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修真小说 > 侠盗杨枫 > 《侠盗杨枫》正文 第十六章:大盗 隐侠
    老树依然翠绿,奈何已渐入深秋,正如一个人的事业正红,奈何此人,已近暮年,垂垂老矣。

    走在葳蕤的花树间,顿生萧森凄凉之感。

    凄凉夜,凄凉路,凄凉人。

    苏雪有没有这种感觉?

    她一身雪白的长裙随着夜风泛泛飘摆,风姿绰约迷人。

    她走得那样快又那样慢,只要杨枫走得快,她就走快;杨枫走得慢,她就走慢,她始终故意与杨枫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人与人之间是不是总应有一段距离的,也应该保持。

    想着她孩子般的调皮性格,杨枫除了摇头叹气之外,还有什么更好地表示?

    苏雪突然停了下来,并且挨近了杨枫。

    “怎么回事,这个女人?”

    杨枫问她:“怎么不走了?”

    苏雪只是摇头,并不回答。

    她也不必回答,杨枫就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时,突听一声尖叫传来。

    尖叫声大多是女人的专利,这一声也不例外。

    当然不是苏雪发的,而是另一个女人,另一个远在西厢房的女人,听声音不过十七八岁。

    紧接着又听到一个“咕咕”怪笑的男人说:“不要怕,小姑娘。”听口音,似乎是东洋日本人。

    苏雪却害怕了,她扑倒在杨枫怀里,惊魂未定,紧抱着杨枫,把头深埋在杨枫胸前。

    ——男人的胸怀真的是女人避“风雨”的港湾。

    杨枫只好把她搂在怀里,宽大的手掌轻拍她瘦弱的身躯,就像慈祥的母亲拍打着怀中的婴儿,既亲切又温柔。

    苏雪真的就像婴儿,柔顺极了。

    西厢房内的女子又在尖叫了,情况好像很紧急。

    杨枫挽着苏雪向西厢房赶去,但苏雪却瑟缩着不肯前进。

    她挣脱杨枫的怀抱,眼中充满恐慌之色,声音蕴藏惊怖之意,她说:“我们回房去吧,我怕。”

    杨枫冷冷地说:“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你怕?那女子就不怕吗?”“你没听见她叫得那么凄惨吗!”但这两句他并未说出口,他不想当面指责她。

    杨枫抬腿就走。

    苏雪却又叫了起来:“等等······我也去。”

    唉!这个女人,让人捉摸不定,无法理解。

    杨枫抱着苏雪,兔起鹘落般,几个起落就来到了西厢房外。

    房内尖叫声未停,还有一对男人打斗声。

    是谁竟先我而入?

    西厢房这边属于低消费的旅社,大多都是平民百姓留宿的地方。

    房内一片寂静,虽然房外站着不少人,但这些人却似木偶,立在那里动也不动,这些人就像戏台下的看客,看到极精彩时,屏气凝神,侧耳倾听,生怕错过了精彩细节。

    这么多人居然全都麻木不仁,无动于衷,他们全都变成了聋子、傻子了。房内女子的声嘶力竭的叫声竟唤不起他们的良知,真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放下苏雪:“你就在这里,别乱走动!”

    人群“咻”的分开,杨枫从中而入。

    人群中忽然有一位老者,挽了杨枫的手,说:“壮士千万不可莽撞,刚有一位进去,不知被打的怎样了呢,这些日本浪人凶狠残忍,你进去恐怕······”

    杨枫说:“谢谢你。”人已到了门前。

    他用最直接的方法进了屋——破门而入。

    房内女人的尖叫声停了,打斗声也停了,他们全都盯着这从天而降的来客。

    这女孩正是花一般的年龄,十六七岁,但此时此刻却像一朵遭人摧残的残花:长发散乱,泪流满面,衣服破碎,正瑟瑟发抖的蹲在墙角,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杨枫,表面上看来她还没什么大事。

    打斗中的男人其中一个当然是日本浪人,另一个居然是季长青。杨枫笑了,季长青也笑了,并且还说:“大哥来得正好,这两人全交给你,你可要好好招待这两个对手。”

    短短几句话说完,他居然一跃跃到墙角瑟瑟发抖的姑娘面前。一旁袒胸露乳,留着仁丹胡的浪人后退两步不知所措了。

    短暂的寂静被门边的一位日本浪人打破:“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好,我叫你们都走不了。”

    除了那位袒胸露乳留着仁丹胡的浪人未动外,房内的另两名都动了,一下包围了杨枫。

    他俩都拔出了武士刀,典型的日本武士刀,刀斜举,典型的日本武士举刀手法。

    杨枫没有动,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们。

    我不动而敌动,其中一浪人动了。

    刀斜劈,与中国刀法中“刀劈华山”相似,斜劈杨枫肩颈。

    这浪人的确残忍,一出手便是狠辣招式,欲置人于死地。

    刀“呼呼”有声,震人耳膜。

    光看这人挥刀姿势,听这刀发出的声音,就知他刀法不错。

    这一刀若是劈向木偶,这木偶必断无疑,从颈而断,落地的是“木”头,倒地的是“木”身。

    幸好杨枫不是木偶,所以他的头不会落,身子也不会倒。

    不过他的身子却斜了一下。

    身子一斜,恰好避过这一刀。

    刀锋过,杨枫就已站稳身子,并且身向前倾,掌拍浪人握刀的手,他竟赤手去夺刀。

    就在杨枫去夺浪人的刀时,他反手转刀已然不及,但他却旋了一圈,极快的连人带刀旋了一圈。

    这一圈旋得恰到好处,不但避免了杨枫夺刀的危险,而且还反败为胜,因为他这一旋,刀又朝杨枫的双腿直斩过来!

    这一变换倒令杨枫吃惊不小,他随即来个“旱地拔葱”,跃起三四尺。

    刀锋从他脚底悠然划过。

    杨枫斜飘落地,围着他的另一位浪人忽然后退了几步,与杨枫动手的只有一人!

    日本浪人也讲江湖规矩,居然不以多胜少。

    “本田兄的刀法愈加精妙了。”后退几步的这浪人说,高举的刀也放了下来,“改日兄弟还要向你讨教一番。”

    “伊藤兄过奖,兄弟愧不敢当。”名叫本田的浪人谦虚的说,他说的话很谦虚,但他的表情却是傲慢无比,特别是他的眼神,夹杂着一种令人受不了的蔑视在里边。

    他的这种傲慢神态让伊藤就受不了:“那就请本田兄小心,小弟到一边观战。”

    说罢收刀,后退在一旁。两人攸然变成了一人,对杨枫无疑减轻了心理压力。

    “好身法!”本田仍是傲慢的说,不过眼中却有了一丝佩服之意,杨枫的身法让人不得不佩服。

    “好刀法!”杨枫带着十二分诚意和佩服赞道,本田的刀法也让人佩服。

    “再看这一刀!”

    这一刀也不错,来去不定,似有似无,精妙之极,好看之极。

    可这种刀法是不能看的,这是一种障人眼,惑心神的刀法,不但令人眼花,而且会令人头痛,痛得来不及思索应解之招就会中刀。

    这一点在杨枫只看一眼就已感觉到了,这种看不得的刀法杨枫已然见过,在三年前便已见过。

    刀光翻飞,已近身前。

    他的刀快,后边的一条凳子更快,季长青一声“大哥”还未落下,凳子就已落在杨枫手中,杨枫又用凳子接下这致命的一刀。

    刀光隐,人乍现。

    本田傲慢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惊异,不易为人察觉的惊异,但还是被杨枫察觉了,本田显然没料到这电光火石间,会有一条凳子飞来,将他的刀法破了。

    季长青刚才领教过这种刀法,他知道这种刀法的厉害,若是初见这种刀法,必被这种刀法迷惑,而不及思索对策便已中刀,所以掷了一条木凳解了杨枫之围。

    刀陷木中寸许,刀砍在人身上,会陷入肉中几寸?

    “再看这第三招。”本田傲慢的气焰消了不少,自信心也减了不少,两招未中,已令他对杨枫另眼相看了。

    ——有一种人,不露两手给他瞧瞧,他始终都会瞧不起你,认为你稀松平常,不过尔尔,本田就是这种人。所以做人,你的本事该显露的时候就得显露,这样你才会得到应有的尊重。

    本田收刀在手,双手紧握,手背青筋暴露,如毒蛇,他要把他的自信心握出来。

    但信心又岂非是握出来的,所以他败了,在他第三招甫发动时,杨枫就进攻了。

    两尺九寸的长凳舞得呼呼生风,力道竟比武士刀要强得多。

    几声沉闷的响声过去,两人停止了打斗。

    灯光摇曳下的本田,脸色死灰,如丧考妣,手中刀已不知何处。

    杨枫的凳子却在手上,凳上插着那把刀,正是本田的武士刀。

    杨枫拔刀在手,递与本田:“承让了。”

    本田脸色缓和了些:“哼,不必客气。”接过刀,退到一边闷立不言,他输了,输的心服口服,已无话可说。

    一旁的伊藤却说话了:“想不到本田少有敌手的‘狂浪回旋’三刀竟被这家伙用凳子破了,本田兄,你知道他用的什么功夫?”

    “你看呢?”本田不答反问。

    “我看不出。”

    “我也看不出,不过他用的功夫好像是我们‘狂浪刀法’的克星。”

    “克星倒不一定,你第一招不就令他狼狈不堪吗?”伊藤不同意本田的说法,“既然能够逼退他,为何不能战胜他?”

    “伊藤兄何不试试。”本田话一说完就满满的斟了一杯酒,举杯说,“这杯酒在伊藤兄取胜后小弟再喝,伊藤兄千万不要让小弟无福消受这杯酒。”

    伊藤紧盯着本田,似乎没料到本田会这样说、这样做,本田这样做的意思就是要伊藤与杨枫交手,并且激励他要取胜,不能失败,本田明的是激他取胜,暗中却希望他惨败。伊藤的武功根底他最清楚不过,凭他那几式三脚猫功夫,必败无疑。

    本田自己败了,觉得脸上无光,他也要别人尝尝厉害,自己心里也好受些,他这种心理,伊藤当然能看出来,所以在本田问:“怎么样?”时,他说:“愚兄当然要试试,不过还是先让大师兄左良兄比试过,再上也不迟。”

    他又无可奈何地说:“谁叫他是大师兄呢?”

    他的道理冠冕堂皇而又十分充分,江湖中人以入师门时间先后分序为大师兄,二师兄······按常理,大师兄武功最高,二师兄次之,本田这二师兄比试过后,当然是大师兄左良了。

    本田紧盯着伊藤的眼睛转到了一边,冷哼一声,他似乎也未料到伊藤会这样说。

    仁丹胡左良提刀上前,说:“请。”他说“请”自己倒请了,举刀斜劈。

    杨枫弃凳不用,空拳相迎。

    刚才本田的三招“狂浪刀法”,他已经见识过,本田的刀法还远远比不上杨枫以前所见过那人的刀法,那人的“狂浪刀法”才算练到了家,那人与他在八月中秋还有一个约会,到时······

    可惜现在不是分心想问题的时候,左良的刀已近身前了。

    杨枫侧步斜身,刀落空,在左良刀锋又转的那一刹那间,杨枫一拳击了过去,击的是刀,当然不是刀锋——你见过几个人用手去击刀锋的?这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但拳头击在刀身上就不同了,这与铅球碰石头没什么两样,所以左良的刀就偏了,不但偏了而且掉了。

    杨枫一拳击在到身上的同时,另一拳又击在了他握刀的手上,铅球撞在手上的后果是什么?所以左良只好揉手玩了。

    小孩揉手好玩,大人特别是大男人揉手就不好玩了,非但不好玩,而且无聊可笑,但又有谁愿意呢?

    “打得好!”屋外看戏的人欢呼。

    “好!”本田居然也叫好。

    “一点也不好,”伊藤阴阳怪气的说,“我一点也看不出你说的好在哪里。”

    “我说的好的意思就是我有机会喝这杯酒了。”

    伊藤不懂。

    本田只好解释:“你刚才说能够战胜他,小弟预祝师弟手到擒来,不知······意下如何?”

    “我······我好像没这样说过。”伊藤好像想不出什么时候他说过这句话。

    “哦?那是我听错了?”本田语中讽刺语气特浓。

    “也许是。”

    “师弟怎么还不出手?”本田步步紧逼,看样子,不让伊藤出点丑,他是不甘心也不会罢手的。

    “我······我在思其破解之法。”伊藤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个好理由,故而他的身子也站得直了些。

    这个好理由倒让本田吃了一惊:“找到了么?”

    木然半晌,伊藤才摇摇头,苦笑道:“没有。”

    “想,想你个头,想他妈半天还是个‘没有’。”仁丹胡他是大师兄,看他的样子,似乎比做师父的还要霸道,“我不管有没有,你马上给我上,宰了这个坏我好事的坏蛋,不然我就让你变成‘没有’。”

    没有什么?这位仁丹胡没说出来,不过伊藤却是知道的。男人认为最宝贵的除了生命就是那样东西,没有了那样东西倒不如去死,那真是生不如死的生活。

    伊藤似乎很畏惧这位仁丹胡,仁丹胡说完,他就紧握他的刀,紧盯着杨枫:“阁下身手虽不错,但要空手对我这把‘大和刀’恐怕不易,刀剑无眼,我看阁下还是拿把刀或者剑什么的好。”

    “不必,”杨枫谢绝他的“好意”,“我空手过招惯了,不在乎有没有武器。”

    “好!”

    “好个屁,快点上!”仁丹胡好不耐烦。

    “是,是。”他的“是”字未完,刀就劈向杨枫。“狂浪刀法”中的“助波推澜”,“推涛作浪”两招,,波方兴未艾,浪又狂起,声势赫人,威力惊人。

    杨枫知道这是“狂浪刀法”十三刀中的二绝刀,这两招,只求守,不求攻,功在自保。

    但他想求自保又岂是这两招所能保的?早在三年前,杨枫就破过这两刀,伊藤这两刀虽使得如白浪片片,密不透针,但比起那人的两刀来,功力还不知差了多少倍。

    杨枫没有破伊藤这死爱面子的人的刀法,他不想令他太难看,不过在伊藤使出“狂波巨浪”这一杀招是,杨枫就再不留情,狠狠地“惩罚”了他一下,给他一个教训,不过还不是血的教训,所以伊藤也只好蹲在地上揉脚玩了。

    刀柄撞在脚趾上也不是好玩的,不过还算杨枫留情,要是刀尖撞在脚趾上,不撞个血口子来,就算他脚硬。——硬得连刀都奈之不何。

    伊藤的脚不怎么硬,嘴却很硬:“哎呦……真厉害,你刚用的什么怪招,不但破了我的刀法,还······还打伤了我。”

    伊藤这人也真是,自己败了还不知是如何败的,正如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跑了,还不知她为何要跑,怎么跑的,你说他这人脑筋是不是有毛病?

    不,一点毛病也没有,因为杨枫的手法太妙了,出其不意的夺过伊藤的刀,又掷在他的脚趾上,只不过这仅是眨眼间的事,伊藤怎么看得出来?

    这正如他老婆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的跟别的男人私奔了,毫无征兆,这叫他如何知道她要跑呢?

    杨枫两手一摊,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怪了,刀明明在我手上的,怎么掉在我脚上了。”伊藤一百个不解,“难道是我没拿稳?”

    ——哈哈!这真是再天真不过的解释了。

    两人过招,哪有连自己这件武器都拿不稳的?武器都拿不稳,还谈什么过招比武决斗?

    “大概是的。”杨枫笑笑。

    本田也笑笑,举杯,一脸得色:“师弟虽不愿让我喝这杯酒,但我还是要喝的。”

    说完,他便一饮而尽。

    “大哥,这几人目无王法,欲对这个女孩无礼,应该如何处置他们?”季长青狠狠地瞪着仁丹胡,说。

    “那位姑娘怎样了?”杨枫问畏缩在季长青怀里的姑娘。

    “她没事,要是大哥迟来一步,她受辱了,这几人必死无疑!”季长青轻柔的拍着怀中的女孩,眼睛则狠狠的扫视了一下屋内的三个日本浪人。

    那位仁丹胡的嚣张气焰竟被季长青灭了下去,垂下头不再言语,——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没事,就放他们走。”杨枫不想把事情闹大,他到这里来是为了查探军饷真相的,不想节外生枝。

    “放他们走?让他们又去糟蹋姑娘?”季长青怎么也不会想到杨枫会放他们走,心中一百二十个不愿意。

    “放他们走,要是以后见到他们为非作歹,我就让他们变成‘没有’的人。”

    这句话很起作用,仁丹胡竟不自觉的摸了一下那地方,他很怕没有,没有那个。

    “快走!要不是大哥说放你,我现在就让你变成个‘没有’的人。”季长青的样子很吓人,“你信不信?”

    仁丹胡接得很快:“是是,我信。”

    “还不快滚,我看见你就生气。”

    “是是。”仁丹胡一挥手,“还不快走,想挨揍吗?”自己先走了。

    “回来!”季长青大喝。

    仁丹胡木立不动。

    “你连衣服也不要了?”

    仁丹胡这才想起自己还未穿衣服,拿过衣服就走,另两人也走得不慢。

    直到这时,季长青怀里的姑娘才哭了起来,满腹冤屈全随泪水流了出来,显然她把季长青看成可以依靠托付的人。

    女人在哭的时候,你千万别去“打扰”她,不然就是你招惹了她,她会哭得越发厉害,甚至哭得连自己为什么哭都不知道了。

    季长青和杨枫一句话也不说,任她去发泄,发泄完为止。

    哪知这个女人居然有所不同,竟哭个没完,大有越发厉害之势。

    杨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到了屋外。

    屋外一片寂静,屋外的人早已走光,他们是来“看戏”的,“戏”已演完,理所当然的散场了。

    苏雪也不见了,可能是回房休息去了吧。

    杨枫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人生真如戏么?

    ——人世间的人们,你看我的戏,我看你的戏,自己充当导演又充当演员的没完没了的生、死戏。

    屋内的女人也许因为杨枫的叹气摇头而觉察了自己的失态,停止了哭泣,转成抽噎。

    她仰脸看着季长青,见他正关切的看着自己,粉脸为之一红,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不胜娇羞,极有动人之处,竟令季长青为之一动。

    他很少有这种感觉。

    他十七岁出道,行走江湖七载有余。五年前在黄山山麓遇险,为杨枫所救,尔后占山为王,做上青云寨大寨主,如今二十有四,不但未成家室,连个中意的女人也未曾遇见。

    前些日寨中兄弟捉了苏雪,逼她与自己成亲,哪知在新婚之际,她却逃了出来,也是极巧,竟遇见了多年未见的结拜大哥,他见大哥对苏雪似乎有意,苏雪对自己无情,于是死了这条心,闲得无聊,出外散心。

    走到这里,见姑娘受辱,挺身而出,救了她,这短时间生死与共的相处,竟对她产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感情。

    但她呢?她时不时的偷窥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正当他神想之际,杨枫进了屋,身后还有一位年约六旬的长须老者,这老者一脸愁容,满眼无望之色。

    他一进屋,痴痴的叫声:“香儿!”就呆立不动了。

    季长青怀中的姑娘又扑到老者怀中,叫声“爹爹!”又痛哭起来,老者也不禁老泪纵横,呜呜出声,也许他俩真有苦不堪言的苦衷,隐痛,到这时才发泄出来。

    杨枫季长青都默不作声,他们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理解他俩的心情。

    他们也有过这种心情,只不过他们是铮铮铁汉,“男儿有泪不轻弹”,都是忍下泪往肚里流。

    ——男儿不好当,铁汉不好做,连眼泪也不敢流。

    还是老年人较有自制力,老者抹了一把浊泪,眨了眨昏花老眼,问:“香儿,你······没事吧?”

    “爹,我没事。”香儿眼珠发红,看了一眼季长青,杨枫,“是这两位大哥及时救了我。”

    “快,让爹爹拜谢两位恩人。”说完,携了香儿一起向季长青杨枫拜谢,看样子,他俩不跪在地上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杨枫上前一步,托住老者:“老伯想折我的寿吗?”

    季长青只好扶住香儿:“香妹不必如此。”

    老者一改先时愁容,哈哈一笑:“香儿,既然是恩人如此拒绝,大恩不言谢,我们就免礼了吧。”

    杨枫问:“老伯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唉!老朽也是刚在外听人议论才知道的,老朽到外访亲,不料小女遇见了那几个日本强盗,要不是两位恩人相救,不知会弄成什么局面。”老者说完,差点又流下泪来。

    “爹,你怎么不请恩人坐呀”香儿提醒道。

    “哎,你看我,越来越糊涂了,快请坐。”老者一脸歉意,“香儿,快倒茶招呼恩人。”

    四人各自落座,老者起身又道:“老朽尚未请教两位恩人尊姓大名。”

    “在下杨隐。”杨枫知道自己真名传闻已久,况且军饷被盗又传言是他所为。这一带的人大多听闻过他的“大名”,为减少老者的猜疑,临时说了个虚名。

    “在下季常庆。”季长青自知青云寨远近闻名,他的“大名”知道的人也不少,也说个假名。

    老者手捋长须,反复念道:“杨隐,季常庆,杨隐,杨隐······”他似要把这二位恩人的大名刻在心上,永世不忘。

    老者念着念着,突地“扑通”一声,竟跪倒在杨枫面前,说:“隐大侠,原来是你!是你呀!恕老夫眼拙,大侠莅临,老夫却茫然不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言辞恳切,满脸严肃真诚。

    他这一突然举措,令季长青,香儿吃了一惊,杨枫更是大惊,脸色也变了不少。——究竟是什么事竟令他如此震惊?

    杨枫两手一托,老者就已起身,再也跪不下去。

    杨枫苦笑道:“老伯太客气了,在下不是什么大侠,也不是你的恩人,这位常庆兄才是你女儿的救命恩人,要谢就谢他吧,在下有事,先行告辞。”说告辞竟真的告辞。

    季长青挽住了他,不明所以:“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说走就走?”

    “哎,兄弟,你在这儿陪他们坐坐,大哥我去去就来。”

    “隐大侠,你不要走了,也不必再瞒老夫。”老者顿了一顿,又淌下泪来,“老夫一切都知道了。”

    香儿问:“爹,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吧!”

    季长青也说:“大哥,你们在演什么戏?小弟也糊涂了,你先坐下,讲清楚再走,小弟绝不怪你。”

    做事一向果断的杨枫,此时却犹豫不决。

    ——什么事令他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犹豫归犹豫,杨枫还是被挽留下来。

    老者这才潸潸然道出原委。

    原来老者是河南郑县人氏,世代务农,赖几块薄土为生,但时常受黄河决堤之灾。

    黄河堤坝年久失修,夏汛之际,堤坝被毁,洪水四溢,似野兽般吞食人畜,遍地哀鸿遍野。人们居无定所,四处颠沛流离,朝廷虽有救济,但一些救济粮款大多被地方官府中饱私囊,私吞盘剥,到农民手中已所剩无几。

    五年前,黄河决堤,一时受灾人民不计其数,这老者一带的百姓望着茫茫黄河水,目中尽是绝望之色。这时却传来通知人们到县城去领取救灾衣物粮款的消息。人们自是欣喜异常,但也是奇怪,一向吃活物不拔毛不眨眼的县太爷也会发起善心来了

    到了县城才知道,原来是一位不愿透露真名,自称“隐者”的大侠捐了十万两白银赈灾。

    侥幸活下来的受灾人民,心中深深印上“隐大侠”这一大名。“隐大侠”这名号在人们之中也就不胫而走,几乎到了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地步。

    两年前,黄河再次发洪水决堤,受灾面积更大,受灾人数更多,四处凄凉,全无生气。正当人们绝望时,“隐大侠”再次出现,捐银二十万辆救济灾民。

    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隐大侠”,这次却被人看见,并得知他姓杨,于是人们便传扬着“隐大侠杨隐”这一大名。

    今年黄河再次发大水,洪水四处肆虐。

    洪水初来时,卷走了香儿的母亲,一家人顿时处在悲痛与绝望的夹缝中。

    涨洪的第二天,香儿的哥哥,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为救隔壁盛大嫂留下来的唯一亲人——她的儿子,又被无情的大水卷进漩涡,带进了地狱。

    ——洪水就是那么无情,它连龙王庙都会冲走,其他的东西,它还会顾忌吗?

    香儿的父亲傅进,接连的丧妻殁子,悲痛欲绝,若不是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姑娘,他也会一死了之,去寻妻觅子。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携女背井离乡,四处逃荒。

    乞讨般的日子,受尽白眼唾弃。

    一路飘零,竟遇见了救过自家三次的大恩人隐大侠杨隐,你说,这怎不叫他悲喜交加,失声痛哭?

    傅香儿也是失声痛哭,屋内除了哭声,再无其它声响。

    季长青除了同情这父女俩的悲惨遭遇外,也深深的理解了杨枫,他明白杨枫为什么死死不承认自己是隐大侠了。

    有谁会相信一个声名狼藉的大盗,会捐一大笔银子去赈灾?

    强盗就是强盗,除了盗人家的财物抢别人的东西外,别的事什么都不会做。

    神捕捕盗贼是天经地义的是,神捕捕住了或是毙了强盗,人们会拍手称好;强盗击毙了神捕,人们会群起而攻之,没有人会怜悯他,相反却唾弃他,谁叫他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强盗呢?

    一个大名鼎鼎的大盗如果说他捐了十万两白银赈灾,人们会觉得这像一个三四十岁的老妓女说她还是一个处女那样可笑。

    季长青能明白这些,因为他也是个强盗。

    ——只有同类的人,相互之间才会了解得更深些。强盗更了解强盗,正如妓女更了解妓女。

    同时,季长青又深深的佩服自己的这位结拜大哥了,做好事不留名,不宣扬,这比真正的大侠更加值得钦佩!

    杨枫大惊之下,却又冷静起来,他苦笑连连,什么话也没说,他无话可说。

    这一直是他心中的秘密,一个痛苦的秘密,他一直将它隐藏得很深很深,甚至比他身上最丑陋的那块伤疤还要隐藏得深。

    他久已决定不向任何人说,哪怕是最知心的朋友,最心爱的女人,都一样。

    他把这份痛苦而又令他欣慰的秘密隐藏在内心深处,带进棺材。这就像一个遭人奸污的少女,既不敢向父母述说,也不敢向最知心的朋友吐露,只有在夜深人静只身独处时,独自垂泪,连声音都不敢哭出。

    但他的这份秘密还是被发掘出来,这就是造化弄人,命运作怪么?

    但他的这份秘密又一直令他心安,甚至沾沾自喜。

    一个无恶不作的大恶人,突然做了一件有口皆碑的大好事,心里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觉,并且这种感觉一直相伴,直到永远。

    杨枫就是如此,但他此时的感觉如何呢?

    他除了摇头叹息还是摇头叹息,却多了份兴奋感。

    他怎么也不会料到他的赈灾竟令人们永久不忘,就像别人不会忘记他是大盗一样。

    杨枫还是很坦然。

    不管世人怎样看待他,——说他是无恶不作的大强盗也好,说他是劫富济贫的“隐大侠”也好,杨枫还是杨枫。

    “只要自己做的事无愧于心就行,不管见不见得起天,对不对得住人。”

    正如老车夫说的一样:你做的事只要你认为值得,无愧于心,就不必在乎别人如何看你。你做的某些事,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就应该继续做下去。

    这个问题直到杨枫与季长青赶往方督军的军部途中才想清,其时已是第三日的深夜子时左右了。

    “我杨枫还是杨枫,现在就去调查谁在陷害我,洗刷清白。”

    想到这里,杨枫的腰不禁挺直了许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