：“出门右转，里间顺数第三间房，去找经历司的胡经历领取牙牌告身，绣春刀和飞鱼服，让他给你造册，明日一早去王总旗那里点卯吧。”
袁彬躬身行礼，正要退出房门时，曲百户忽然叫住了他。
抬头望去，一贯笑吟吟的曲百户眯起了眼睛，目中露出几许锋芒。
“贤侄是自家人，有句话我得提点一下你，既然进了锦衣卫，日后当心办差，老实做人，这里可不是你横行霸道的正东坊，锦衣卫里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没准第二天便糊里糊涂暴毙了，江湖风急浪骤，切莫惹是生非，否则别怪我保不住你，你以前在正东坊那些狗屁倒灶的下作手段，可别用在这里，不然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袁彬凛然，后背无端冒出一层冷汗，急忙行礼道谢。
曲百户脸上忽然浮起了笑容，笑得分外亲切热络。
“去吧，言尽于此，贤侄好自为之。”
告退出门，袁彬后背的冷汗渐渐消去，可心头仍然震撼不已。
曲百户最后的一番话仿佛仍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如果说进镇抚司之前袁彬还只是抱着袭父职混日子的心情，那么曲百户最后的一番话无疑给袁彬敲响了警钟。
是的，混日子不是那么好混的，尤其是在锦衣卫这种吃人的地方，不但对外面的文臣武将凶残，卫中兄弟之间互捅刀子的事也是常见。
这里，根本就是一片残酷冷血的原始丛林，遵循的是丛林法则，谁有手段谁便活得风光，谁稍微蠢笨一点，便落入了食物链的最底层，成为各方人物的口中食，手中枪。
袁彬不知道锦衣卫内部究竟多么残酷，但他却隐隐觉得自己不能再抱着混日子的心态了，这种心态很危险，在这片丛林里，他必须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心，以及异于常人的生存之道。
父亲袁忠绝不是他的榜样，因为他年纪老，对人没有威胁，不会牵扯进某个利益事件中，所以他能平安活到告老。
可袁彬不一样，他年轻，且性子绝对称不上温顺听话。这样的人就算什么都不干，对别人也是一种威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