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叮嘱了龙远鸣几句，羽凝霜继续往回走。距离雅阁数步的拐角处，她突然注意到一名侍从模样的人立在那间雅阁外，两个原本在雅阁里服侍的美人正开门出来，其中一个拐了个弯向自己走来。
脚步微顿，她转念一想，后退了一步才拦住女子的去路问：“你们不在屋里服侍，出来作甚？”
“啊！”看清她，那女子顿了顿才说：“有位客人说认识那位公子，他进去了，让我们都出来。”
微拢眉，羽凝霜又问：“那位公子呢？”
“适才跳了一会舞，她有些累，倚在榻上就闭眼似乎睡着了。我们叫了几声没叫醒……还没继续叫，那位客人就进来了。”
“男子？”
“对啊。呵呵，公子觉得这里会有女客人吗？”那女子先是一鄂，继而抿嘴一笑，随口开了个玩笑。
一呆，羽凝霜骤然感到不妙，随手操起一只摆在拐角处当点缀的长颈雕花瓷瓶往雅阁奔去。
数步间，羽凝霜就奔到了雅阁前。
“站住！我们公子在里面，闲杂人等……”
不等他说完话，羽凝霜已经手起瓶落。
哐啷！
瓷瓶坠地，摔得粉碎。
不曾想到羽凝霜如此凶悍，那人赶忙往后躲闪。他这一退，羽凝霜便抓住机会狠狠抬脚踹在门上。
砰！
雅阁的门本是虚掩着，立即应声而开。
巨响声惊得雅阁里的人一抖，回头一看。那人正是太子夏翊桓。
这些日子，夏翊桓为了窥视丹阳，她每日一出门他就跟来。今日发现她进了千红馆，他立即尾随而至。
意外的是，刚坐下不到片刻羽凝霜就离去，留下丹阳一人。丹阳在雅阁里先喝茶，后跳舞，闹腾了没一会就说累，接着就似乎睡着了。正寻思着机会的夏翊桓见了大喜，便现身进了雅阁，遣退服侍的美人。可他连丹阳的脸还没摸着，羽凝霜就闯了进来。
狠狠剜了一眼夏翊桓，羽凝霜再扫了一眼屋内，见丹阳正倚着榻闭着眼，似乎睡着了。脸微微泛红，但衣衫整齐。
暗叫侥幸，羽凝霜来不及深究是否有什么蹊跷，柳眉一挑，走过去几步瞪着夏翊桓，冷冷地问：“没想到是殿下在这里。但不知殿下为何在此？公主这是怎么了？”
从惊讶间回过神来，夏翊桓看着怒气冲冲质问自己的羽凝霜，心下着恼，冷笑回敬：“羽凝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知肚明。我今日陪着公主来听曲，没离开一会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却不请自来，该是殿下解释一下吧。”
“你真是恶人先告状。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做了什么？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昏倒？你跟她一起来的，那你去哪里了？没准是你干的好事。”
“你管我去哪里？我现在在问你，为什么不请自来？”羽凝霜气势汹汹地一叉腰，抬手指着他的鼻子质问。
见她一脸的气势汹汹，夏翊桓微顿，就说：“我无意间发现她在这，进来看看不行？”
“不行！”
“你！羽凝霜，这屋子是你的？”
“哼！我们先来的，就是我的。反正肯定不是你的。我们请你了吗？鬼鬼祟祟地藏头露尾，你要干什么？居心叵测。”毫不客气地摆出一副凶悍模样，羽凝霜指着他疾言厉色地教训。
被她骂得一愣，夏翊桓心头火起，怒道：“好你个贱人，你还有没有规矩？指着我的鼻子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体统？”冷笑，羽凝霜毫不掩饰地嘲笑说：“你有什么体统，尽干些丢人现眼的勾当，下作，无耻。”
“住口！羽凝霜，这是谁教你的口出妄言？是十弟那个该死的混蛋教的？”
“哼！跟景王有什么关系，你少攀咬无辜。”
这时，夏翊桓的侍从已经回过神来，见两人越吵越大声，暗道不妙。但千红馆的人都很乖觉，心知这些贵戚他们谁都惹不起，早就自觉地四散躲避，免得惹祸上身。
环顾四周众人退避，侍从稍微松了口气，匆忙走进来拉住夏翊桓劝道：“殿下，这里人多口杂的，您消消气，别计较了。”
甩开他，夏翊桓怒斥：“你帮谁说话？该死的贱人口无遮拦，你还替她开脱？”
那人哑然。
“无用的废物，滚到一边去。”狠狠骂了他一句，夏翊桓转头盯着羽凝霜，阴沉地冷笑了一下。“贱人，你别以为嫁给老十就能安枕无忧。我告诉你，哼，老十很快就会自身难保的。没准到时候，他就会把你推出来先自保了。”
“那是我的事。我好不好的，与你何干？”
“死贱人，你找死是不是？”
“我就在这。有本事你杀我？太子殿下，你现在的麻烦够多了，你还想再多一点？”羽凝霜一扬头，毫不退缩地狠狠瞪着他。美丽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又好似流淌着轻蔑，挑衅之意一览无余。
见她一脸的有恃无恐，夏翊桓被她气得七窍生烟。暴怒之下随手操起案几上的一只茶壶就要砸过去。
大惊，随从赶忙拽住他的手。“殿下，不妥呀！”
“滚开！今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该死的贱人！”甩开那个随从，夏翊桓怒吼着把茶壶恶狠狠掷出。
见他动怒，羽凝霜灵巧地一跳躲过，尖叫道：“该死的混蛋草菅人命。来人！”
“你叫呀！死贱人，看谁敢来，我让你嚣张。”被她彻底激怒了，夏翊桓操起一旁的琴砸去。
“杀人了，救命！”
雅阁附近一个柱子旁，龙远鸣藏身在后听得真切，大惊之下就欲奔出阻拦，却见一个侍从小跑着奔来，身后跟着一个人。
看清，他转念一想，再次隐入柱子后。
屋内，羽凝霜已经逃到屏风旁，那把琴却被砸得稀烂。
夏翊桓正再次抓起一只磬鼓欲砸，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住手！”
微顿，他气冲冲地回头一看，一瞪眼：“老三，你少管闲事。”
看看太子一脸的气急败坏，再看一眼羽凝霜似乎无辜的瑟瑟发抖，夏翊锦心下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二哥怎么这么生气？你这东西砸过去，她会被你砸死的。”
“嘿，你管她死活，我就是要打死这个贱人。”
“你们为什么吵起来？”
“关你什么事？老三，你别碍事。死贱人耀武扬威，等我打死她再说。”不理他，夏翊桓再次扬手狠狠砸过去。
微微摇头，夏翊锦擒住了他的手腕。
被他干扰，那只磬鼓砸偏了，砸在屏风上“砰”地一声脆响。屏风哐啷倒地，碎片四溅间，羽凝霜躲闪不及被碎片扎到手臂，其中一块划过她的左颊，带出一串血珠。
“啊！”
伴随着羽凝霜的惨叫，夏翊桓一声怒吼：“放手，你管闲事做什么？”
轻轻松手，夏翊锦淡淡一笑，只是说：“二哥，她是十弟的侧妃，今日陪着公主来听曲子的。你在我这里打死她，闹出人命可不好。她即便该死，也是十弟处置，与你无关。”
“你！”
“即便二哥是太子，也没有权力处置十弟的侧妃。那是他的家务事。你不满，该告诉十弟。”
“……”
“还有，公主这是怎么了？病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夏翊锦目光一转，看了看丹阳就问。
一怔，夏翊桓竟有两分心虚，没好气地反驳：“我……我怎么知道？你问她。”
“但二哥为何在此？公主请你进来的？”
“嗯？”再次一呆，他蓦地回过神来，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你审我？”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告诉二哥，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去和亲，不可以出差错的。”夏翊锦略带着恶意地提醒。
“你……”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夏翊桓惊怒交加，恶狠狠瞪着他。
丝毫不惧他凶狠的目光，夏翊锦若无其事地继续说：“这样闹不好，又会惹出流言蜚语的。这个雅阁是公主包下的，二哥在这里不妥。你还是先到别处去。如果公主邀请，再来不迟。”
“……”
“请吧，二哥！”
恨恨瞪着他，夏翊桓顿时觉得他也在给自己使绊子，但千红馆是夏翊锦的产业，权衡之下他还是不敢胡来，只得一跺脚，气冲冲地掉头离去。
身后的侍从见势不妙，小跑着跟上。
夏翊桓走后，夏翊锦才问：“你怎么招惹他的？你想给十弟惹祸？”
“哎，我……”环顾四周无人，羽凝霜不高兴地走过来责备说：“我还要问你呢。你这个千红馆是不是有什么诡异？为什么公主……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看，我们在这吵，她也不醒。”
“我怎么知道她生了什么病？但你们要闹事还在我这闹？你要干什么？”
“我……我哪知道他突然……突然闯进来？”眼珠一转，羽凝霜一改适才的气焰嚣张，装出一副可怜的无辜模样。
见她转变得如此之快，夏翊锦顿时狂笑起来。“哈哈哈。羽凝霜，你少在我面前装模做样。你那一套对我没用的。你别带着公主来这种地方，这里鱼龙混杂，很容易出事的。”笑了一会，夏翊锦提醒了一句，转身欲走。
“喂。”
不理，他举步就走。
“等等。”急了，羽凝霜拽住他的衣袖。“站住！”
顿步，他回头说：“雅阁里的布置都被你们破坏了，记得让十弟派人付钱。”
无语极了，羽凝霜暗自腹诽了一句就说：“这是你的产业，你不管管？我们险些出事，你不该赔偿？”
“赔偿？”
“对啊。这里鱼龙混杂，很不安全。我们受了惊，不该是你赔偿？你看，我还受伤了。”
失笑，夏翊锦回答：“风月馆舍之所以受欢迎，不只是因为声色娱人，而是因为这种地方是消息集散之所，最利于藏身、隐蔽、遮盖。很多密谋和勾当都是在歌舞宴乐里完成的。如果千红馆是景王府，谁还来？”
羽凝霜一怔。
“你回去上药吧，留下伤疤你会失宠的。哈哈。”见她瞪着自己好似没回过神，夏翊锦再次笑了一声，脱开她的手离去。走出雅阁时，他扫了一眼左边的一根廊柱，往右离去。
闹剧平息，不少悄然探头探脑的人都收回目光，相继消失。
雅阁里，羽凝霜站在原地发呆片刻才翻了下白眼，高叫：“来人！”
不多时，单明带着两个公主府的护卫匆匆登楼而上。
进了雅阁，就见羽凝霜正握着丹阳的手叫她：“公主！公主！”
见状，单明大吃一惊，忙问：“公主怎么了？”
定定神，羽凝霜压住担忧回答：“我们先离开。”
他们走后，龙远鸣从柱子后出来，走到雅阁里四下看了看，再行至隔间前掀起那些垂挂的薄纱和帷幔，看清，他先是一愣，继而目光一冷。
就在这时，一名侍从小步跑进另一间雅阁，附耳低语了几句。
微怔，夏翊安摆摆手：“都下去。”
丝竹一顿，陪侍的美人鱼贯退出。
“太子在这？还跟羽凝霜吵架？”
“是。小人亲耳听见的。”
“为了什么？”
“似乎……羽夫人指责太子对丹阳公主图谋不轨。太子骂她贱人，还拿什么东西砸她。羽夫人尖叫救命。后来宁王去阻拦，太子还骂宁王管闲事。”
“二哥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样美人都下得了手。”顿了顿，夏翊安感叹了一声才说：“五哥跟三哥走得近，这件事他肯定会知道的。且看看再说。”
不理千红馆中各色有心人的思量，羽凝霜等人已经在返回公主府的路上了。马车里，羽凝霜给丹阳诊脉，发现她只是睡着了，没有任何损伤，毫无中毒的迹象，百思不解。
回到公主府，她亲自守在寝殿里，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丹阳才醒来。
“公主，你……你没事吧？你怎么睡过去了？”
丹阳先是一愣，继而便晃晃头似乎清醒过来，兴高采烈地说：“哈哈。你看。”
她摘下一只白玉玲珑佩，玉佩上镶嵌着一只粉白色珠子。
惊愕，羽凝霜接过细看半晌，只见那只珠子色泽极淡，乍一看以为是纯白，与那玉佩近乎浑然一体，闻了闻，没有味道。端详半晌，羽凝霜没认出是何物，就问：“这是什么？”
“这是东阳钺送给我的。他说此物是从棠国得到的，不知其名。但佩戴身上或者挂在床头有助眠之效。他还嘱咐我，不能用这个接触茶水，不然会让喝下的人睡着将近一个时辰呢。”
“……”
“哈哈。今日你走了，我突然想起那个混蛋或许在外窥探，一时好奇就试试是不是真的，顺便试试能不能引他出来。如何，你看到他没？”
哑然，羽凝霜顿了半晌才说：“公主，你太大意了。万一他不怀好意，岂不是很危险？”
“呵呵，是啊，这才叫以身为饵。他露出马脚没？”
见她一脸得意，羽凝霜暗自无语，就说：“他确实现身了，还……对你有企图呢。你这么做太冒险了，也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想起那一幕，她忍不住责备。
“嘻嘻，没事的。我觉得你很快就会回来。事先告诉你，你有了准备，万一演不好戏怎么办？”
被她的振振有词彻底打败，羽凝霜对她的大胆有些咋舌，顿了许久才叮嘱：“公主下次可不能再这么做。太危险了。你母亲会为你担心的。”
“嗯。好。”丹阳眼珠一转，满口答应。
羽凝霜告辞后，丹阳拿着那只玉坠看了又看，欣喜地握住笑眯了眼。
东阳钺返回栗原城前特意来拜访，送给她这枚雪香珠，还送给她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刀，刃口轻薄却削铁如泥。
当时他慎重地叮嘱说：“此物叫雪香珠，香味淡至无形，有避毒的奇效。服下雪香珠浸过的水，会让人昏睡不醒，诊脉却毫无症状。但只要睡着前随身佩戴，就能得到它散发的香气保护，只是看起来睡着，却不是装睡，十分奇妙。紧要尽头，可以凭此假意昏厥来诱敌。公主孤身前往夜弗，王宫之内风波诡谲，前途难料，此物便送给公主防身，以备不测。但这等宝物容易让人觊觎，切记不可让第二人知晓。”
感觉得到他真切的关心，丹阳便不由自主地把他的叮嘱牢记于心。所以，她略去了雪香珠的诸般妙用，更不曾告诉羽凝霜自己没有昏倒，而是把之后的一切收于耳中。
高兴了一会，丹阳看看那枚玉坠，站起身找到两只雪兔并排放在案几上，摆上茶，焚起香，对天叩拜说：“母亲你看，世间还是有人对我好的。你说得没错，东阳钺真的很关心我，他是个好人。还有霜儿。我听得出来，她的担心都是真的，她这么做，不只是为了让我做诱饵去帮景王夺位。等我们扳倒太子，就让老妖婆尝尝什么叫做锥心之痛，也算是为你报了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