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月份的扬州城春寒已褪去大半，路上的行人大多穿着薄衫，贩夫走卒四处叫卖，读书学子手执折扇吟诗作乐，锦衣公子纵马朗笑而过，一副繁荣安定的江南美景。傅云酒穿着翻箱倒柜勉强找到的一件半旧青色长衫，抱着粗布包裹走在其中，融入的十分自然。细心的直播间观众会发现，他一路上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模仿看到的书生们的动作神态，不到一刻钟时间，已学了个七八分像，活脱脱本朝本代知书达理的贫寒学子模样。
“原来真正的古代是这个样子，哪怕制作再精良的影片也比不上亲眼所见啊。”
“刚才那个骑马过去的公子有点帅诶。”
“怎么办，我好像种草了刚才走过去的那个货郎手上的绢花，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水红色！”
“前面的姐妹我也想要啊，我觉得另一支金粉色的也好看！”
“我觉得金粉色有些俗了还是水红好看，另外前面的我是男生不是姐妹。”
傅云酒方才暂停直播整理了下自己的外表，再开直播时已经换了身勉强能看的衣服抱着怀里的包裹出门了，为了不被周围人当成怪人，他一直没有和直播间说话互动。不过对于第一次亲眼看到真正的古代江南景色的观众们来说，主播的互动此时已经不重要了，大家就这么静静地观赏着美景，顺便在弹幕里与其他观众热烈讨论自己感兴趣的一切，大到清澈的河道白墙黑瓦的建筑，小到货郎手上的簪花担夫肩上的小吃，无一不让人惊喜无比。
“主播怀里是什么，这是要去哪啊？”当终于有观众反应过来问这个时，傅云酒已经来到了一家纸笔铺子前。
“来找个引路人。”傅云酒笑着在直播管理系统里发了个顶端公告回答问题，关了弹幕接受，理了理袖子走进铺子。
“这不是傅家小公子吗，怎么今天过来了，家里的事都安顿好了？”在椅子上歪着头打盹的店伙计看到他进来，有些惊讶，起身问了句好。果然是认识的，傅云酒见自己推测的不错，心里安定下来，至少第一步是走对了。
傅姨娘虽然是贫寒出身，却好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起初被林府买去后因为林府家风也跟着学过几个字，深知读书明理的重要性，所以哪怕生活再困难她也撑着送阿酒去读了书。公司给的资料显示，阿酒体谅母亲的艰辛，在读书上十分刻苦也有几分天赋，去年十一岁已经通过县试中了童生，本该继续读书考取功名，却因为年前母亲重病去世耽搁下来。古代没有先进的信息传播技术，读书必定有一大笔开销在纸笔上，傅云酒此行的第一站就是找到阿酒曾经经常买纸笔的铺子，顺藤摸瓜搞清楚他在读书人间的关系网。
“劳烦老二牵挂了，家里的事都安顿好了，我来买张纸回去抄书。”明清社会底层无功无名的伙计小贩一律亲切称呼为老二，还是傅云酒大学时不知哪节公开课随耳听来的冷门知识。
“好嘞，令家母的事我听了实在难受，您也别太伤心了。”纸笔铺的伙计虽没读过书，却也因为工作环境长期以来耳闻目睹了些不伦不类的文话，用起来错误百出，不过对傅云酒来说这并不是重点，他的主要目的是从伙计口中套话，伙计说的越多才越好不是？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是非常典型的古代社会思想，在平民间尤为明显。傅云酒因为阿酒童生的身份被伙计高看一眼，没有怠慢很快就取出一叠方纸。
“这是我们店里新进来的徽州纸，色白托墨，专门裁好不用您再费事，价格给您和以往一样算，您看要几张？”
“先给我取一张吧，母亲去世后我一直心中不安稳，这几日才重新捡起书来读，暂时用不了多少。”傅云酒面露悲色，给自己的没钱小气找了个完美借口。
“傅小公子你可得好好读书考个举人老爷，才能告慰令母的在天之灵啊。”伙计又热心又八卦，闻言絮絮叨叨地说道，“我上个月听那头的王秀才说之前在咱们县学待过的先生中了举人最近返乡，就连知州老爷都亲自送礼祝贺，那可真是光耀门楣。”
“真的？可是我在县学时跟着学习过的那位先生？”傅云酒不动声色地套话。
“我算算您入学的时间正好重了几个月，就是那位何先生何大老爷！”伙计拍手笑道，“这么算您还是举人老爷的学生呢。”
“我当初就觉得何先生学通古今治学严谨，果然不错！”傅云酒明明连那位中了举人的何先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瞎话却编的一套一套地，满脸欣喜尊崇，“一别两年，先生原来已经高中举人，可惜我当时还在为母守孝竟不能亲自祝贺，真是遗憾。”
伙计见傅云酒话里的意思和何举人师生情谊很浓，自然乐得讨个巧处，殷勤建议道，“何老爷心里知道您的孝心，肯定不会怪罪。正巧他正回乡在县学附近治了处宅子暂住，您要是想见他现在也不迟啊。”
“真的？”傅云酒眼睛一亮，转而又暗下去，“可惜我一介贫寒书生，又拿什么去祝贺给老师脸上增光呢？”
“瞧你说的，俗话说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你们读书人师生间的事可不能这么算啊。”伙计一听连连咂嘴摇头，显摆起自己的消息，“况且何老爷的风评一向是性情中坚颇有什么风来着，就连知州大老爷都敬重，怎么会因为你没送去重礼就生气呢？”
“你说的对，可恨我这做学生的怎么能如此看轻先生的品行。”傅云酒似乎真的被伙计说服了，有些自责地问道，“不知老二可否借我笔墨一用，让我写几个字给先生做贺礼？”
“这就对了！”
纸笔店自然有常备的笔墨，借给傅云酒写几个字没什么损失，况且这是要拿去送给举人老爷的字，沾着福气还能当谈资谁会不同意。伙计当即拿着傅云酒选好的纸铺开又递上笔墨，看他端端正正在上面写了十几个字。
“如此就谢谢老二了，我这就去向先生祝贺请教。”傅云酒写完收笔归还笔墨，他已经套完了所有想知道的东西，抬手朝伙计施了个礼道谢告辞，伙计觉得面上有光乐呵呵地假意推辞一番，给傅云酒把写好字的纸仔仔细细包了好几层，出门前又祝他学业顺遂金榜题名。
“主播什么时候还有书法这项技能了？！”傅云酒走出店门几十步，刚打开弹幕开关，一大片关于方才写毛笔字的疑问就飘满了脑海。
“你们主播的技能多着呢，慢慢看。”傅云酒见四下近处无人，悄声笑着自夸了句，惹得弹幕一阵无语的省略号，不过他方才露的一手书法才艺却无人可以否认。或许是家学渊源的影响，傅云酒从小就练习书法，十几年下来一手柳体楷书写的得心应手，字迹爽利挺秀结构严谨，傅云酒自信，这手字就算放在古代，也绝对是可以让人眼前一亮的好字。
“好了，找到的最后一点钱也买了纸，现在只能盼那位何举人的为人真如伙计所说了。”傅云酒抱着包裹和包好的纸喃喃说道。就算何举人表里不一，傅云酒想自己也有办法让他不得不表里如一，毕竟古往今来，向来“误人二字是功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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