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应付过了王彦——“这名字我听着耳熟,人却没有见过,只知道他是先帝时某年的探花,后来官做得很大。这人的事就连书院里的先生们都不一定清楚,你若是想打听,不如去村子里转转,或许有老人记得呢。”——这也不算说谎,只不过一下子就把知道答案的人扯到了书院外面,又没有暴露出自己和外祖父的关系。

    虽说知道几年之后外祖父会得到平反,但是在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茴娘可不敢轻易向外人透露出自己的身世来。谁知道那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呢?万一是之前外祖父的政敌,想要对他的后人斩尽杀绝说的自私一些,她连外祖父一家人的面都没见过,虽说从小是听着外祖父家里的事长大的,日后或许也还会受到外祖父的荫护,但是现在让她因为外祖父丢了性命,她又有些不甘心。

    就算日后王彦发现自己是在敷衍他,自己现在说的也不算是假话,兴许能敷衍过去呢?况且就算他日后发现了——想来也是到了自己回京的时候,那时一度就连皇上都很看重自己,王彦虽然是皇子,自己却也不怕他。

    大不了——大不了倒是再道歉好了,说清楚自己的苦衷,他堂堂皇子,想来也不至于和自己这么个苦命的小女子计较。

    因此,她是大着胆子一下就把王彦支使到了村子里去,自己转身就回了薰德堂继续练字了。那天下午王彦没到书院上课,茴娘以为他是到村子里打听去了,想着以这些年村子里的长辈对外祖父的避讳程度,也不会说出什么来,也就不再在意这件事了。

    ***

    “主子,这秦院长家的堂姑娘怎么不说真话呀?”主子亲自出马都没能问出什么准话来,还被一句话又支回了村子里——虽说自家主子不至于真的再回村子里去做先前已经做过的事,但是康健想起来还是觉得不痛快。这份不痛快,也就被蕴含在了他的这句抱怨中。

    “说真话?”王彦下午没去上学,此时正翘着腿倚在炕上,他玩味地把玩着手里的荷包,又扭头睨了康健一眼,“如果你是这位堂姑娘,别人随便问一句,就把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了?”

    “别人问不说也就罢了,但是主子您问哎哟!”

    王彦伸手一掷,手中的荷包就跃上半空,又准准地落到了康健的脑门上,砸得他一声惊呼。“我问?堂姑娘她知道我是谁啊?”他难得地露出了几分少年气,又正色道:“依我看,她什么都不说才是对的。难道别人随便找你打听一句我的事,你就竹筒倒豆子似的都吐露出来不成?”

    康健被荷包砸了一下也不敢抱怨,弯身把正在地上滚动的荷包捡起来,放到王彦手边,又一脸讨好地笑着,“主子的事我自然不敢四处乱说,除了那寥寥的几个人,谁配听主子您的事呢?不过,依主子的意思,这位堂姑娘什么都不说,反而是对的了?但是这样一来皇上交待给您的事”

    “那事你放心,就算她不说,只要知道她在这里,就已经足够向父皇交差了。”他淡声淡气地说了一句,又看着窗外轻叹,“她什么都不说,自然是对的。可惜,知道她身世的人”

    对于白家和秦家的事,这些天在他绞尽脑汁地回忆之下,终于回想起一些片段,从中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故事来。

    他记得白老先生出事那年他年纪还小,当时的父皇还只是宣王,皇后也还是宣王妃,每天晚上全府里的小辈都要被带到王妃的正院去给王妃请安。他甚至还记得,那是一个暮春的傍晚,天气和现在差得不多,那时他和生母一起住在正院的西跨院内,眼看着快到请安的时辰了,他就被乳娘抱着,跟着生母一道拐进正院给王妃请安。

    那天他们到得早,那时同样只是姨娘身份的贵妃还没带着三哥过来,王妃正在和另一位姨娘说话,说的是京城里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一件新鲜事。“这秦孟远倒是会钻营,眼看着白家不行了,也不说休妻,但是转头就找了媒婆、提着聘礼上了东三街上的公主府,说是要娶靖国公府上的十五小姐为平妻这么个出身不明的女人也敢娶进门,只为了保住他自己的乌纱帽,哼。”

    那几年宣王府内没有女孩儿,偶尔王妃和姨娘们八卦几句也不用避讳,当时王妃说这一番话时的鄙视和不屑,他到现在都还隐约记得。

    “只是这样一来”那位姨娘——王彦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或许是现在的德妃娘娘?她早年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又是大哥的生母,和王妃之间的关系一向都是很不错的——她的脸上立时就露出了几分犹豫,似乎对这件事还有些旁的看法。“这样一来,这秦孟远就也拐着弯的和咱们宣王府扯上关系了。现在正是要紧的关头,咱们王爷撇清关系尚且来不及,就怕”

    “王爷想着撇清关系,那秦孟远不是更着急撇清关系?嘿,他这么做,可不是在撇清关系嘛。”王妃又冷笑一声,“那十五小姐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个老姑娘了,我看长公主很有可能应下这门亲事。如果真应下了,长公主自然会出面保女婿,不会让自己的小女儿刚过门就做了寡妇。咱们王爷这里倒是不担心他攀上来——自古以来,从没听说哪家是被一个妾的亲戚给连累了的。这些年靖国公府里根本恨不得从来就没有过十二小姐,谁敢乱攀咬?那是打长公主的脸呢!”

    听出王妃的口气中已经带出了些不悦,那姨娘忙小心翼翼地赔笑,“是妾身见识浅薄了,只是外面那些喜好钻营的小人,有几个能像王妃您这样看得清楚呢?或许就有些轻狂谄媚的,拿到个棒槌就当成了针,还不是给王爷添麻烦嘛。”

    王妃垂着眼皮,也不知道是认同还是不认同,过了半晌,才淡淡地开口道:“现在这个关口,人人自危,没有谁敢轻易动作的。那秦孟远这次能保全自己就已经是运气了,恐怕现在已经吓破了胆子,不然也不会冒着全京城人的嘲笑娶了那位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他能想到走长公主的路子——这人或许无耻,却绝对不是一个蠢货,现在就开始重新和皇子们拉关系,他是不敢的。”

    “那就好。”那姨娘做作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真怕一个不小心,又让咱们王爷身上背上了嫌疑。妾身只盼着家里的这几位小郎君都能平安长大,一辈子顺顺利利的。妾身最近想着快到夏天了,小孩子调皮,衣服都穿不住,不如做一些小衣裳,平时在自己屋子里”

    “生在帝王家,想要一辈子平安顺利嘿!”王妃似乎被牵动了心肠,感叹了一句,又瞬间遮掩起情绪,和姨娘们说起了家常琐事,“你这法子我听着好,尤其几个年纪小的”之后,又有几位姨娘陆续过来,最后跟着宣王一起进来的,是牵着三哥的魏姨娘——也就是后来的贵妃,不过她进来之后,王妃也不过是云淡风轻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别的。

    之所以这件事能停留在王彦的记忆中,还是因为王妃提到了秦孟远续娶的平妻和贵妃之间的关系——上一世,秦孟远是三皇子身边的一名重臣,自己被父皇放到工部学习办差的时候,没少给自己下绊子。所以一听王妃提到秦孟远,他就多放了几分注意力过去。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又有太多别的事需要他去关注,渐渐也就把这件事埋进了记忆深处,直到最近才又被翻了出来。

    他琢磨着像秦孟远那样的无耻之徒,知道先头岳父由黑翻红,必定会把先头妻子的女儿接回京城——上一世,恐怕还是他自己像皇上透露出的消息。把茴娘接回京城,恐怕也是为了白老先生被发还的家产恐怕宫里给茴娘的那一份赏赐,倒不一定真的是茴娘得了。

    还有,他记得上一世秦尚书府里的几位小姐似乎都嫁给了魏氏的娘家外甥——甚至在他出事的前一、两年,秦家还有位嫡女嫁给了自己的三哥,当继王妃——那肯定不是茴娘,年纪就对不上。白老先生的这位嫡亲的外孙女,在短短三、四个月的风头无两之后,倒又忽然销声匿迹了。

    茴娘的脸,不期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算不上多么艳丽的长相,穿上男装的时候更是只得“清秀”这两个字,倒是一双眼睛看上去很有神,尤其在难得大着胆子瞪视自己的时候某种情绪在王彦的心头一闪而过,倒是没有被他本人注意到,只是感受到了深深的惋惜:白老先生嫡亲的外孙女啊!那样清贵的血脉,却被那些蝇营狗苟之辈给算计了。

    如果这一世——哪怕自己只得了白老先生一分的助力

    王彦在心底暗暗发誓:自己一定帮她挑一户好人家,尽自己所能护她一世周全!这也算是报答了白老先生对他的恩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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