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倏然觉得心里又漏跳一拍。
迟西城在白晚手心里划着圈,看着失神的白晚,“好了,别想了,逗你玩呢,拜月去不”
白晚正要点头,刚才出门的人倏然全都走了进来,面面相觑的看着他们。
“怎么了这是”迟西城反身坐起,两只手搭在背椅上,就差翘着腿就成了别人二大爷。
念柏冷青着一张脸走进来,“出事了,那个医生,人跑了”就刚才他们才收到消息,说是在华西医院盯着那个医生的人上了个厕所,然后人就不见了
“不见了”迟西城挑着眉头,看着念柏冷着的脸,迟西城讪笑一声,站起来拍了拍念柏的肩头“怕什么,还会跑出天不成。”
“我倒是想知道,是什么人打草惊蛇了。”他们去可没弄出什么动静来,不过是提了下湛问萍这名字,因为一个名字就卷被子走人,这不就是自己坐实自己罪行么。
“我们的人一直盯着,正常上下班,都没见有什么意外的事,倒是”说话的祁雨石翻着记录本,顿了顿“倒是中途他接了个电话。”
“什么电话,查记录了吗”
“还没查。”祁雨石抱着记录本看着迟西城,等着迟西城吩咐。
“那就去查一下。”
一群人忙碌着跑开,这个中秋节别说是拜月了,估计连早点回家吃口团圆饭都困难。
正当大家忙得水深火热的时候,倏然有个人推开门走进来,脸色是难以形容的诡异。
大家都忙着也没人注意,他站在门框里站了许久,才开口说“不用找了,我来自首了。”
自首
平底惊雷起,所有人都看过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镶嵌在门框里,这才没多久,人就变了样子,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一头被自己薅得乱糟糟的头发,两只眼睛感觉一眼之间就凹陷了下去,徒留着一双眼睛珠子,镜框挡在鼻梁上面,就怕一不小心眼珠子就掉下来。
“丁炫明”正是华西医院的那个医生。
“我来自首。”说着话用手推了推眼镜“你们别查了,问我吧,我什么都可以说。”
这话让迟西城的眼皮子莫名跳了两下。“什么都可以说包括蓝精灵吗”
丁炫明的眼睛躲藏了一下,睫毛下倾。“是,都可以。”
迟西城隔着玻璃看坐在审问室里的人,坐得端端正正,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的矜持和自律。
祁雨石正在照例询问问题,顺便在笔记本上做笔记,正哗啦的写着记录。
“你为什么杀人”祁雨石这个问题单刀直入。
坐在椅子上的丁炫明倏然就笑了,觉得自己好似听了个很不错的笑话,扯着一抹自以为邪魅的笑,说道“杀人犯罪也需要理由的吗”
祁雨石手中的笔停在笔记本中间,缓慢的划拉出由几个墨点连成的线,只见得丁炫明推了推眼镜继续说“我是个医生,你们可能会以为我是个救死扶伤的人,而我实际上是个杀人犯,但是,你们不觉得这样子的反差很刺激吗”
咔嚓一声,祁雨石划在纸上的线条彻底的断了。
“你居然把杀人当做是一种刺激”
丁炫明坐在位置上悄无声息的笑,恨不得把凳子旋转起来,以表示自己飞跃的心情。
“她才二十多岁,还有大好的年华,你怎么能如此对这么一个人你是医生,救死扶伤是你们的天职,就算你没有履行你的义务,你也不应该让你手中的刀变成刽子手。”
“呵”丁炫明这次不是悄无声息的笑了,反而是很放肆的,看着眼前这个还年轻的警员,“你知道什么她跟了我六七年儿子都可以上小学了,是她,先背叛了我”
“你不是有妻儿的嘛她是你小│三”
“小│三我们可是两情相悦的人。”
“那”
“那是你,过了门抛弃你的妻子吧”丁炫明的话才蹦出来一个,迟西城推开门就大步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丁炫明的同款微笑,丁炫明的脸色微不可查的变了一下,笑容冷却下去,就像是已经冷了的晚餐,冷而油腻,再吃也没什么胃口。
祁雨石一见迟西城走进来就站了起来,给迟西城拉了凳子,乖乖的站在旁边。
迟西城一屁股坐下,两只脚搭在一起,直接就是隔壁二大爷。“只是,她没能上你家户口就逃了出去。”
“她不是逃走的。”丁炫明依旧保持着欠揍的样子,“她出去,是跟我一起商量的。”他们说好了出去一同打拼,可是外面的世界太繁华太花哨太让人心动。
从一个牢笼飞到另外一个牢笼的鸟儿以为自己终于获得了自由,直到有天它飞出囚禁的提额懒,它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更加吸引人的眼,更加让人感到自由。
而再次以为自己获得了自由的鸟儿,却不知自己被关在了漫无边际的牢笼里。这下,连逃脱都是不可能的事了。
“她嫁给我时,才14岁,初三都才读上几天,为了逃开她的母亲,她连报名费都给退了,最后跟了我。”
湛问萍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母亲当年算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他父亲是个能说会道口上抹蜜,手脚不干净,十里乡亲都知道的人,没读过几年书,在学校里混的不是写字说话的本事,而是撩妹喝酒的好手。
年少的人总对爱情这种禁果抱有幻想,三两句话就把湛问萍他妈弄到手了,上了床的女人还怀上了孩子,怎么着也就三两百块钱就把湛问萍她妈说回家做媳妇了。
湛问萍从出生以来就没见过她父亲,在她问起,她母亲总是告诉她,死了死了全都死光了
湛问萍被打到门槛旮旯边,挨着墙角坐着,来往过路的人见着这么一个小女孩儿,便问“天冷怎么不进家去你妈又打你了”
湛问萍躲在墙角旮旯里不敢说话,“我家的事关你们什么事”湛母直接一盆水泼在门沿上把人溅了个湿透。
“啊呸,晦气”说话的人扇着衣服上溅的水,“我要不是看孩子可怜,谁过问你哦,你家那个跑了,你就不知道乖乖的带你女儿嘛,要她跟你一样”
这话大概戳中了湛母的心思,湛母唾弃了一口,两手叉腰就是个骂街的泼妇,就差冲上那人面前去指着他鼻子骂了。“关你什么事,跟我一样怎么了我自己下的儿,还要你们管吗说得好像你下的似的,怎么,我女儿长得像你怕不是偷了你家的种了”
“你”
这话直堵人,没人敢接,那人暗自骂了声不要脸,扯着一张黑脸走了。
湛母看着躲在门槛边的湛问萍,招手“过来。”湛问萍被打怕了,往里面又缩了几分,眼里全是恐惧。“我说你,过来”说着湛母走过去狠命踹了湛问萍几脚,直接把人拉扯起来,“我说你”伸着手就要扇湛问萍两耳光,看着湛问萍骨碌碌能掐出水来的眼睛,最终没下手去。
后来湛问萍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第一段时光,湛母想开了,给人洗衣做饭,每天都数着几张钱,拿在湛问萍眼前晃,“萍儿,这是给你读书的钱。”
“萍儿,这是给你读书的钱。”
“萍儿,这是给你读书的钱。”
就这么听了大半年,某天湛问萍回家就再没见过母亲回来。
九年义务教育阶段的学费是全免的,湛问萍就揣着湛母留下的那些红的绿的一大把票子读了没几年的书,从10岁长到12岁,过了两年没娘的日子,在第3年的尾巴遇见了丁炫明。
一个能说会道,口上抹蜜的男人。
一个跟她父亲一样的男人。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湛问萍被丁炫明带回了家,才13、4岁的姑娘,愧心的想留下别人对她的好。
湛问萍住进了丁炫明家里,第二年就生了孩子,然后就被困在没有任何保障的婚姻生活里,怎么也出不去。
“你们这算是拐卖孩童。”祁雨石攥着手里的笔,在纸张上恶狠狠写下丁炫明的斑驳劣迹。
“拐卖孩童”丁炫明把脚翘起来两只叠在一起“谁拐卖孩童了偷东西还有个人账俱获,说我拐卖孩童,人呢钱呢”
“我跟小萍可是真心相爱的,腿长在她身上,她要跟我走,你们管得着吗她来我家,我妈对她好,她自己要留下,怪我咯”
“那孩子呢她还未成年,你这是”
“这是强│儿”丁炫明早就聊到祁雨石会这么说,把话接了过去,而后轻蔑的看着祁雨石,“她是自愿跟我的,我可没强迫她跟我发生关系,这算什么强迫”
对于丁炫明来说,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迟西城看着一脸轻蔑相的丁炫明,说“那你呢,你冒充别人就不是犯法了吗偷窃别人学历,冒名顶替,你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道是漏洞百出。”
丁炫明脸色变了一下,“你说什么我偷窃别人学历,别开玩笑了好吧,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那你是要我相信,干得出这种事的你受到了目前你所拥有的学校教育么”
“你杀湛问萍,不就是因为她是你不可抹去的过往么”
“你胡说”丁炫明一下子站起来,连凳子都给带翻。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不清楚”
丁炫明“”
“你还记得三年前么三年前的长野村,有个有钱的老头愿意给你十万,让你给他一颗肾,不是不匹配,而是你不敢。”迟西城换了个姿势,目光如炬,“自己的亲爹,死了那么多年,你感觉如何”
站在玻璃窗另外一头的白晚缓慢握紧手指,抓挠在桌面上。
“我猜,你一定很喜欢这个结果,跟你有关系的最后一个人都死了,从此你的过去就是孑然一身,未来自然飞黄腾达,拿着你爹的救命钱花着,有没有感到粘手那上面,可是你赤│裸│裸的过去和你爹赤│裸│裸的鲜血。”
“你说的都是假的我才不认识什么老头连我都不管的老头我救他干嘛早就应该死了的人了”
丁炫明无比的激动,抓挠着桌面挣扎着起来,旁边的警员一下就把他摁回凳子里去。
迟西城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我骗你的,你也信”说完呵呵笑着,也不管丁炫明是个什么表情,拉开门就走了出来,丁炫明一个人在里面嚷嚷。
迟西城径直走到白晚旁边去,问道“有没有兴趣去去长野村”
去长野要经过吴门镇,从吴门镇顺着山路一直走上去,山脚旮旯的地方,公路是早些年就铺了的,现在泥泞烂的不行。
再加上这几天林城的天气越发的阴冷,长野在山里,日头高,气温低,比起林城来天气硬生生的下降了十几度。
迟西城跟白晚在吴门镇落了一晚脚,第二天老早就赶去长野,带路的是吴门镇的本地人,长野入赘来的夫婿,带着迟西城他们爬上一条小路,站在山腰上指着下面,雾气朦胧罩了一片。
“勒就是长野勒,好十几年的村子哩,都是里面的人出来,没人想着进去的,姑娘儿子们,嫁的嫁出去了,倒插门的插门了,莫得啥子人了,你们找的人,怕都不在得咯哟”
带路的人说话带着乡土口音,诘牙拗口,说的人顺溜,听的人困难。
“话说,你们到底是找谁哩,虽然我不在这个地方住,但是我还是晓得一些事情勒。”
迟西城正仔细听着带路人的话,白晚探着脑袋看山底下的雾,正随着雨气升上来,露出个村子模样,依稀还有些炊烟混在一起冉冉升起。
“长野的人,都姓什么”
“姓啥姓任啊这村子,怕是三两百年了,好几代人了,都靠山靠水的依着这长野的山水活着呢,原本的时候还好,现在啊,什么人都出去了,我估摸着,村子里的都是些老人咯,要死的带不走才留下,你们是找任什么的说说我兴许知道哩。”
“任刚亮。”迟西城说出这个名字,一边注意着白晚。
“任刚亮刚字辈的人哩,这么说还是我小辈,没什么影响,他爹是谁知道不了”
带路人蹙着眉头想了好一会也没在脑海里搜索出这个人来。
他倒插门得早,长野早先的事他还知道点,往后的事时间长了就不知道了。
“有个有肾病的,要他儿子换肾,儿子没给换死了的那个。”
“啊呀,你说得是那个啊”带路人一拍脑袋瓜子,想起来了。“那里是叫什么任刚亮,人是叫任刚梁,他家二儿子哩,据说都出门好几年没回来了,怎么地,出事了别是犯事了吧”
没外出过的村民第一怕就是人饭了事被警察追着盘问,没文化的人,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说话操着口音也不利索,从骨子里生长的自卑怯弱和怕事,让他们所有人都把自己关在大山里,锁在眉眼里。
“没有,就是知道了这个事,来看看。”
一听,带路人觉得没啥好说的,摆了摆手“这个你别问我,我不知道哩,长野我带到了,要走了,你得把钱给我。”说着伸出一双手,上面爬满沟壑。
迟西城拿出钱夹,抽了一张红票沟壑里,而后又抽出一张,“你要不给我们说说带我们进去”
“那不行。”带路人摆手,“我们这的规矩,别人家的事,不要管不要问的。”说着直接抽走了迟西城手里的钱,仔细看真假,伸出手指头舔了口水在钱上捻了一下,有些粗糙,真的。抓着钱就塞进裤兜里,一下子跳下面前米把高的坡,摆了摆手“你们自己进去吧,长野的人跟名字一样,野着哩,嘿嘿”再就是嘿嘿一笑,自己转过山脚走了。
迟西城笑了一下,问白晚,“走吧”
“好。”
长野的山路已经许久没有人走,周边的草藤树枝软柳全都长到路边来了,努力的长着占着一席之位。
迟西城走在前面,一边清着道路一边拉着白晚往前走,走了没几步白晚倏然就停了下来,迟西城拉着白晚的手转身,她正扭着头看山里长着的树木。
树木正是花季,花朵开了一串又一串,全部串联在一起是满山坡的红黄。
“怎么了”
“那个是什么”
白晚看着那一抹红黄挨着一抹红黄,在暗绿满山的山间跟那些白雾缭绕在一起,格外好看。
“不知道。”说着迟西城在脚下捡起一朵花来,原本的鲜艳已被多日的雨水洗去,只剩下枯黄发白的颜色。
是朵挺奇怪的花,长成立体三角,上方开了三个圆孔,往圆孔里看去,没有花蕊,花朵中间藏着三粒青色小圆果,有豌豆粒那么大。
“我在丁炫明那里见过这种花,就挂在他医院办公室的墙上。”
迟西城抿着笑,挠了一把白晚的头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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