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落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
梁叶儿推开窗户，霎时间，刺骨的寒风钻进来，冷得她打了个激灵，人也彻底清醒。
兰溪瞧见了，连忙放下窗户：“叶儿，你这样吹冷风很容易着凉的。”
若是公子知道了，非心疼不可。
梁叶儿笑了笑：“不妨事，只是吹一点冷风而已，比不上大理寺的牢房冷，你家公子和罗元他们一定很冷。”
兰溪宽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从昨天到现在，大理寺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说明公子他们暂且安全。”
“你说得对，”梁叶儿点头，“不过大理寺终究比不上府里，眼下天寒地冻，牢房中更加冷，我们去给你家公子送些衣裳。”
“送衣裳？可我们如何进大理寺？”兰溪不解，随后眼前一亮，“叶儿你想劫狱？”
梁叶儿闻言失笑：“还没到劫狱的地步。”
“可我们怎么去大理寺？”
梁叶儿起身道：“总有办法的。”
两人收拾好两个包袱，再带上一个食盒，朝大门走去。
怀雨看着前面走来的两人，皱起眉头。
“怀捕头，早啊。”梁叶儿笑着打招呼。
怀雨盯着她们手中的包袱，严肃道：“皇上有令，将军府一干人等不能离府，你们还是回去吧。”
梁叶儿解释：“怀捕头，我们不是要离府，只是想给程大公子送些衣裳和吃的。”
“那也不行。”怀雨抬了抬眼皮，“你当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你们想去便能去的？”
梁叶儿低声道：“民女当然知道大理寺是不能随意去的，这不是还有怀捕头在吗？”
怀雨冷哼：“别怪我没提醒你，贿赂大理寺的人，罪加一等。”
梁叶儿笑了笑：“怀捕头误会民女了，民女既没有给大人送金银珠宝，也没有送绫罗绸缎，怎能说是贿赂呢？”
怀雨道：“那你怎知，我会带你去大理寺？”
梁叶儿低声道：“民女想拿一个消息与怀捕头交换。”
“什么消息？”怀雨问得不甚在意。
梁叶儿上前一步，低声道：“公主殿下一片孝心，为了找出真相，竟去了大理寺当差，当真令人佩服。”
话音刚落，梁叶儿的脖子便被架上长剑，怀雨眼底冰冷：“你为何会知道我的身份？你又知道些什么？”
兰溪在怀雨出手时，立即上前，却被梁叶儿抬手阻止。
梁叶儿道：“民女只想去大理寺给程大公子送衣裳。”
怀雨紧紧地盯着她，片刻后收起长剑：“跟我来。”
梁叶儿松了一口气，她赌对了。
她想去大理寺，眼下只能找怀雨，想要对方同意带她去，只能拿出对怀雨有用的东西作为交换。
她知道怀雨的母妃身亡的原因，便是一个筹码，可以作为交换的筹码，不过她也很冒险，若是对方一怒之下杀了她，或是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她便是输了。
好在，她赌赢了。
梁叶儿坐在马车上，感到庆幸。
怀雨冷冷道：“你为何会知道我的身份？”
梁叶儿道：“无意中知晓罢了。”
怀雨猜测：“是程佑告诉你的？”
梁叶儿摇头否认：“公主为何会如此认为？程大公子并未见过公主，怎会知道公主的身份？”
怀雨垂眸，并未回答，她为何会认为是程佑告诉梁叶儿？只因为她怀疑程佑便是韩珣。
他们两人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梨涡真的太像了，她恍惚间像是见到了那个八九岁的少年。
怀雨不说话，梁叶儿也没继续追问，小珣幼时深得太后宠爱，经常进宫，有可能会碰上其他公主皇子，怀雨小时候应当是见过小珣的，想来她心中也怀疑程佑的身份。
梁叶儿感到头疼，怪不得程大将军一直不希望程佑回京城，他的辨识度实在是太高了。
马车就在两人沉默中到达大理寺。
大理寺牢房内阴暗潮湿，梁叶儿一踏入，一股子阴冷袭来，她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看守牢房的狱卒，看到怀雨等人，立即上前道：“见过怀捕头。”
怀雨颔首，淡淡道：“我有几句后要问犯人程佑。”
狱卒很为难：“怀捕头，大人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见程佑。”
怀雨道：“一切后果，我自会承担。”
狱卒仍旧不放行：“怀捕头，不是小的不通融，实在是小的担待不起，若是怀捕头真想见犯人，能否拿了大人的令牌或是大人的手谕？”
他知道怀捕头深得大人倚重，且身份神秘，可这个案子比较特殊，他也只能得罪怀捕头了。
怀雨见状并没有发火，沉思片刻后道：“且等着，我这就去拿大人的手谕。”
说罢转身出去。
梁叶儿挑眉讶异，怀雨的脾气当真极好，她还以为怀雨会发火闯牢房，此人心性极佳，若是将来睿王府平反，有她助力就好了。
梁叶儿正想着，一股冷气从脚底串上来，让她恢复清醒，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吧。
梁叶儿看了一眼兰溪，兰溪明了，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塞给狱卒：“这位大哥，小小意思，请您和其他兄弟喝茶。”
狱卒假装推辞，便将银票收下，连忙揣入怀中。
兰溪道：“我们这里有些衣裳和吃的，是带给我家公子，这位大哥您先过过目。”
狱卒低头将包袱和食盒打开，检查里面是否夹带东西。
在狱卒检查的时候，怀雨便回来了，手中拿着手谕。
狱卒看过后，歉意道：“怀捕头，刚才得罪了。”
怀雨不甚在意：“你们也是职责所在。”
狱卒带着几人往里走，越往里走，越阴冷。
牢房长年不见光，散发着一股霉味，夹杂着臭味，令人难以呼吸。
梁叶儿心中微微抽痛，程佑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一定很难受。
当眼前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梁叶儿眼眶微红，最后还是裂开嘴，露出一个笑。
程佑早在听到脚步声时，便已经站起来，隔着栅栏，瞧着梁叶儿越走越近，来到他的面前。
程佑既意外又惊喜：“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梁叶儿露出一个笑脸：“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我给你送吃的和衣裳。”身上没有伤，应当没有被用刑。
程佑很无奈：“东西已经送到了，便回去吧。”
梁叶儿却不理他，打开包袱拿出大氅，递给程佑：“昨夜下了雪，今早刚停，即便雪停了，却也很冷，你在大理寺可不能冻着了。”
程佑接过大氅，眉眼全是笑：“放心吧，冻不着我。”
梁叶儿打开食盒，将汤和菜递给他：“伯母和俨儿都很担心你，伯父和罗叔没有回来，罗元在你离开后，也被带来大理寺，待会我再拿衣裳和吃的过去给他。”
程佑拿着灌汤的手顿了顿：“好，此番辛苦你了。”
梁叶儿笑道：“你什么时候同我这么客气了？”
程佑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梁叶儿继续道：“明日就是冬至了，你想吃什么？府中备了许多菜，若是明日伯父罗叔，你和罗元回府后便能吃了。”
程佑垂眸看着手中的汤：“你看着便是，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梁叶儿点头：“那我知道了。”
怀雨看着眼前说话的两人，心中第一次不想让自己的怀疑成真。
许久后，怀雨不忍开口：“时间到了。”
梁叶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最后要跟程佑说什么，她还有许多话还没说。
程佑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回去吧，我在这里很好。”
梁叶儿点头：“那我回去了，你凡事小心。”
程佑重重地保证：“我会很小心的。”
梁叶儿眼底微红，转身离开。
程佑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是不舍和心疼。
回将军府的路上，怀雨道：“我已经带你去大理寺见程佑，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消息了。”
梁叶儿道：“公主殿下稍安，待程大公子从大理寺出来后，我便告诉你。”
怀雨凉凉道：“若是他出不来呢？”
梁叶儿坚定道：“他会出来的，程大公子是冤枉的，皇上圣明，必定不会冤枉他。”
怀雨却没有梁叶儿的乐观，即便大理寺查明程佑并非韩珣，可是父皇未必会相信。
永丰帝的确不相信，当日南疆王与程佑比武，他第一眼看到程佑时，还以为见到了五哥。
他们外貌上不是十足十相像，可是乍一眼看上去，便会知道此人是五哥的儿子。
永丰帝翻看着大理寺呈上来的奏折，大理寺认为程佑并非韩珣假冒，他是真正的程佑，与韩珣没有半点关系。
“你们的调查呢？”永丰帝摩挲着茶杯道。
杨厚犹豫片刻，方道：“回皇上，微臣的调查，与大理寺一样，程佑与韩珣没有关系。”
“可是你派去跟踪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永丰帝沉声道。
杨厚道：“回皇上，微臣斗胆说一句，还望皇上恕罪。”
“准了。”
杨厚道：“皇上，若是微臣也被人跟踪，那些跟踪的人，也会消失。”
杨厚在心里擦了把汗，还是香妙儿提醒了他，设身处地想，若是他被人跟踪，他同样也会杀了那些跟踪的人。
永丰帝两眼紧紧看着他，杨厚低下头，一动也不敢动。
“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杨厚松了一口气。
永丰帝从御书房出来，前去找淑妃，待下人离开后，便将杨厚的调查说与她听。
淑妃只是笑了笑：“皇上您且稍等，臣妾让宫女拿两样东西。”
片刻后，宫女端上来两小碗的东西。
永丰帝一瞧：“爱妃这是作何？为何要把雪和冰放在碗中？”
“皇上您稍等片刻。”淑妃笑了笑，伸出纤纤玉手，勺了一勺雪放在案上，又勺了一勺冰放在案上。
屋中本来就暖和，慢慢地，雪和冰都变成了一滩水。
淑妃方才开口：“皇上，无论他是雪或者是冰，最终都会融化成水，既如此我们何必在乎他是什么？只要他最终化成水不久行了？”
永丰帝闻言，茅塞顿开，哈哈大笑起来：“不错，爱妃说得对。”
无论程佑是不是韩珣，都已不重要，只要最终他变成死人，便没有任何烦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