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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淡,唯有放置棋盘的小桌上点了一盏灯,侍卫在屋外守着,子玉走进屋里,看见棋盘边上坐着的那个人,严峻的脸上露出明朗得意的笑容,朝他走了过去。
“师父!”
那个人也不转身,只轻轻地抬起手臂,指了指棋盘对面的位置。
“子玉,坐下,和为师下盘棋。”
“好。”子玉显得无比顺从,在对面的位置盘腿坐下,他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师父,微弱的灯光下,依然能隐约可见对方布满疤痕的面庞,黑白相间的头发也因为多年没有梳理,像极了树林里胡乱生长的荆条,眼里尽是冷漠和倨傲。
子玉露出孩童般的笑容:“师父,都按您说的做了,师父果然厉害,一切都如您之前预料的那样发展。”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他紧紧地看着子玉那双清亮的眼睛,有些疑惑,什么时候开始,子玉的眼睛成了这个样子,表面上一眼望穿,可是一旦走进去,就像走入一片白雾茫茫的天地,难以看清方向。
“父亲已经自尽,局势也暂时控制住了,眼下只等三位哥哥回来了,哪里还有问题?”子玉张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无法理解。
这位师父冷冷一笑,心下却迷雾丛生。
成子阵自尽,不错,是他让子玉去劝说的,可是他完全没有想过子玉会成功,所以另外安排了六个死士扮作侍卫守在附近,只要听见打斗声,就立马进去协助子玉斩杀成子阵,但是一点打斗声也没有,成子阵就那么静悄悄地走了,他想象不到两人之间到底谈了些什么。
局势控制住了,也不错,他让子玉不要说话,只守着成子阵的尸首惨痛哭泣,三子如今不在邑内,三家的随从自不敢轻举妄动,可是眼前的子玉,哪见半分哭泣过的样子,而且更加可疑的是,他派去灵堂窃听的人,到现在都没看到踪影。
“师父,下棋吗?大哥大概今晚回来,二哥和三哥最快也要在明天早上,我们还有时间下盘棋。”
子玉笑了笑,开始摆子,一副怡然自在的样子,子玉执白子,师父执黑子,子玉让他先行。
师父下在了星位,子玉笑了笑,也下在星位,两人习惯下快棋,顷刻之间,光洁的棋盘上散落了无数黑子和白子,在棋盘上形成一股沉默无言,却又难以抗拒的气势。
“哈哈,师父,围棋上的厮杀可比战场上更让人心惊动魄啊。”
“为何?”
“您看,如今我的白子被黑子三面夹击,看似再也逃不出了,只能放弃这片领地了,如果在战场上,子玉倒是没这么害怕,如果真的逃不出,那我就……”
“你就怎样?”
“我就抹了脖子,一了百了,只要克服对死亡的恐惧就行了。”
“……”
“可是现在我是下棋的人,不是棋子,还必须为全局考虑,就算只剩一兵一卒,还是看,多累啊。”
子玉说的像玩笑似的,可是这位师父听者有心,但如今大局已定,不管是在棋盘上,还是在现实中,他都稳操胜券。
“你输了。”一颗黑子“砰”的一声落在棋盘上,白子被完全堵死了,子玉夹着棋子的手也落在棋盒里,又叹气又摇头。
“不愧是师父,我们再下一盘,子玉说不定能赢你。”子玉话音刚落,一个侍卫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四公子。”
“何事?”
“大公子率领兵马,已经到了城门下,让四公子打开城门。”
“哦,大哥回来了,现在谁在守城门?”
“余干城。”
“那就不用担心了,无论是谁的兵马,都崇拜这位将领,不会贸然攻城。”
“可是……”
“不用可是了,传我的命令给余干城,一定要守到明天早上,等三位哥哥都到齐,子玉有话要说,这是父亲的遗言。”
“主公的遗言?是,属下明白了。”
“还有,准备三套守孝的衣物用具,从城墙上吊下去,给三位哥哥,让他们暂时在城门处尽孝,父亲一定能感知三位哥哥的孝心。”
侍卫有些讶异,不过也只得领命,他侍奉这个四公子多年,比别人更加懂得他的奇怪之处,但是他并不认为这个人是“蠢材”,相反,多年的近身观察,他越来越觉得子玉的深不可测。
侍卫刚一出门,子玉就开始收拾棋盘,又恢复到轻松愉快的姿态,方才传令时的气势一闪即过,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师父,这次我先。”子玉又开始落子,师父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愈发觉得气塞胸臆,但是子玉是他一手□□出来的,他的所有一切,从武功到智谋,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这局棋从十一年前就布好了,不可能在这最后关头出现逆转,棋盘上是这样,人生更是如此。
一个人受什么教育决定了他成为什么样的人,说的话,做的事,无不体现出各种教育的影响,就像一张白纸,经过各种色彩涂抹,变成了一张彩色纸,外表看上去炫目奇异,让人迷惑,但只要细加分析,就可找出这个组合中的各种源头,没有哪张白纸,可以自动呈现色彩,没有哪个人,可以超越他所受的教育极限。
想到此处,这位师父的脸色变得缓和许多,一切都无需担心,毕竟这是他苦心经营了十一年的局势,从来就没有什么天意,一切都看人的谋划,只是有些人谋划的好,有些人谋划的弱,还用什么天意来当借口,不过是弱者变相的自怨自艾。
想到此处,他落子也变得轻快许多。
一切还从十一年前说起,那是个春天,桃花夭夭,看上去绚烂美好,他正在自家庭院里教课,眼前是十来个未减额发的孩童,他已经教了他们一月有余,可是除了一两个年纪大点的,其余孩童连剑也拿不好,他脸色阴沉地看着这些资质平庸的弟子,忍不住怨恨起来。
“郊邑就是郊邑,连个好苗子都找不到,要是在成家封地,早就找到一大批可造之材了,都怪那个成子阵。”
他比成子阵大五岁,名叫成灵脩,在成氏家族属于地位较低的一个分家,但幸而聪颖好学,刻苦勤奋,很快就在氏族子弟中声名鹊起,当时的成氏夫人,也就是成子阵的母亲,见他是个可造之材,便提拔他做了二儿子成子阵的随从,他与成子阵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知己好友,说起来两人的关系比亲兄弟还要密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