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 正文 27.无奈归心
    题记:香冷金猊燎沉香, 何事朔风畏花尽。锦字随波翻红浪,生怕离怀画楼望。当谁解阳关曲,无奈狂踪不由人。千里犹回旧如梦, 金粟一点月明中。

    大年夜里明珠府出了扫脸的事, 为避人耳目, 送人回府的马车长列排开停在了东角门处,马车的棉帘依次掀动, 容若被捆成了五花绑,由小厮扭着进了门里。

    觉罗夫人搭着彦如玉站在门下料理余下之事, 只见安管家提着袍子上来, “夫人不要生气, 目下这等犯事的小厮均听少主子的指派, 何苦来白白与这些人结怨成仇, 再则动静闹大了老太太及东府里必会知晓,不若稍稍平息了, 罚些月例银子申饬几句便了。”

    觉罗夫人缓缓叹了口气, “罢了, 我才懒得管, 怎么收场你自行处置。”

    安管家上前迎了迎,又问:“请夫人的示下,表姑娘那里, 仍送回西苑?”

    觉罗夫人皱了眉, “先送回西苑, 待老爷发落。”不大待见地瞧了瞧他身后的轿马, “诶,我说安管家,怎么没见叶武师跟着?”

    安管家回头扫了眼,“从您带人回来就没见着,会不会跑了?”

    觉罗夫人冷笑道:“无关痛痒的人跑了便跑了,对咱没什么损失。”

    后院钟灵斋离上房很远,是祠堂祭祀之所。小厮扭着容若沿着长廊一路走过,也不点灯,也未有声迹,两旁黑洞洞的似是步步带着他走向了无底深渊,如斯寒风一起一落地吹来,打在身上瑟瑟地透了心凉。

    展眼望去黯淡如豆的曲黄泱泱泛起熠耀的光,消无声息地在这蜿蜒且沉长的游廊上连络映带,瞬间便融明通亮,甚是巨观。明珠负着手站在砖甸子上,见了他被绑来,脸色立时怫然了起来,破天的怒火早就憋透了,甩开手便是重重地一记耳光,“逆子!给我跪下!”

    他被打得头晕目眩,感觉天地之间一切都在旋转,脚底下失了重心噗通一声跪瘫在地,他始终一言不发,默默地低着头等着申饬。

    “看你成什么样子?我辈清苦,原以为光耀门楣之责可委于你一人,今儿你倒让我好生刮目,如此益滋乖张,实令我痛心疾首!”侧一侧身,做出了请的手势,“祠堂之上,老祖儿眼目之下,可都各个瞧着你呢。我问你,何为人伦?何为立身之本?”

    容若低着头听完申斥,脸色无华,在地上碰了头黯然道:“人有五轮:君臣有义c父子有亲c夫妇有别c长幼有序c朋友有信;立身之本乃夫言行可覆,信之至,推美引恶,德之至,扬名显亲,孝之至,兄弟怡怡,宗族欣欣,悌之至,临财莫过乎让,此五者方为立身。”

    明珠听了大呵一声,“读了这些经史子集,腹内通典书理样样务博,你有口无行偏守文过,岂非自诳?我教你成人,想你进德修业总算不负祖先庇佑,不想你竟为了个女人纵轶如此,你可对得起列祖列宗!”

    容若已灰心丧志,无论明珠说什么均是一种折磨,他耷拉着头衰颓以极,“成德明白,我给祖宗丢了人,请阿玛责罚。”

    明珠弩着眉,心里既伤心又生气,就此放过又怕他执迷不悔,断当要杀杀他的性儿,再去料理西苑的姑奶奶,免得心软生祸患,将来树叶落在根儿底下,再要清理也就来不及了,因此下了狠心,提高嗓门饬令道:“你即文理通达,仍无端妄念使你行事颠倒,平心体察合该律心!此人伦c立身两句,便在此处你给我当着老祖儿的面背上一背,没我的意思绝不可纵轶!”

    容若俯首系颈,心中惆怅无限,家族祠堂除了祭祀便是整顿家规的地方,而最苦的是,申斥完了仍需要跪在祠堂里以反躬自省忏悔过往,这是最严厉的家法了。

    安管家提着灯早就候在一边,等着给明珠引路,他抬头看那一轮残月挂在暮夜之上,惨白白的光疏懒地照降下来,斜斜地映在容若的月白袍上,他跪在那里端正笔直,着实像个戏偶。

    一片光明荧碧,他意绪空落早已心力交瘁,合着四下里的清寂渺渺,循此一声:“人有五轮:君臣有义c父子有亲c夫妇有别c长幼有序c朋友有信;立身之本乃夫言行可覆,信之至,推美引恶,德之至,扬名显亲”

    宵分已过大半,新岁里守夜的下人们又在曲廊两侧高高地挑起大吊灯来,前面两个丫头提着灯,雪梅被几个嬷嬷搀着,后面又一串长尾跟着四个丫头,宅院里一片火红,连丫头们的脸上也是红仆仆的,端的是满目璀璨,华灯如云,如此这般喜气欢哗地将她送回了西苑。

    门处有丫头将堂帘一掀,顺时暖香之气扑面而来,她正提着袍子进门,稍一晃神觉得当下与她初入明府时般般无二,她心里琢磨大约不会有什么好兆头,合该是要走的意思了。

    帘幕垂落,一进门就见到觉罗夫人端坐在上首,屋子里空落落的连一个陪侍的丫头也没有,她自己也早有了端底,知道接下来少不得做些了断,而容若那头也指不上了,究竟何去何从,身如柳絮随风飘,心似浮萍逐水流,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只能听天由命罢了。

    此时,屋内寂静非常,也许掉地下一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雪梅冲觉罗夫人蹲蹲福,立在下首低着头准备听训。

    觉罗夫人一向假客套,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经过此事说话也愈发直截了当,“你们小儿女私定终身出逃私奔,这样的事在咱们旗下人家儿并不少见,话虽这么说可这各旗各户因婚姻屡出人命的也是不少啊,还不都是祖制闹的?可规矩在那摆着,谁敢有那个胆子闹腾?设若闹出来,最末后还不是折人伤脸的丑事!依着我的意思,还是表姑娘这边放一放手,你是两黄旗出身,虽说进宫当女官也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天恩的慈悲,皇帝那头更不用说了,将来为妃也是指日可待,姑娘的前程指定似锦。而容若呢,目下在我看来也只是小儿心性罢了,他在皇帝那里才见了头角,他们叶赫那拉氏基业不稳,如今盛衰荣辱只能靠这些后辈勉力而为,将来他在仕途上我和他阿玛还盼着呢。姑娘是善心人,你若将心比心的试想,天下父母哪个不为儿孙绸缪?你若心里有他,盼你能转念,从此和他撩个干净,让他对你死了心,才是你救他c想他好,与他不离初衷的本份,咱们阖家万安,自然是其乐融融,我也把你当亲闺女看,将来你再宫里我这里便是你的娘家人。”

    话说到这份上已然再明白不过了,她知道这番意思下的暗示,此恩威并施是要她知情承情,彼此心照了。

    最喜庆的日子口,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还有什么要表白的?人家老家儿看不上你,到头来还想怎样?再摽着冬郎不放,怕是要葬送了他的前程,此关乎家族兴衰,难道你的家是家,别人的家就不是家了么?愈发纵了性似的岂非还要把别人的家毁了不成?她微微低睫,鼻子一酸眼圈里不由发了潮,腹内的肠子九曲成结,心中忍痛,“自古女人都是逆来顺受的,我阿玛额娘得了那样的结果,我是有苦说不出只好服服帖帖的度势而为,如今碰到冬郎就觉着上意怜悯,让我还有个盼头,自然我是两黄旗出身,在婚姻上不能自个儿做主,可他撇不下我,我亦撇不下他,我知道这是劫数,是束手无策的无奈和悲哀,我一个姑娘家尽事勉力可谓周全小心,不想情不自禁竟惹下了这样的风波。”

    即便如此也要端重风骨,她有意挺直了腰板,垂着双手紧握,指甲都要扣到肉里面去了,心里有多不舍,说出地话便有多艰难,“我并非为自己辩驳,人皆有情,自然知道情到浓时心不悔的决绝。太太这样扒心扒肺的,我自领情也会知恩报恩,事已至此我也不想毁他,以后远着他,成全他的好前程,不为别的只为冬郎他能好好地。”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厢她答应放手,她又这样心里很是酸涩,上来捧着她的手说:“我知道你心里苦,看到你哥哥你便能安心定志,觉着他是个依靠。我也很想把你配给他,可目下形势如此,咱们谁都不能做主,皇帝那边设若交代不过,那咱们全家可还有指望?就连你阿玛那桩旧案也不能翻了,咱们没辙,较了死劲还不是同自己找别扭?全当是天意难违,你们两个无缘罢了。”

    觉罗夫人重又细细地端详她,一张清水脸,两颊瘦得落了酒窝,两把子头,只有一颗八卦纹头细络子饰在头上,一身素色的长袍,并无十分妆扮,咸有清风朗月,淡若如菊的大家之风,不愧是世族千金,自来风范不同,明珠向来阅人无数,果然有些眼力,她虽目下身世凄苦,保不齐哪日攀龙附凤成妃成嫔,到时门庭耀眼增光便是真凤凰巢穴,此番软硬兼施,即没翻脸又留了余地,他日若占了高枝回想起今日也必会谢我。

    觉罗夫人走了,她伶仃站在廊檐下出了很久的神儿,夜深寒彻,将那地下的树影枝桠吹得稀疏摇动,花菍为她披上了氅袍,从袖子里掏出了三枚老钱,在她面前捧了一捧,“姑娘,过去的事儿忒闹心,咱不想了!明儿便要进宫了,且爻上一卦瞧瞧时运才是正经。”

    雪梅看着她手上的老钱,凝眉迟疑,“这会儿你叫我爻卦?我心思烦乱,爻卦非要合于性情二字,性情散乱怎可至心一处?也算不得什么灵卦了。”

    花菍看劝不动她,大眼珠子滴溜一转,笑道:“无妨,姑娘的心散乱,自然有我代你爻上一爻,你解卦便是。姑娘放心,我的心可定可定了呢。”

    她撺掇着雪梅进了屋,屋里早就备好了方桌香案,地上铺着大红毡子,三个老钱,一个专供爻卦的明铜鎏金乌龟壳摆在桌上,花菍饶有兴致的拿起那乌龟壳将那三枚老钱放了进去,她抬眼问着她,“姑娘你可想好了?今儿这卦咱爻定了,若我爻的不灵,可别怨我。”

    雪梅忽喇攥住她的手腕儿,“罢了,关乎终身岂非大事,还是我自个儿来吧。”

    于案前上了三炷香,将乌龟壳举过头顶默念祝祷,此时二人皆屏声静气,她连番爻了六次,占出了一象否卦,她不禁咬了咬唇,“这个卦”

    花菍瞧不懂象辞,侧头问她,“这是什么卦?可有讲头?姑娘?你倒是解一解呀。”

    雪梅深吸了口气,“这是个天地否卦,象曰:天地不交,君子以俭德辟难,不可(kě)荣(r一ng)以禄。”

    “是好是坏?我知道那个否字,可是应了否极泰来的意思?”花菍心里焦急,一颗心向往好的意思。

    雪梅暗自摇头,“不见得多好,也不见得多坏。此卦天地不交不通,由安泰到混乱,由通畅到闭塞,小人势长,君子势消,正应了现下的意思,若过此劫需禀承天意,顺意而为,修德自检,凡事宜忍,须待时运好转而有为,表泰极而否,否极泰来,互为因果。”

    花菍自默想了半天,才连连点头,“是了,这也就是先坏后好,苦尽甘来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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