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都市小说 > 清冷女医难逃离 > 第一百一十三章 : 身不由己
    事情发生在一年前的那个初春,也就是宋文侯二十七年三月。

    这是一个花明柳媚的季节,各色珍卉交错簇拥在野地里,红的花镶着天边的白云,白的花含着晨早的清露,映出一片姹紫嫣红。

    宋王近些天来身子抱恙,早朝连推了好几日。虽不见得是什么大病,但也足以闹得宫中上下人心惶惶。

    皇上厌吵,身子不适就更须清净,故传出口谕,下令曰闲杂人等不得来扰。是以宫中太医不能隔三差五便去探访,而是按照皇上特定的时辰,每日仅前去问一次药。

    平日里负责服侍皇上的宫女们全只是守在屋外待命,此外,还追加了些御用的护卫在门口挡驾。

    一日里,那些吃白食睡大觉的臣子们自江湖上找来了个无名无姓的道士,说是一炷香的功夫便能只好皇上的病,也不知靠谱不靠谱。

    臣子们花言巧语得了皇上批准后,劝退了专门给看病的太医,后由宫女领着那个道士去皇上寝宫。

    来路不明的赤脚道士,还是让人放不下心。遂在道士入寝宫之前,容玄便先一步在门口候着,倒要看看是怎样一个奇人。

    道士见了他,目光相交间怔愣了一下。急切的小趋上前,嚷着要卜上一卦,未经允许便自行去攀他的手。待触及衣袖之时,却被容玄一掌劈开,淡淡的:“谁给你的胆子来碰我?”

    道士这才将手收了回去,眨巴几下眼,试探着问:“不知可是宋国的二殿下?”

    容玄仍是冷眼看着他:“是。”

    “早闻殿下大名,久仰久仰。”道士笑了笑,“不知鄙人可否有幸为殿下算上一卦?”

    “不必了。”看道士这粗布短衣的装束,应至多是以三寸不烂之舌捞几个铜板,没有为宋国改朝换代的雄心。容玄转身走下台阶,艴然离开。微风吹过,墨黑的发随风轻拂飘散,也再无二话。

    江湖中人有几个人不是靠着名声吃饭过活?可初次见面,便在容玄这儿撞了个冷门,可谓是脸面扫地了,今后还怎么混个一席之地?道士自是不会甘心,回头向一个宫女问道:“你们殿下素来都待人如此冷漠吗?”

    被提问的宫女干眨巴着眼,半晌,苦笑一声问:“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位殿下?”

    一听这回答,道士简直头都疼了,他等了许久,结果这宫女压根就没弄懂在问什么,你说急人不急人?

    但转念一想,宋国的确是有三个皇子,道士也只好耐着性子好言道:“就是你们的二殿下呀,可懂?”

    “懂,懂。”宫女听到说的是二殿下,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光泽,点点头笑道,“在宫中,二殿下是待人最温柔的。”

    她这么一说,道士更不解了:“那方才怎么……”

    还未说完,那个宫女便打断他:“对于外来人,殿下向来谨慎,更何况……”说到此却停住,最后摇了摇头,道,“算了,不说也罢。”

    “何况什么?”道士不肯就此作罢,定要追问个水落石出。

    宫女被逼的没法子脱身,只好怯怯的道出,声音小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更何况,是像你们道士这种在江湖上坑蒙拐骗的人,真本事没有,嘴上功夫倒不小。殿下应是不想与你结下什么渊源吧……”

    道士愣在原地。初春桃花的清香徐徐飘来,浸在心间润出浅浅薄凉之意。

    小宫女说得没错,道士的名声在外传的并不好,甚至令世人不齿。而他因家族世代单传,万分不幸的顶下了道士这个一辈子也弃不掉的称号。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多少不过一个称谓罢了。

    而今已到了知命之年,有过数十年寒窗苦读,他与江湖上那些游手好闲并成天信口开河谈天论地的庸夫不同。他精通医理,晓畅占卜,经常引人渡劫以求所余的半世安好。

    同乡的村民说他是夜晚的璀璨繁星,凭借毕生所学冲破黑暗,艰苦中闪耀出属于自己的一线光芒。

    或许别人不知道,他今日所以会来宋国,是真的想要帮助别人……

    告辞了皇上寝宫外的侍卫和宫女,道士快步走下台阶,一路寻着容玄离开的方向找去。

    身后传来人语:“道士大人,这还没给皇上问诊呢,怎么就……”

    他走的急,听闻那说话声愈来愈小,回旋在四方的瓦楞间,渐渐被风吹没。

    他装作没有听到,继续埋头走自己脚下的路。

    并非所有道士都只会故弄玄虚,就像并非所有曼陀罗都色泽鲜红一样。当然,除了那些永生忠守在黄泉路旁,抑或忘川河畔的曼陀罗,它们有个足以让人闻之便魂飞天外的别名——彼岸花。

    彼岸花是不同的。它们逃避了所谓时间里的因果轮回,却从不灭于奈何桥头的一刻起,注定了花叶生生两不见的相错。

    如此恒转,万古千秋……

    就好比当代在江湖上名声显赫的那些道士,高人一筹而闻达天下,同时也将自己拘泥于这一行的桎梏中,身不由己。

    他意识到了这些利弊,初出江湖便隐姓埋名,多年以来都是“心若浮云人如风,潇洒自在尘世中”。总归不至于有一天被人看到在甬道里捉麻雀,结果流芳百世的一大道士弃旧职,从新行的消息就不胫而走,这是即使用黄土葬棺椁化白骨腐史册,也抹不清的污痕。

    只要倾其一生廓然无累便再别无所求,他此般想着,不知不觉已走到云雾缭绕的一方断崖后。

    令人胆战心惊望而却步的峭壁上,容玄身着一袭云罗白衣在风中伫立。断崖崔嵬,脚下是大石落下良久未闻回响的绝路。

    风猎猎的吹过,容玄他就立在悬崖边。他就这么立着……

    道士不禁虺隤,心中一阵苦涩:“孩子……”尽管容玄已经年满十九岁,早已褪去了童年时的率真,可他毕竟多身临过几十年的人情冷暖。在他眼里,容玄都只能是个孩子。

    不留丝毫间隙,老道士接着说:“我进宫本是为了给皇上看病,百姓常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依我看倒也不假。无非是些趋炎附势,道貌岸然之人。”道士随意笑了笑,又道,“适才在皇上寝宫前见了殿下,想为殿下算上一卦,没能如愿。臆测殿下大抵是信不过我。”

    容玄微微一笑,仍是镇定自若:“那你也该明白,宫中没有可信之人。”

    “孩……不。殿下,我所以舍下皇上而来此找你,是因为我觉得,凭仗我几十年来的旧历,得了些拙才,应是可以帮到殿下。”道士轻轻摇了摇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容玄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依旧微凉:“宫中不过秋草人情。”

    “我知道殿下足够强大,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但是,你又可有在乎过自己?”道士向前一步,同样站在悬崖边上,看身下一片茫茫云海,“我担心在这种专权至上韬光养晦的地方待久了,你也会变得寡恩薄义。”

    容玄却只是笑,明媚如三月的春光,别样的好看:“我走不了……”

    是,走不了。宫中本就是人世间最虚伪最残酷的地方,哪怕一叶桃花飘落枝头,指不定也曾沾染过含冤的淋漓鲜血。

    在这个地方,容不得半点真情。惟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的傲气,才可能聊以维生。怙人之势,仗人之威,只会活得憋屈。

    走不了,逃不掉。只有用无情驱使着一张张温柔面具下的利刃,只有踏着昔日手足的尸首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新生。可那新生,只会是另一个更加深远的薄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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