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外的众人乱作一团,众人纷纷私下寻找早已逃走的锗老二,他们在修船厂中乱跑,胡乱的翻检着,妄图从那三三两两的破旧残骸之中找到锗老二,却只在修船厂的另一头找到了一个单扇的小门,小门空荡荡的大开着,明晃晃的告诉众人,那锗老二连同他的同党都已经不在了。

    锗老二那舅舅一面满脸茫然、声嘶力竭的呼喊,一边拼命的在修船厂中乱跑,一直跑到了口吐白沫栽倒在地。

    最开始卖掉了妻子的男人面色扭曲,突然大吼一声,猛地窜上去狠狠的踹了锗老二的舅舅一脚:“骗子!他们肯定是一伙的!”

    众人被煽动了起来,一个女人大吼着,也冲了上去,随后有更多人也冲了上去,凶狠的殴打那个可怜的男人,他的儿子、女儿还有妻子试图维护自己的父亲和丈夫,却也被众人推倒在地,拳打脚踢。

    梅里莎懒得看了,但逼近的溃兵却没给她第二个选择,她直接掏出m1911,对着天空鸣枪一声。

    众人暂时停手了。

    “别打了,赶紧看看逃过来的这些兵,锗老二如果真有船吗,这些士兵肯定知道在哪里,跟着他们,一定能找到船。”梅里莎说,“只要找到船,要找锗老二还不容易吗?”

    “那群兵有枪!”一个女人面目呆滞的说。

    “那你就别去了,”梅里莎将m1911重新塞进了衣服里,“我是肯定要去找一找锗老二和船只的。”

    梅里莎面对着从春城而来的溃兵,迎了上去。

    春城而来的溃兵都已经筋疲力尽了,只有最后一点点逃生的希望支撑着,拼命的挪动双脚逃跑,,梅里莎还没有靠近他们,那群溃兵竟已然先一步避开了她,梅里莎就如同神父经文所说的摩西分开红海一样,她站在那里,溃兵则从她两侧越过了她,机械的向前方逃命。

    怎么回事儿?梅里莎愕然了,这群士兵,完全不像她以前见过的那样,精气神都没了,仿佛是木偶一样,机械的思维里只剩下了逃命。

    梅里莎顾不上别的,她赶紧扯住从她身边经过的一个士兵,凶狠的问:“怎么回事儿?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春城怎么了?瀛岛打到哪里了?”

    “城破了,”这个士兵机械的说,“城破了,瀛岛进来了,大炮轰进来的。”

    “为什么没有老百姓出来?”梅里莎问,“为什么老百姓没出来?”

    “我不知道啊,”这个士兵说,“谁知道呢?谁还顾得上啊。”

    “你不是军人吗?”梅里莎问。

    “可是我的长官都走了,我为什么还要留着?”士兵说。

    梅里莎放开了士兵,任凭士兵随着人流一起离开,说到底,梅里莎也是一个逃兵,哪里来的立场责备他人。

    梅里莎逆着人流向前走了几步,再次扯住了一个士兵,她打量着士兵枯瘦的脸庞,开口问道:

    “你是那个团的?你的长官在哪里?”

    “长官被炸死了,”这个士兵回答,“后来被编入了另一个师团里,还没见过长官,城就破了,新的长官听说昨天晚上就跑了。”

    “最后殿后的是哪个师团?”梅里莎问。

    “不知道。”这个士兵说。

    梅里莎正要问下一句,却突然看到不远处来了个熟人,她赶紧让下这个士兵,飞一般冲向了那个熟人。

    “桂永清先生!桂永清先生!”梅里莎呼喊起来。

    不远处,有一群人在溃兵中显得分外显眼,那是一群虽然已经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却依然有着纪律的军队,听到了梅里莎的声音,那群士兵警惕的抬眼,在其中,一个被属下扶着深一脚浅一脚赶过来的男人茫然抬起头,却看到一个年轻女孩子飞奔过来,他制止了属下拔枪的手,看向了梅里莎:

    “梅里莎小姐。”

    “你记得我?”梅里莎惊讶的说。

    “本不太记得,但后来倪少涵和蒋夫人也称赞过你,又有了印象。”桂永清说,“我记得你是倪少涵的部下,为什么会在春城?”

    “一年前,我为了求学,已经辞职了。”梅里莎说。

    “那你运气真不好。”桂永清叹气道。

    “先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连您也会逃跑?您弃城了?”梅里莎震惊的说。

    “你知道什么!”桂永清身边的属下愤怒的吼道:“我们教导总队是拼到最后的一群了!那些王八羔子昨天晚上就跑了,要不是这样,我们哪里会损失这么多兄弟!整个教导总队就剩下最后几千人了!”

    “昨天晚上?”梅里莎失声惊叫起来。

    “没那么严重,”桂永清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血痰,身子微微晃了晃,重新站直了,“唐生智是今天才下达撤退命令的,我们的人也都拼在战场上,没什么。”

    “个屁!”桂永清的属下带着哭腔说道,“他就是说了一声撤退,什么安排都没有,全靠教导总队殿后,就这,也损失了大部分军队,老百姓都没守住”

    “军队撤出来了?没人守护老百姓了?”梅里莎问。

    “梅小姐,你别说了,”桂永清的另一个部下说,“师座原本打算殉城的,是蒋委员长发电报要求他立刻渡河召集人手夺回春城。”

    “你们怎么过河?”梅里莎问。

    桂永清微微失神,苦涩的说:“先到江边,看看能不能抢夺那些兵痞子私留的船只吧,好在我们只有五千人了,要不了几艘船。”

    “你不是有船吗?”梅里莎紧紧盯着桂永清说。

    “啊?船在哪里?”桂永清问。

    “从湖南撤下来三个师的军队不是都并入教导总队了吗?66师有个姓吴的,他奉命看守船只。”梅里莎说。

    桂永清愣了愣,摇摇头说:“哪里来的三个师?从湖南一共就撤下来三个团,确实都并入了教导总队,并没有什么66师。”

    梅里莎愣住了,她这才明白自己怕是被错误的消息误导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思索了一下道:“我知道谁有船,但是需要时间来找。”

    “时间不多了,日本就在后面,我必须尽快过河,在开封征集更多军队。”桂永清说。

    “七宝街上有个锗老二,他应该确实是有船的,”梅里莎说,“这些船是为驻守光华门的某些人留着的,一个小时以前,锗老二刚从这里离开前往藏船的地点。”

    “附近哪里能藏船?”桂永清问。

    “回禀师座,附近有十好几个修船厂,都能藏船。”他的属下回答道。

    “召集兄弟们分路去找!”桂永清说。

    “是!”这个属下立刻去发布命令了。

    “先生,”梅里莎急切的呼喊道,“我有家人也在这里,就在前面那个修船厂里,您过河的时候能不能带着他们?”

    桂永清思索了一下,道:“可以,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梅里莎问。

    “这里太大了,找人费事,”桂永清说,“我给你一匹马,你帮我去锗老二的家里找找,看看会不会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好!”梅里莎一口应答了。

    桂永清找人牵来了一匹马,梅里莎立刻飞身上马,这也是在倪少涵的军队里历练出来的骑术。

    “还有”桂永清叫住了想要离开的梅里莎。

    梅里莎疑惑的看向了桂永清。

    “麻烦你留意一下,城内的溃兵中,有没有邱清泉。”桂永清声音喑哑,“他应该还在城内,你见过他的,还记得他吗?”

    “记得,他送回了瑾风夫人,他作的诗特别好。”梅里莎说,扬鞭打马,头也不回的回了城。

    那条让梅里莎损失惨重的狭窄街道上,梅里莎一脚踹开了锗老二小楼的大门,门内只剩下了锗老二的门人,那群在码头讨生活的苦力工人。看到梅里莎的时候,一开始还有人试图将她赶出去,却在面对梅里莎手中的m1911时,退缩了。梅里莎于是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锗老二所在的楼层,楼层之中已经空无一人,能打包带走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走了。

    “混蛋!”梅里莎一脚踹翻了锗老二东西结合的可笑桌子,窜出房门,路过楼下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她手疾眼快的上去扯住了那个人,“是你!”

    “哎!哎!哎!”那人哀叫起来。

    “我们走的那天,是你在守门!”梅里莎吼道,“说,今天早上,锗老二离开后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家里的东西又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这人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立刻哀叫起来:“锗二爷的事情,我怎么”

    砰!

    梅里莎一枪擦着这人的头皮打了出去,立刻就有头发烧焦的淡淡气味弥漫开来。

    “嗷——”这人惨叫起来。

    “锗老二已经要去过河了,他不会回来了,你就是死在这里,他也不会知道的。”梅里莎威胁道,对准了这人的太阳穴。

    “别别别,我说我说!”这人立刻惨叫起来,“锗二爷离开后就没回来过,是夫人搬走了家里的东西!锗二爷离开前就吩咐夫人收拾好了家里的东西,他前脚刚走,夫人就带着儿女,乘着马车离开了,家里的东西也都带走了。”

    “往哪里去了?”梅里莎问。

    “我不知道”

    梅里莎的m1911又向前逼近了一点。

    “但,但是,夫人是个孝子,她走的时候一定是接走了她的老母亲,”这人赶紧说道,“夫人娘家比较远,如果她真的是沿着锗二爷离开的路走的,现在最多走到齐老三的修船厂。”

    “齐老三的修船厂?”梅里莎神经一紧。

    “就是河堤路上,门口有五棵大杨树的那家,”这人说。

    “里面是不是有船?”梅里莎问。

    “有的,”这人赶紧说,“那是当兵的留下的,给了锗二爷不少钱呢。”

    “怎么走?”梅里莎问。

    “从七宝街上一名路,最后拐上河堤路,一直走,门口有五棵大杨树的那家。”这人立刻说道。

    “要是你敢骗我”梅里莎威胁道。

    “没有没有,锗二爷都不打算回来了,我干啥要骗你?”这人赶紧说。

    “算你识相!”梅里莎恶狠狠地说,收起枪,疾步离开小楼,到了门口就上马,沿着那人说的路飞快的跑去了。

    上了河堤路之后,梅里莎才发现,那齐老三的修船厂离得并不远,甚至还没有他们之前去的那个废弃修船厂远,那明晃晃的五棵大杨树就那么立在大路边上。

    梅里莎飞快的靠近了修船厂,本以为能听到很多嘈杂,看到很多士兵,临近了却发现外面没有什么士兵,也听不见没什么嘈杂,甚至也没有桅杆露出围墙。

    船早就离开了,修船厂已经空了。

    “妈的,遭瘟的当兵的,敢骗我,我日你祖宗八辈!我日你姥姥!”

    梅里莎刚到墙角就听到了里面声嘶力竭的吼声,她微微晃了晃头,看了看身边高大的杨树,马匹收进伊甸园,手/枪别再腰带上,上前抱住树干就往上爬。几下子爬上了树头,躲进一片茂密的树叶中向下看,却看到里面乱糟糟的,没有船,没有当兵的,但却有好几个熟人:之前设下空城计,用几根桅杆骗走了她辛辛苦苦积蓄的大洋的那群痞子,一个不少,都在里面待着。

    锗老二披头散发,状似发狂一般,狠狠的踢打地上的一具人体,但那人体根本不是士兵,甚至不是男人,那是一个女人,就是之前被自己丈夫抵了船票的小媳妇。

    虽然离得远,梅里莎也能看出来,那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已经死了。

    锗老二踢累了,气喘吁吁的走到一堆木板前,一屁股坐在了木板上。刚才让他点头哈腰的那个吴长官,如今点头哈腰的走到了锗老二身边,忧心忡忡的问:“二爷,您看,我们现在怎么办?”

    “妈的,我是真没想到,那群当兵的竟然出尔反尔,”锗老二骂骂咧咧道,“说好的到我们一起过河,竟然翻脸不认人了。”

    “谁能想到他们竟然有能开船的人啊,”姓吴的愁眉苦脸的说,“本以为他们要开船就必须留下我们,谁知道还有这么一招。”

    “现在去哪里找船”锗老二使劲抓了抓头发,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

    “二爷,你看,要不然我们就把大爷的”姓吴分低声说道。

    后面的声音太小了,梅里莎实在听不见了,只看到锗老二听了话就沉思了起来。

    犹豫不决的锗老二让姓吴的有些焦急,但姓吴的并没有去催锗老二,而是向后退了几步,用明显比刚才都大的声音叹气道:“二爷高义啊,大爷有船,二爷不忍心误了大爷,不愿上船啊。”

    “啥!”一声尖叫从不远处的马车里传出来,一个长着三角眼的女人从马车里飞奔下来,朝着锗老二飞扑过来。

    “当家的?你哥哥家有船?”这女人尖声尖气喊道。

    “有是有”锗老二犹犹豫豫的说。

    “在哪里?”女人问。

    “还能在哪里,自然是在锗二爷家里的修船厂里了。”姓吴的赶紧说。

    “赶紧走!”女人立刻说。

    “慢着!”锗老二赶紧说。

    “怎么了?当家的?”女人说,“他锗老大家里一共才几口人?一艘船上都容不下我们一家?”

    “毕竟当年分家的时候”锗老二摇摇头,“他恐怕不会让我们上船,我们又没枪,怕也是抢不过的。”

    “怕什么!现在当兵的那么多,我们随便找几个人,只要答应送他们过江,还怕找不到枪?”

    “你说得对啊!”锗老二眼睛亮了。

    锗老二惊喜的站了起来,一挥胳膊大声喊道:“兄弟们,赶紧动起来,搬家伙去五道湾,抢船了!”

    修船厂里轰然叫好,里面的伙计们都纷纷动了起来,梅里莎在树上看的分明,满打满算一共才八个男人,不就是锗老二和陈安,加上那个车夫,再就是刚才装士兵端枪吓唬他们的五个人,他们的“枪”都已经插进泥地里,根本没人理睬,原来都是假货。

    “这就好办了。”梅里莎喃喃自语。

    砰!

    锗老二愕然发现,走在他旁边的那姓吴的狗腿子,脸上还带着笑容,却突然在额头绽开了一朵红花,一头扑进了泥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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