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眠风曲 > 正文 5.辉夜
    第四章辉夜

    在马车里骨碌了大半天,薄暮冥冥之时车队总算是停了下来。

    白夜澜松了口气,虽然自己躺的这一方棉榻甚是柔软厚实,但就这么僵着身子仰面朝天地瞪着眼前黑黢黢的障子,实在让人腰疼。

    按照先前的日程,今天应是歇在歙县里,外面渐生的嘈乱想必是白映泠招呼着脚夫们在安置货品了。倏忽间,白夜澜对于一会儿不可避免的重逢有些打怵。

    “大概会被骂死不,或许更惨”心中浮现出往日白映泠恼羞成怒的面孔,白夜澜觉得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装死。可她这个“死”的想法还没落地,眼前就瞬间明亮起来,而措手不及间自己也根本没来得及闭上眼装死。

    “诶,”片刻的对视过程,双方似乎都没料到这掀帘之后的事情并未如意料的那般发展下去。

    “白姑”柳眠还没说完的话就生生被白夜澜伸过来的手挡回了喉咙间。

    “别说话,别告诉我姐我醒了,拜托了!”她压低声音一通警告加恳求,眼中波光熠熠,恍惚间柳眠又是一阵失神。

    “老七,还没好吗?”车厢外,白映泠的声音飘进来。

    白夜澜有点头大,似乎状况有点不妙,旋即对着柳眠一番挤眉弄眼,然后等死般闭上眼睛躺尸。

    “就来。”嘴巴脱离了白夜澜的控制,柳眠模仿着白夜澜的语气短促应了一句。

    接着白夜澜就觉得身底一轻,四肢离地,直接被柳眠抱在怀里,但裹在被子里的她还没来得及脸红,柳眠便将她一抡,扛在肩膀上。随手扯了方才的障子往被裹上一盖,几步跃出车厢。

    “东西找到了?”这是白映泠的声音。

    “嗯,找到了。”“白夜澜”拍了拍肩上扛着的物什。

    “快去楼上歇着吧。”虽然看不见白映泠的脸,但白夜澜似乎仍能感觉到她灼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滞了那么一下。

    待到回过神时,白夜澜已经被安稳地放在了榻上,经过方才那么一扛,本来恢复了一天有点精神头的她现下又开始面白如纸。柳眠掌了灯再来看她时,她的额头上已经细汗岑岑。

    “这位姑娘,”白夜澜的声音听着有点虚乏,“方才多有失礼,但也是情急之过,还望姑娘见谅。”

    很明显,状况外的她并没有认出眼前的“这位姑娘”正是几日前擂台上被自己划烂衣服的那位,而这付寒暄客套的模样几乎也与初见的白映泠如出一辙。

    “真是一家人”柳眠心里好笑,但是忍着没有直说,自比武那日至今,这人带给她太多的惊喜和意外,呆滞的,狂放的,体贴的,惶恐的和如今这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得不说与白家这姐妹俩相识数日,柳眠又体会到了多年以前曾有过的轻松快活。

    “姑娘?”

    “你不记得我了?”柳眠终于用自己原本的声音说了句话,而白夜澜经过这声音一提醒,总算是晓得了自己觉得面前这人眼熟的原因。

    “那日多有冒犯,恳请姑娘体恤,待会儿万不要把我醒来的事说与家姐!”连珠炮似的发言完全没有方才的气虚之像。

    柳眠万没有想到白夜澜认出自己后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只见她对白映泠百般敬畏的态度表现的淋漓尽致,终是没憋住笑了出来。

    “你还是躺好吧,我可是听见四姐上楼的声音了。”柳眠语气间掩不住的笑意。

    “多谢!”匆匆言罢,白夜澜下一秒就闭目调息,沉静如眠。

    奔波了一天的白映泠有些倦怠,一边盯着镖队一边牵挂着白夜澜的伤势颇为劳神,推门进来之后见柳眠正坐在榻边给白夜澜擦汗,便也未去想白夜澜是否醒来一事。

    “如何?”见柳眠放下帕子切起白夜澜的脉象,白四忍不住插了句嘴。

    “还算平稳,不似昨夜那般凶险了。”柳眠沉吟片刻道,“但若要醒来,怕是还要花上点功夫。”

    柳眠的话白夜澜悉数听着,没想到她不仅帮自己隐瞒,还宽缓了数日,心里对这个萍水之交的人莫名生了许多好感。

    “还要数日吗”白映泠喃喃道,话语间甚是自责。

    “四姐若是担心,今夜我再为她推宫行气。虽然不能立竿见影,但想来还是有些裨益的,待会儿换完药”

    “不必了。”柳眠话音未落,原本在一边装死的白夜澜却突然开了口。

    “我白天就醒了,方才是我同这位姑娘说让她替我瞒着的,千错万错是我的错,四姐罚我便好。”白夜澜一番话掷地有声,倒是让柳眠和白映泠都一时怔忡。

    白映泠没作声,只是转过身来冷然望着她,那一瞬间的表情说不出的凄切。

    气氛有些尴尬,白夜澜从未见过白映泠这般沉默不语的样子,忍不住低声唤道:“四姐”

    “以后万不可再独自面对危险。”白映泠忽然抱住挣扎着起身的白夜澜,言语发颤,背也弓起来,恨不能把她就这般永远护在自己怀里。

    柳眠悄悄退出房去,不再打扰白家姐妹二人的生死重逢,白映泠带着哭腔说出那句话是,她才感觉到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模样,差点失去妹妹的悔恨自责,惊惧担忧统统被她藏在波澜不惊的沉稳态势之下,这般坚忍大概也是白夜澜能力战众人的原因之一。从小跟着这样的姐姐长大,耳濡目染的教益便已将之深深刻在骨子里了。

    晚饭后回房尚早,柳眠便裹了剑上街闲逛只当散步。白夜澜虽已脱险,但方才看她那般没精打采的,怕是还得一阵子才能彻底痊愈,此去北直隶仍有数十日行程,不知道那时她是否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自己这一趟不过是那日意外落败之后一时意气,从爹那问了白家的行程便一路赶了上来,为了掩盖行踪,进砀山之前就把马匹托寄在酒馆里,仗着教程快且轻装简行渐渐拉近距离。只不过赶上车队的当口,白夜澜正与三个歹人战在一处,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白七便已一刀解决了那最后一人,旋即狼狈不堪地人事不省了。慌乱中柳眠不见车队又遇路断,心下推测了一番来龙去脉,打定主意优先带白夜澜进城寻医。她负着白夜澜不便涉险去爬那残存的窄路,只能折返绕道,一来一去耽搁了些时辰。赶到城外时已是半夜,城门紧闭着只好逾墙而入,这才有了与白映泠的那一遭。今日见白映泠对白夜澜万般呵护,柳眠甚为庆幸那日机缘巧合先后遇上这两人,若非如此,那白映泠寻不得妹妹,定要拆了自家铁铺子来偿一条命了。

    心下兀自神游,柳眠也未注意周遭事物,“咚”的一声,路边一杆稍斜的酒旗不偏不倚的直击鼻梁,刹时一片绯红渐生,扩散的酸痛迫使她下意识地蹲在地上,眼中泪花莹莹。

    “唔”眼看就要被这飞来横祸惹得哭鼻子,一只握着帕子的手自背后探出来,含着泪的柳三小姐顺其自然地接过来回头望去,正是白家姐妹两个,而伸手过来的则是木着一张脸的白七,旁边的白四则被笑意生生憋得双颊通红。

    很明显,这俩人是存了心看她出丑。

    一盏茶的工夫后,白夜澜懒洋洋地倚着床头发呆,而不远的方桌边,白映泠正浸湿了手帕给柳眠敷鼻子。似乎是撞的狠了点,回来的路上柳眠的鼻梁正中便隆起一处明显的肿块,现下已然扩散到鼻子两侧的脸颊上。白映泠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一到歇脚的客栈就唤来小二去院子里提了些冰凉的井水上来,给柳眠冷敷消肿。

    “仰头半天了,脖子酸了吧?”白映泠接过柳眠递来的帕子重新浸湿。

    柳眠稍稍点头,她的视线中已经能清楚地看见自己挺翘的鼻梁,一片绯红。

    “老七,你往里躺着去,让阿眠搭个边歇会。”

    白夜澜颇为乖觉地挪进里面,拍了拍空出来的床榻半边,示意柳眠过来躺。柳眠一愣,下意识地与白夜澜四目相对。

    又是仿佛陷入无边黑暗的一刹那。

    白夜澜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与柳眠打了照面的时候为时已晚,柳眠呆立在原地,片刻后方才神志清明,而此时,白夜澜已经阖眼背过身去了。

    白四与小二侃了几句上了楼来,屋内两人有些尴尬地挤在不甚宽松的床榻上,似乎还在努力保持距离,看着十分辛苦。

    “阿眠,我与小二哥讨了些白芨粉,一会你敷敷看。”

    “四姐帮我化在酒里便好,我回房自己敷。夜了,白姑娘还得多休息才是。”柳眠道。

    白映泠瞄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白夜澜:“那便依你,今日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你也早点歇下吧。”

    柳眠接过白映泠递给她的青瓷瓶,掩上门回房去了。

    听见柳眠走远,白夜澜这才转过身来,哪知正好撞上白映泠一脸狐疑地望过来,一时窘迫。

    “快说,你把人家姑娘怎么了?”

    白映泠挨着白夜澜躺下,她身上清淡的松香让白夜澜很快平复下来,从第一次见到白四开始,她的味道便印入白夜澜的记忆里,之后的许多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也就成了白映泠独一无二的标志。

    白夜澜扭了扭身子,低声开口:“这眼睛,不要更好。”

    闻言,方才柳眠急着要走的样子便也解释的通了,白映泠转过头,毫不避讳地与白夜澜目光相接。

    白映泠眼睛像极了白助,眼梢斜里飞挑几分,眉毛则甚是平缓,将眼眸的英朗压去少许,转而生出和悦的面相来,七分英气三分温婉,交融的颇为顺坦。

    “老七,”见自家小妹开始目光闪烁,白映泠正色道:“爹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对你说过一句话,你可还记得?”

    “人生无善恶,为众为寡,皆从本心。”

    那时白映泠第一次见到白夜澜,彼时的白七虽矮小瘦弱,灰头土脸的,但是白映泠总觉得她有些不同,特别是眼睛,说是呆滞不如更有种刻意装出的淡漠。日久天长的相处下来,白映泠便总去瞧这孩子的眼神,直到那一天十三岁的白夜澜猛冲向朝着自己撞来的马车时,平日里无精打采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凛冽而通透,白映泠才晓得白助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小丫头有所隐瞒,然未曾道破,只是讲了那句话来点醒她。自那之后,原本对白夜澜照顾有加的白四更加宠着这个最小的妹妹,她知道这个小丫头虽平日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内里却心软的很。而当白夜澜亲口对她讲出自己眼睛异于常人的时候,旁人避之不及的目光却丝毫影响不到她,为着这件事,白夜澜欢喜了好久,她这才意识到因着这一双眼睛,白七过得这般辛苦。寻常人赖以交流的渠道白夜澜却须得封闭起来,无心伤人更是自责万分,故而今日无意间慑了柳眠,她才这般反应。

    “记得便好,小时候诸般辛苦都熬过来了,今天是犯了哪门子地矫情?明日好好与阿眠道个歉,她定不会怪你。”

    “四姐”白夜澜欲言又止。

    “又要说一些惹人肉麻的话,我便不与你睡在一处了。你方才要讲什么来的?”

    “无事,你听错了。”

    “无事就睡,与谁学的贫嘴。”

    白夜澜在心里把“自是与你”这四个字念叨了一遍,甚觉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话颇为在理。

    从白家二人的房间里退出来,柳眠并未直接回房,捏着白映泠给的青瓷瓶,七转八转地拐进后院里。

    初夏的夜风捎来些许清明的凉意,让柳眠浑噩的脑子稍适通透了一点。方才与白夜澜的那“惊鸿一瞥”实在让她想不通,那一瞬间被无名恐惧慑住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回想起与她的多次视线交集,为何只有这次会感受到异样。

    半晌思虑无果,再加得越发潮冷的夜风一波又一波的激起她背上的鸡皮疙瘩,柳眠倒也没心思继续烦恼下去,径自从一处连接着二楼的楼梯回了房去。

    深夜的客房门廊上本就没什么人,再加这间客栈已经被白家包场,由此一来更显得空荡。柳眠的房间在最西边,走过去须得经过一个拐角,白映泠特地安排了这么个僻静的所在也是念着柳眠身份特殊,不便被人打扰,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是总归他柳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应当呵护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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