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回到家的第四天,决定去母校看看。
上午九点多,她从出租车上下车,背着一个双肩背包,原本总是披在肩膀上的长发也梳了起来,在脑后扎成了一个简单的马尾,不过额前的刘海儿还是像以往一样,服服帖帖的待在那里,将上面的疤痕挡的严严实实的。
双手费力的将三袋子水果从车里拿出来,刚走到学校大门边上,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她一手拎着三个袋子,一手拿出手机,看到上面闪烁的名字,忍不住笑起来:“季璃？”
“在哪儿？”
这个问题,昨天不是问过了？苏言看着眼前熟悉的大门,空荡荡的操场,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b市一中”得牌子,说:“在母校门口,市一中,我今天来看看高中的老师。”
“站在那里不要动。”
电话那头,季璃似乎对别人小声说了句什么,苏言没有听清,有些惊讶的挑眉:“难道你又能空降到我面前？”下意识的,她回头张望了一下,四周并没有要停下来的车辆,“如果十分钟内你能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哦？”季璃很是感兴趣,轻声道,“好,把你的秘密准备好。”
挂断电话,苏言脸上笑意深深,他说的那么笃定,看来人真的来了b市。心上一股暖流缓缓划过,驱散了身边微凉的春风。
五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停下,车门打开,苏言看到那张一如既往帅气的面庞,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季璃穿了一件黑色夹克,一条运动裤,一双运动鞋,很是休闲的打扮,与他平日里穿着警服,一副冷漠沉稳的模样截然不同。好像浑身上下那股逼人的气势被掩盖了不少,乍一看起来,像个帅气的大男孩儿。
苏言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身打扮,不由得看愣了神。直到双手重量消失,她才反应过来,季璃的脸庞在眼前逐渐放大，呼吸相闻,她不由红了脸。
唇上一热,季璃飞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一触即走,眼角眉梢全是笑意:“看傻了？”
“你干嘛,”苏言小声的说了句,向四周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的挽上他的胳膊,“走啦走啦。”
进门的时候,自然而然的门卫拦下。门卫是个老大爷,六十岁左右的年纪,见到是她,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小言啊,又回来看老师？”
“是的大爷,”苏言笑着把季璃手中的一个袋子拿过来,递过去,“大爷今年身体怎么样？”
“挺好挺好,”老大爷接过水果,“你这孩子,来就来呗,每次都带东西。”
苏言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位是……”
“我男朋友,”苏言挽上季璃的胳膊,笑嘻嘻的问,“很帅吧。”
“啧啧,真般配,”老大爷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季璃一番,点头,“小伙子也真是好福气,我们小言脾气好,心地好,以后你可一定要好好待她。”
苏言:“……”感觉大爷好像要做主,把她托付给季璃一样。
身旁的季璃更是,自然的点了点头:“大爷放心。”
“……”
当年教过苏言的高中老师,办公室在二楼,由于是上课时间,苏言敲开办公室的门时,发现只有历史老师在,其他老师都已经去上课了。
苏言学习不错,而且考上大学之后每年都会回来一趟,再加上性格开朗,老师们和她的关系都比较熟络,见她过来,坐在办公桌后的老师马上招了招手:“快进来。”
“怎么今天有空过来？”老师拿了两瓶水放在苏言和季璃的面前,然后问。
“休假了,”苏言简单的解释了句,然后偏头对季璃说,“这是我高中的历史老师,老师,这是我男朋友,季璃。”
两次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季璃觉得出奇的好听,而且越听越顺耳,帅气的脸上一直浮现着淡淡的笑,难得平易近人的模样,还挺吸引人的。
和老师打过招呼之后,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苏言才站起身来,拎起另外一袋子水果,对老师说:“我去三楼看看。”
“他们最近换了办公室,现在在三楼左手边第二个办公室。”
苏言点头:“好,”转过身看向季璃,“和我一起去见见我的另一波老师？”
季璃挑了下眉,看了眼仍旧坐在办公桌后的人,沉默片刻,摇头:“不去了,我在这里等你。”
“好,我很快就回来。”
苏言走后,办公室静了一会儿。毕竟历史老师和季璃不熟,而且没有苏言在,季璃身上散发出的淡漠疏离的气息愈发明显,有些让人望而生畏。
“同一个年级的老师,不是在一个办公室吗？”难得的,季璃率先开口问。
“不是同一年级的,”历史老师看向他,笑着说,“苏言留过级,读过两次高三。”
这事,还从没听苏言说起过。对于苏言的事情,季璃向来最有兴趣。
“难不成是当年学习不好？”
老师摇头:“苏言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高考那年,也是考了我们b市最好的大学,只是……”他回忆了一下,才说,“不过在那年八月份,苏言出过一次车祸,住了几天的院,出院之后,就一直嚷着要复读,挺奇怪的。”
其实我以前也想报考警校的,可是体能没过关,最后没考上。苏言这句话,蓦地出现在了脑海。所以……
“复读一年之后,是要报考警校？”
“没错,”老师想到那时候的情景,还有些不忍心,“那时候我和她家长劝过她很多次,毕竟她的成绩考警校很屈才,而且……她体能根本不行,可是她就是一点听不进去,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她在操场上跑圈,可是最后……体能成绩还是不合格。”
这就奇怪了。
季璃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依着他对苏言的了解,虽然这丫头有时候有点任性,但她不是那种会不分轻重的人。而且她做事情,有规划有主见而且有原则,不会只凭着一时冲动的去报考警校。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驱使她。难不成……真像沈旭所说的一样,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这种制服诱惑？
“说什么呢？”苏言走回来,拍了拍季璃的肩膀。
季璃习惯性的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揉搓:“在说你以前的事。”
“……”苏言有些哀怨的看向自己的老师,“老师,你是跟他说我考试考睡着,把口水流在答题卡上的事？还是我高一的时候数学没及格的事儿？还是……”
历史老师终于听不下去了,赶紧打断她:“我一件都没说。”
都是你自己说的。
“……”
狐疑的偏头看去,季璃笑的如沐春风,看她的眼神和看活宝没什么分别。苏言深吸了一口气,沮丧的低了头。
直到离开办公室,出了校门,苏言才从深深的怨念中走了出来,用力捏了一下季璃的胳膊,肉硬邦邦的,根本捏不动:“你骗我!”
这罪名可大了,季璃赶紧否认:“我没有。”
当时,可不是在说她以前的事吗？
苏言回给他一个“信你才怪”的眼神,抬起手拦出租车时,发现肩膀上一点重量也没有,她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后背,可怜兮兮的看向季璃:“我的包落在办公室了。”
对于她丢三落四,一出门就出状况的情况,季璃已经习以为常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我去取,你在这里等我。”
苏言刚想点头,但又马上顿住:“不用！”
下课铃已经响了,所有老师都回办公室了,现在让他回去拿包,其他老师岂不是又得跟他聊一大堆,再说点她以前的光辉事迹的话,她还要不要活了。所以对于他的提议,必须拒绝。
“我自己去,你在这里等我。”
季璃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她在学生之间穿梭的背影,低声说了句:“傻丫头……”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道不太确定的声音:“是……季队吗？”
季璃挑眉淡定回头,看向来人后，在脑海里飞速过了一遍,两三秒钟的时间他便想起来:“梁警官。”
“还真的是你,”梁清穿着一身警服,走近客套道,“刚才看你的背影就觉得像你,最近怎么样？”
季璃声色淡淡:“很好。”
季璃和梁清是在八年前相识,当时算是合作伙伴,两个城市的刑警队凑在一起,负责侦破跨省的贩毒案件。案子破了之后,两人也就没什么交集,自然也没再联系过。
“这次来b市,是陪女朋友回家？”梁清摘下警帽拿在手里,笑着看向学校的操场,“没想到她还真找到你了。”
这话,听得季璃有些糊涂。
“什么意思？”
“她没告诉你？”梁清有些惊讶,“刚刚那姑娘,就是八年前咱们追踪贩毒案主犯时,你在市中心那场车祸事故中,救出来的学生啊。”
蓦地，季璃硬生生的愣在了原地,有将近十秒钟的时间,回不过神来。薄唇动了几下,但却不知道最先说的,或者最先问的,应该是什么。
“求你救救我表姐吧,求你……”
季璃记得,当年他下了警车,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哭的一抽一抽的走过来,抓着他的警服,狠狠的摇晃。
“我表姐她还困在车里,可是我拉不出来她……”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撞得有些惨烈的车,左侧驾驶室损毁明显,而且可以轻易判断出来,在出车祸的前一秒,驾驶员向右打了方向盘,护住了副驾驶上的人。
所以,应该是眼前这个哭的像泪人一样的小女孩儿的表姐,在一线之间,做出了用生命来保护她的反应。
不得不说,那一刻他心里是震撼的。毕竟求生是人的本能,规避危险也是人的本能,他见过太多为了自己能活,而舍弃家人舍弃尊严,甚至于舍弃人性的人。
所以最后,他选择了救人。拽开了车门,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人抱出来,他不知道她多大年纪,但是从她的校服能看出来,她还是个学生。
后来,她被抬上了急救车,再后来案子结了,他到医院查询的时候,医生告诉他的是——“那天车祸送来的那个,伤的太重,刚送到医院就身亡了。”
毕竟是在追捕犯人时酿成的车祸;是他忽略了犯人狗急跳墙的可能性,所以才导致一条生命的逝去,他将一切都归因于自己的大意疏忽。所以八年来,始终耿耿于怀。
“如果是她,那为什么……我去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她已经死了。”
“当时车祸撞伤了两个人,”梁清说,“死的是后面那辆车副驾驶位置上的人,医生肯定是弄错了。我记得这丫头好像有家人在医院上班,所以那天通知了家人之后,看她伤的不重,就给她办理转院了。”
季璃记得,苏言说过她妈妈是医生。原来,真的是她!
季璃,你知道吧,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
那天,在青山镇,他还以为她说的一直,是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而今想来,或许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喜欢着他。这看似简单的“一直”里面,包含的不知是多少个月月年年。
所以,这一切终于说得通了。
她拼进一切想要考警校;她第一次去采访,将沈旭误认为是他;她想和他站在同样的高度上;更或许,她选择记者这个行业,跑公安的战线,为的就只是能有机会靠近他。
头脑永远清明的季璃,有生以来第一次混乱了,冷静的大脑像是罢了工,心里突然被填的满满的。他回过头看向教学楼,苏言正站在那里,朝他挥着手。
即使看不清她的神色,但他也知道,她此刻定是俏脸明艳,眉眼弯弯,笑的干净又纯粹。
“其实我一直觉得,那个人死的有些蹊跷,因为……”
梁清还在自言自语着当年的案子,可季璃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浑身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他抬脚朝着只有苏言的方向走了过来,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已经淡去了,他的眼力,心里，整个世界里,变得只能容得下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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