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不语，张添寿只得继续打着比方。
“最近几天你最好待在这里好好休养，你的魂魄于你的身体，现在就像一个陌生人，起码要等它们相处融洽一些，你才能和我们一起行动。”
白秀适时问道：“这里是……”
文琅抢先回答他：“这里是‘守塔人’的村子，他们都很善良，不用怕的。”
白秀心中了然，看来方悬翦并没有说谎，这里才是守塔之地。
张添寿耸了耸肩，终于表明了此行的目的：“你先休息吧，后天晚上我们就进塔。”
知道这一点后，白秀没有再问其他，所有的谜题终将随着时间的消逝迎刃而解。
二人走后，白秀坐起身尝试着运灵，待灵力运转一周，也没出现什么异常，他松了口气，身体的衰弱足以用此弥补了。
这时他想到一个问题。
既然思炎潭村已经远离幻心秘境的笼罩，他当时为何依然无法运灵，如果是因为罔灵塔的辐射，这里比思炎潭村更靠近它，又何以偏偏没有影响？
龙影山庄、幻心秘境、思炎潭村、恶塔、龙行潭……
一道灵光闪了过去，会不会他先入为主地在它们之间建立联系本就是错的，或许方家、思炎潭村、龙行潭都牵扯到了罔灵塔一事中，但恶塔并非如此。
那里一定还藏着什么，与劫生鼎、罔灵塔都没有关系，假扮张添寿的人也说了谎，他们看似针对的前者，其实另有目的。
没错了，那些儡守护的根本不是所谓的镇塔鬼骨舍利，而是其他东西，更何况……
所以的细节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晰：
假扮张添寿和文琅的人并不是在他晕过去后和真的掉包的，也许一开始就是，甚至张添福、张添禄都是冒牌货，他们假借帮方家监视思炎潭村为名寻找着什么。
最开始的营地就佐证了这点，不然思炎潭村的人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去山上驻扎？
恐怕那里也有一条路可以通往恶塔，金屋附近是另一条——没错，所谓的阴差阳错不过是有人蓄意为之，他和文琅进入的根本不是前往罔灵塔的通道口，尽管后者也有可能在潭底。
而他以为文琅是一个变数，殊不知对他们来说，他才是误闯入的人。
如果他猜得不错，文琳会被选为阴许，就是这些人谋划的结果，目的是让假文琅有机会近距离接触思炎潭。
如此一来，刚刚和他说话的那两个人应该也是冒名顶替的，毕竟他并没有和真正的文琅、张添寿打过交道，他们表现出来的熟稔太不符合常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感觉，这两位或许就是其本人。
白秀努力分析着，可疲倦不断侵蚀着他的意识，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片刻，很快又睡了过去。
“轰剌个池嘛那嗬！”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高诵将他惊醒，他悄悄走到窗边若有所思地打量起来。
只看了一眼，他怔住了。
外面缓缓行来一支队伍，他们鬼面獠牙，手拄白纸哭丧棒，将八人簇拥在中间，而后者肩上赫然抬着一口朱红棺材。
“轰剌个池嘛那嗬！”
一个白袍人扛着鬼幡走在最前面，每诵一句咒语，就将手中的铜铃敲向那幡。
白秀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知道眼下的仪式是为了祭奠某个亡者，还是和思炎潭村一样，这里的人盲目地遵从着什么特别的风俗。
好在他没多久就得到了答案。
队伍行进到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八人将红棺放了下来，不待他们散去，里面突然传来咚咚咚数声急响。
一群人脸上露出了惧怕的神色，纷纷亮出手中的纸棒，似乎是想以此抵抗红棺里的东西。
看到这里，白秀一颗心又落了下去，众人神色中的恐惧更多的是假装的成分，整个仪式倒像是傩戏之类的表演。
果然不一会儿红棺剧烈地晃动起来，然后它的盖子猛地一翻，露出一只长满红毛的手。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赤血尸魃，不过此刻它所指代的应该是旱魃。
传说旱魃一出，赤地千里，举行这场仪式的人自然想表达他们对降服阳煞的决心。
他出神的空当，红棺里的“旱魃”爬了出来，坐在棺盖上，看着惊惧的人们，耀武扬威地挥着爪子。
旋即他目光一扫，跳下红棺径直朝白秀这边奔了过来。
“喂，你干嘛去！”发现他临阵脱逃，自然有人不满，忙不迭追了几步。
而白秀已经和扮演旱魃的人打了个照面。
对方带着面具，他看不清此人的面容，只感觉它后面一双赤红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这时“旱魃”呲了呲牙，恶狠狠地开口：“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这里不需要你们来掺和！”
不等白秀反应，他已经转过身去，一边走，一边朝追来的人吆喝：“吵什么吵，每次都是我来演旱鬼，我还没有抱怨呢！”
仪式因为其回归得以继续，白秀却没有心思再看，缓缓走回床边。
他在想那个人说的那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对方认识他们，而且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怪就怪在张添寿显然和这里的人通过气了，而且双方的目的一致，此人莫名的敌意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没错，对方不像是来示威的，倒像是有什么线索想跟他说，白秀暗暗打定主意，或许他应该再找找这位“旱魃”兄弟。
次日，在文琅的引领下，他参观了这个由守塔者建立的聚落，这里的人称之为“堤庄”。
堤庄由三层组成：
第一层面积最小，上面只有一座祠堂；第二层是他们居住的地方，密集地分布着高高低低上百座房屋；最下面那层则是农田——没错，他们一直过着这种自给自足的生活。
出乎白秀的意料的是这里并不是什么地下城，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坡，四周群山环立，青山绿水，倒似古人笔下的桃花源。
这就奇怪了，他往地下深处行进，最后居然出现在堤庄？
他不是没有问过张添寿，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他，但对方三缄其口，他也只能不了了之。
当然，眼下他的注意力还是要放在堤庄本身上。
毫无疑问，比起思炎潭村，堤庄看上去更加封闭，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后者出入自由，不愿意守塔的人可以离开，他们也会吸纳新的成员。
可以说，它更像发展后的白家。
此时此刻，他心中疑问颇多，比如堤庄俨然并非隶属于方家，也就是说守塔的人和饲养塔的并不是一伙人。
而堤庄这些人又有什么来历，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守塔？
以及罔灵塔到底是怎么来的，真如假扮张添寿的人所说的那样，上古有之，最后才被移到现在的地方？它和真正的劫生天是不是也有关系？
文琅笑眯眯地指了指最顶上那座祠堂：“白秀哥哥，要不我们上去看看？来了这么久，张大哥也不让我随意走动，今天托你的福，终于可以开开眼界了！”
白秀有意试探她：“上面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吗？”
文琅掰着手指，一一数来：“我跟水秋打听过了，他说里面供着三个神仙，‘阴阳之神’、‘五行之神’，还有个……我忘记了，好像是叫什么‘清鸿缔主’？”
“清鸿缔主？”白秀默念了一遍，他可以肯定自己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文琅点点头：“传说就是他将塔从天上带到了人间，好镇住地下的龙脉。”
说到龙脉，估计很多人都愿意相信它们的存在，就像人的脊梁，龙脉支撑着整个人类的气数。
文琅这一席话像是印证了那位假扮者的说法——罔灵塔关乎着这个世界的存亡。
白秀不动声色地问她：“附近的人饱受阳煞之危，如果真是他将罔灵塔放于此处，为什么堤庄还要供奉他的神位？”
文琅歪了歪头：“一码归一码，罔灵塔阴阳失衡是那个盗贼闯下的祸，不关清鸿缔主的事……”
白秀趁机道出了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大家也不知道当年是谁盗走了吗？”
“对，我听水秋说，当年他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那两代的人还为此大吵过呢，因为有些人怀疑是堤庄出了叛徒，监守自盗将偷了去。
那一年很多人都各奔东西了，水秋的亲人也是那会儿走的，他舍不得这里才没有跟着他们离开。”
监守自盗么……
白秀对这些守塔者的来历越发觉得好奇，他们似乎也是奉什么人或者什么势力之命守在这里。
而所谓的和阳核并非是罔灵塔的一部分，只是放在罔灵塔内蕴养的宝物。
也就是说，堤庄守的不是塔，而是阴、阳两核。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很多问题就要重新考虑了，白秀试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原。
清鸿缔主将罔灵塔放在这里已经无法考证，不过无论真假，这并不是什么关键因素。
关键在于有一天，堤庄的支持者发现它竟能蕴养灵物，于是将阴、阳两核放入塔中，让一部分人就地看守。
之后肯定有人打过它们的注意，为了更好的守护它们，真正的堤庄人放出消息，有了现在的说法——清鸿缔主以塔镇龙脉，罔灵塔事关世界存亡。
就这样，堤庄人摇身一变成了守塔人，更以此吸引不明真相的热心修行者，以守塔的名义看守着阴、阳两核。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不见得时时奏效，堤庄人还有意透露宝物和其蕴养者的存在，用利益将剩下的人留在了这里，水秋的家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一部分成员。
可这样一来，有个问题又有些说不通。
对，就是张添寿这颗“棋子”的作用，按照假扮张添寿之人所透露的信息，此人是受他父亲的嘱托，在思炎潭村等候他的到来，并将他带入塔中。
白秀之前以为他们进塔是为了解决罔灵塔阴阳失衡的问题，但现在看来，实情并非如此。
一个念头冒了上来，难道他父亲是让他们去偷甚至于本来应该完好保存的阴、阳两核？
不对，还是不对——
如果他们进塔真是为了解决所谓的罔灵塔阴阳失调还说得过去，可堤庄的人明知道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阳煞只是缺失造成了，他们又缘何允许他们进塔？
是为了敷衍那一部分不明真相的堤庄人，还是计划着什么阴谋，又或者张添寿二人干脆和他们是一伙的，都想引他进塔？
思来想去，白秀把所有的猜测全推翻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自己的疑心实在太重了，文琅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张添寿也是他父亲安排的人手，他们对他并没有敌意，甚至还帮过他。
就算他们有所隐瞒，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没必要去寻根究底。
更何况如果事情真如他刚刚的分析，那他不仅要与阳煞为敌，还站到了整个堤庄的对立面。
不管是谁，单打独斗都难以成事，他需要同盟，过多的猜疑只会把他推向孤立无援的境地——无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现在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白秀思索着，心里隐约有了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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