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气实在太冷, 庄梦羽一个月前就让梦涯学舍放了寒假。
春儿和碧桃名义上是韶华公府的下人，二丫、小怜和小诗三人也都是被父母直接当成物品卖进梦涯学舍里的。所以这五人连同欧阳润玉都在梦涯学舍里住着, 并没有离开。
庄梦羽到达梦涯学舍的时候, 欧阳润玉正在大门前抹着腮边的泪珠子。
“欧阳姑娘, 你怎么哭了”
以为性格软糯的欧阳润玉又是被人欺负了去, 庄梦羽几乎是跳下车的。
“夫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乍见庄梦羽, 欧阳润玉也很是惊诧。
“这不重要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哭得双眼通红”
庄梦羽这人最是护短, 一旦她真心把人当成了“自己人”，她就看不得自己人受委屈。
欧阳润玉不是第一次被人围攻欺负，所以一见欧阳润玉难受，庄梦羽下意识地就会往有人围攻欧阳润玉上想。
“这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夫人还是随我进去说吧。”
知道庄梦羽异常怕冷，怕冻病了庄梦羽的欧阳润玉连忙将庄梦羽引进了梦涯学舍之内。
她给庄梦羽说了这段时间发生在城西的事情，又怯生生地对庄梦羽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夫人，现在的梦涯学舍还空着不少屋子。我想收留一些贫民您觉得呢”
庄梦羽自是明白欧阳润玉的想要救人的想法。换作是她站在欧阳润玉的位置上, 肯定也会想帮帮城西的那些可怜人。
不过欧阳润玉提起的流民鸠占鹊巢的事情确实给她的脑子里装了一个一敲就响的警钟。不至于让她被同情心冲昏了头脑。
“这个先不谈, 欧阳姑娘, 你先跟我说说朝廷现在是怎么安置城西的贫民的”
欧阳润玉见庄梦羽没有应下自己的提议, 心中难免失望。但庄梦羽既然问了她话, 她也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朝廷已经派京兆尹每日施粥然而城西贫民甚多，一人一天只许一碗清粥, 这妇孺都是勉强果腹, 更别提青壮了”
“许多患病的孩童妇孺根本无力亲自领粥, 更是难以填饱肚子。还有青壮为了自己能多吃两口, 一天能去粥摊上排个好几次, 把孩童妇孺都挤到一边。天气这样冷，患病之人缺医少药不说，连口热乎的都喝不上。如此，他们的身体如何能好都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一旦有人拉稀呕吐就会被拉去城郊挖坑，据说，他们在挖的就是掩埋自己的坑。”
欧阳润玉说着说着又流出了眼泪。她急急忙忙用袖袍抹干净了自己的脸，这才垂眸道“润玉说得太多了，还请夫人原谅润玉。实在是润玉听闻明日之后粥摊就不施粥了，心中难过，这才”
庄梦羽“呼啦”一声站起了身。
“走吧。”
“夫人”
睫毛一掀，庄梦羽看着欧阳润玉就道“去城西救人。”
庄梦羽的祖国地大物博，这天灾人祸也是一等一的多。什么大洪水啦、大地震啦、泥石流啦、台风啦、干旱啦不一而足。
从庄梦羽上小学开始，她就没少在班会的时候听抗险救灾的内容。她一听欧阳润玉的话就能猜到城西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也能想到要是明廷的粥摊就不再施粥，这一个晚上城西会变成什么鬼样。
她只恨自己知道城西的事情知道得太晚了些。
听见庄梦羽的话，饶是浣剑都无比错愕。她连忙上前劝阻“夫人，现在城西不安全那些流民很有可能会袭击夫人”
庄梦羽闻言反而朝着浣剑笑了“那你会保护我吗”
“”
浣剑肩头一震“那是自然奴婢为了夫人可以粉身碎骨”
庄梦羽不自在地干笑了两下。她又没为浣剑做过什么，凭什么要浣剑为了自己粉身碎骨啊
“可以的话我既不希望你粉身也不希望你碎骨。”
庄梦羽说着又想了一想“这样吧，你现在让人送信回韶华公府。让韶华公府拨二十个家丁护院过来。然后记得带上粮食过来。”
“夫人要施粥吗”
听欧阳润玉说城西的惨状听得呆滞了好半天，这时候才将将回神的珍珠连忙问。
“不。”
庄梦羽斩钉截铁“我从不给人嗟来食。”
既然已经吩咐了，庄梦羽索性吩咐得更彻底一些。
“让府中下人们把不要的旧衣旧被都拿出来，只要是能用的就论斤两给他们折成银子。”
“通知我名下还有府中相关的产业，从今日开始，任何人都能通过捐献旧衣旧被得到被回馈的机会。每捐出一定量的旧衣旧被，就能得到一个号码。募捐结束后我会亲自抽取一百个号码，分别赠以白玉膏、水晶月饼或是奶油蛋糕等甜品。”
“明白了吗”
“““是”””
浣剑三人立刻点头。
庄梦羽一转头就看见这边欧阳润玉与二丫等人也眼含期待地看着自己，她又继续道“欧阳姑娘，二丫、小诗、小怜、春儿、碧桃，你们也愿意帮忙吗”
“那是自然”
“当然”
大大小小一串姑娘们齐齐点头，庄梦羽看得又好笑又欣慰。
“那么我要请你们帮我做几件事。”
“首先我需要能装水的锅碗瓢盆，接着我需要知道城西哪里有水源，还有那些拉稀呕吐的病人喝的都是哪里的水，吃的东西都是什么。”
“还有给我搬些能烧热水的锅炉来。光有锅炉还不行，用最快的速度帮我收一批炭来，最低等的那种就行。”
“医生的话韶华公府里有一位乐山先生，请你们帮我去把他请来。另外就是太医院的闾御医不，太医院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庄梦羽说着又想到一个人“城郊的运来客栈里住了一位云游的神医，姓齐。但我不要你们找这位神医。我要你们找这位齐神医的药童，那药童也姓齐。你们找到了这姓齐的药童，告诉他他要是愿意为我走这一趟，我愿意允他白银五百两。”
五百两这可是寻常人家许多年的嚼用了
欧阳润玉等人齐齐吸了口气，却依旧是点了点头。
庄梦羽吩咐完了，众人分头行动。庄梦羽则是刚出太医院不到一个时辰又回到了太医院里。
别问她为什么不让人去找薛无涯。抗险救灾是她想做的，而这对薛无涯没有利益上的损害。即便有，她也相信自己可以加倍的还给薛无涯，所以她想做就要做。不会因为薛无涯可能不想去自找麻烦就不去做。
其次抗险救灾本就是争分夺秒的事情。她自己拿得出钱，人手又要得不多，事事都要向薛无涯巨细无遗地请示一遍只会拖慢整个救灾的程序。
眼下事态已经很是紧急，薛无涯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禁城里回到府中。再拖两下她就不是去城西救灾，而是去城西收尸了。所以知会薛无涯的事情可以之后慢慢做，当下更重要的事情是为城西的灾民找到愿意救治他们的医生。
“夫人”
一天见到庄梦羽两次，闾御医既是错愕也是不解。
“您怎么又”
发现自己的失礼，闾御医连忙改口“夫人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是，也不是。”
庄梦羽不和闾御医绕弯子“我不舒服不是因为病。或者说不是因为我自己生了病。”
“城西的事情我不知道闾御医听闻了没有我今日再来便是为了那些城西的患病贫民。我想恳请闾御医与我一同去救人。”
庄梦羽说着朝闾御医一揖。
“使、使不得啊夫人”
闾御医顿时手忙脚乱。
他是庶人出身，家中并不是什么医学名门，也不是什么医术世家。只是因为从小就给医术大家当药童，耳濡目染之下学了些本领。又在私底下治好了不少医术大家不看的庶人，和出不起看诊费用的庶人，这才被那些庶人当成是神童供了起来。
学医除了看努力，也看天赋。闾御医算是天赋卓绝的那一挂，这才有幸进了太医院。
可是太医院这地方和朝堂一样，也讲派系和门第。哪怕闾御医年纪轻轻就比许多胡子头发一把抓的老御医要懂得多，他依旧被压着，看不到出头之日。
像闾御医这样的人哪里敢想有一天韶华公夫人会朝着自己行礼
而早就听闻了城西惨事的闾御医本就挂心着城西患病的贫民。只是他碍于御医的职责，碍于自己渺茫的前途，碍于深知一个庶人能进太医院意味着什么、一个庶人走出太医院又意味着什么，这才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毁前途。
此刻再听庄梦羽的话，闾御医在诧异的同时也感到了羞愧。
“下官不，在下愿意随夫人去救人。还请夫人稍等一会儿。”
御医不得无故擅离职守。闾御医本该和其他御医一样在太医院里候着，随时等待皇帝的传召。
但是这个瞬间，他决意放弃那个自己永远都等不到的传召，只去救那些自己或许救得了的性命。
一封请辞信流畅地被闾御医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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