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都市小说 > 天下丹青 > 31 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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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最经不得这样的试探。有些事情你有坏的预感,事情就真变坏了。

    云惜和晏怀安回到家里才两天,这天本应该在任上的晏怀安下午早早地便回来了。

    进门的时候,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手里头还捏着一朵白色的小花。

    云惜看着奇怪,问他:“你今天不是当差么,怎么来了。莫不是你们上峰看你云摩寺的案子破得漂亮,又赏你轻松的案子了?”

    如果在平时晏怀安铁定贫上两句嘴,但这下他什么也没说。

    那朵叫不上来名字的小花在他手指间转转悠悠的,也仿佛满脸的颓然。

    “云惜……”晏怀安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得不像个男人,更没副官差样儿。云惜刚要开口问,就看见晏怀安的身子不自觉让了让。原来他身后还跟着个人——

    一个没胡子的男人。

    云惜迟疑片刻,才明白过来那是个太监。

    太监……只有宫里才有太监。

    云惜瞬间便想到了父亲,想到数天前那个糟糕的噩梦。霎那间,心尖就好像冷不丁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云惜的眼睛迅速蒙起一层水雾,将眼前所有模糊成乱挞的油彩。她手指一松,一支漫蘸浓墨的笔悄无声息地掉落在地,砸出个醒目的墨点来。

    ***

    云惜这些天来的预感是坏的,却也是准的。

    太监是宫里来的,来报丧。

    这事儿晏怀安根本开不了口,他得知消息之后在衙门里坐了整整半日,魂儿都像给人收了。

    如果不是太监催促,他根本都不想回家。

    那朵小小的白色花朵是在路边随手摘的。他甚至连自己摘了朵花儿都不知道。详细事宜都是那太监跟云惜说的。晏怀安木木然将手中花朵往她画纸上一放,眼角边摔下去一个影子。

    云惜的影子。

    晏怀安用了平生所有的那点儿拳脚功夫,连腰都差点儿扭了,才将她堪堪接住。

    云白墨死了,死于时疫。

    他死在六天之前。云惜做那个噩梦的日子。

    噩梦中,云白墨成了一张画卷上的薄薄人影,怕火,怕湿,得不断地给自己添彩加色。可惜梦里狂风骤雨,一把吹断了他的身体。

    没想到,这果然是个死亡预言。

    云惜都不知道葬礼是怎么操持的。又或者根本没有什么葬礼。云白墨死在了宫里头,而且是时疫染身,不能随意送出。所以统一拉到城外荒岗焚烧掩埋。

    这些都是宫里那位太监说的。太监料理完云白墨身后事,就到负责管辖其户籍的城南衙门来销掉云白墨的户籍,刚好碰到晏怀安在当差。太监一查才知道云白墨家中还有个女儿。

    于是太监跟晏怀安往云家来了一趟。太监不但放下了抚恤银两,还让云惜放心,云白墨死之前还在皇帝跟前作画,因此蒙了圣恩,虽然是荒岗掩埋,但是绝不草率,坟茔挖得齐整,石碑立得稳当。宫里负责这类事情的太监烧了许多纸钱,比寻常人等要荣光许多。

    所以云惜这边也不用太操办什么,四处挂白,正厅放上灵位,摆好奠仪即可。

    话虽如此,但云惜一想便明白:父亲在宫中辛苦侍奉多年,可他的家庭状况、人丁几何都不为人所知。

    如果不是晏怀安刚好在,云惜就是想知道其父生死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云惜悲怆欲绝,换了孝服就准备去城外荒岗祭奠,但被晏怀安拉住。晏怀安说:“荒岗那边毕竟不是什么清净地方,宫中时疫这才刚刚消散,荒岗出了云伯,还有其他染病的遗体,或许不如云伯那样掩埋妥当。不如等以后天气大好,时疫彻底散了之后,我陪你一块儿过去。”

    云惜这才作罢。晏怀安怕她伤心,每天当差都严格控制时间,尽晚去,尽早回。每天都从外头不知何处摘回一朵小花。云惜缅怀父亲,但所有的哀伤都有一段期限。她的哀伤渐渐画作了思念,又渐渐化成了一个接一个的谜团。

    父亲的死也太突兀了。如果宫中有时疫,为什么他先前不写封什么书信来报平安?时疫也不是人一发作就死的,如果父亲是慢慢瘟疫侵体,为什么不做些后事安排,至少也让人知道外头还有个女儿。

    这里头的缘故云惜左思右想不能明白。这种好奇和困惑渐渐冲淡了她的哀伤,让她觉得事有蹊跷。父亲的死不能这么草草就过。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调查,但云惜心里至少存了这么个念想。人有时候活着就活一个念想,初听父亲死时的消息,云惜像被人抽掉了脊椎骨。现在她一想到父亲的身后事其实还可细细查问,忽然又觉得身上多了些许力气。

    晏怀安这些日子极其小心。虽然每天来都带一朵小花,但一定不多说话。因为睹物思人,他怕自己不小心言及了什么东西,这东西恰巧是云白墨生前用过、甚至喜欢的。云惜一看到,又会勾起许多念想。

    所以他通常来了就陪云惜坐,两人一人一个小凳,在云白墨的灵前一张接一张地烧纸。

    终于,这天他进云家,照例将手中小白花往香案上一放,转身就准备去帮烧纸。

    云惜这时开口了:“我满屋子的白,还差这一朵花么。”

    晏怀安一怔。这些天来,这还是头一次听云惜主动开口跟他说话。

    “这些挂的白幡,折的白纸,都不会凋谢。我摘的这些花会。什么时候它谢了,你就别伤心了。好吗?”

    云惜眼睛一红,顺从地点点头。

    一看云惜心情好了些,晏怀安就干脆咬牙跟衙门那里请了假,日日陪在云家这边,跟她说话,给她烧煮。一个小女子,没有了父亲,这个家就垮了一大半。晏怀安这一方面是贴心,另一方则是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云惜处在嫁龄。原本她父亲尚在,一切有所依凭。但现在父亲已失,这种无亲无眷的女儿家就不好说了。

    晏怀安这几次回来,都隐隐看到本坊甚至其他坊市的人牙媒婆从云家前头过。如果不是门口还挂着白布她们舍不得那奠仪钱,估计早进去问云惜的意思了。

    有爹靠爹,没爹嫁汉。这世上,就没有女子独活的道理。

    这些人牙媒婆看的晏怀安心烦。每次见到有这等人在门口逡巡,他就换了官服出去,顺便亮一亮腰间雪亮亮的刀。

    但即便如此也不是长久之策。毕竟又不是媒婆要娶云惜,那些家世盛大的要是从媒婆这里听闻云惜才貌然后寻迹而来,到时候晏怀安可抵挡不住的。

    思来想去,晏怀安只想到了一个法子——

    这天,他直接在云家,当着云白墨灵位的面,梗着脖子红着脸,对云惜说:“云惜,我想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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