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永不熄灭的火 > 正文 32.第二十二章 联名上书
    省的检查团走了,最高兴的是程队长。一是省里来的“官们”检查非常满意,赞不绝口,他们队从此可以全省扬名;二是他做了经验汇报,可说施展了他的演讲才华,尽显了风头;三是他为了推荐高志远也算是仁至义尽,虽然可能不见得给予报道,但他也尽全力了。而且能否报道的决定权在上级,他落得个顺水人情还不用担什么风险。

    而高志远的心却彻底地凉了!以前的一次次检查,只看扫盲工作的成绩,并不在乎夜校教师贡献的大小,所以,皆大欢喜。而这次却要报道他,要把他树立为典型,结果,成分露馅了,让他从高空一下子掉到谷底。那刻骨铭心的一幕,时时还映在他的眼前:他先还是众星捧月的人物,大家对他赞扬倍至;当一听说是富农成分,他就立时变成了洪水猛兽,变成了可怕的瘟疫,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个个噤若寒蝉。成分真就那么可怕吗?更何况他只不过是一个富农子女!国家的“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地富子女是团结的对象”的政策,又体现在哪呢?可他能向谁说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无语,这次他只以为大干部来了,会掌握国家政策,可结果还不是一样?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像行尸走肉一样当个干活的奴隶就行了。

    而韩文义却兴奋异常,检查团走了的当晚夜校下了课后,他和高志远一边往家走,一边兴致勃勃地说:“这回咱们这小山沟可出了名了,全省都知道咱们这红山村了!这可是你的功劳,没有你教夜校,谁知道咱们这穷山沟啊!”

    高志远无所谓地说道:“是社员们学得好,谁教都一样。”

    韩文义听高志远说话的语气不对,冷冷地,便说:“你怎么了?”

    高志远说:“没怎么。”

    “没怎么?咱们扫盲工作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你该高兴才对。我怎么听你不太高兴呢!”

    “没有不高兴。我说的是实情,你说没有社员们的努力,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吗?”

    “当然,得社员们努力,可是社员还是原来的社员,你没教以前怎么没取得这样的成绩呢?老师教得好,社员才能学得好;老师教不好,社员也学不好。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高志远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韩文义又担心地问:“这次检查是不是说你什么了?”

    “没有,能说我什么?”高志远听了韩文义的话,不觉泪水涌上了眼窝:他真是他的知心朋友,他的一点一滴心理变化都瞒不过他。他真想把满肚子的委屈都向他倾诉出来,那样,他心里也会痛快痛快。可是,又转念一想,给他说了又能怎样?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还无疑给他增添烦恼,还不如压在心底,让自己一个人承受得了。

    韩文义又说:“是不是好大喜功的程队长把功劳都揽到他身上去了,让你拉了圈磨,结果劳而无功。”

    “没有,你想哪去了。程队长是好大喜功,可他还是坚持真理,主持正义的,他在会上没少说了我的好话,你别瞎猜疑人。”

    “那是怎么回事呢?夜校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你应该高兴才对,你为什么显得不高兴呢?”

    “我没不高兴,就是这两天太累了。”

    “那我就不烦你了,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吧。”说着,已到了他家,他说声明天见,便回家了。

    高志远回到家,父亲已睡了,他点上“无烟灯”开始写他这一天的日记。可他心里烦闷得不行,胸膛里似乎要爆炸一样。突然一句“心在滴血问苍天,为何生我来人间”涌上心头,他立即挥笔写上:

    心在滴血问苍天,

    为何生我来人间?

    并接着写下去:

    无论怎样去努力,

    结果总是断心肝。

    都说好心有好报,

    为何善恶颠倒颠?

    人间公平今何在?

    为何如此两重天?

    写罢,想写今天的日记,心情却总也平复不了,只得睡觉,明天再补上。

    过了两天,高志远渐渐地想到:自己兢兢业业教夜校,难道是为了出名?他开始教夜校,只是觉得自己有了文化,教教父老乡亲是理所当然的事,并没多想。只是教出了成绩,上级要报道他宣传他时,他才冒出了出人头地的想法。这一棒子也打得好,打消了他的名利思想,打掉了他的自私自利,让他老老实实脚踏实地地做人。

    检查团检查完了,他也想到,白天干活休息时间是否还学文化?他把这一想法,说给程队长,程队长立即说:“学,不能停。经过这一个月的试验,这个法很好,社员们即休息了,也学了文化,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我们一定要坚持。再说了,检查团刚检查完,我们白天休息时间就不学习了,这不是作秀吗?检查团还一再鼓励我们要再接再厉,争取更大的成绩。我们也应该继续努力,争取更上一层楼。”

    高志远说:“检查完了,白天休息时间再学习,怕社员有意见。”

    程队长想了想说:“那晚上,提交社员讨论讨论,看什么意见再定。”

    晚上上课,高志远又把这件事提交给社员们讨论,没想到大家一致同意白天干活休息时间坚持学习,他们说:“休息时间不学习也是聊天侃大山,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学学文化,还能多识些字呢!”因此,检查团虽然检查完了,白天休息时间学习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高志远一如既往地领着大家学习。

    忙完检查团的事,小村又恢复了平静。程队长又想起给高志远提媒的事,刘月芬的母亲说就几天给个信,怎么没动静,莫非他又反悔了?那是个有名的“弯弯绕,腰里揣着九十六个转葫芦,一会儿一变。不过,同意不同意怎么也得给个话吧?一天,吃过晚饭后,他又去了刘月芬家。

    刘月芬的母亲知道他来的用意,没等问,赶忙说:“程队长,关于月芬的事,这几天寻思告诉你一声,可看你太忙了,忙着应付检查团的事,就没惊动你。你这来是问这事的吧?”

    程队长说:“是啊,这也好些天了,你们也商量好了吧?我想问问,你们什么意见?”

    刘月芬的母亲忙说:“我们没意见,都同意这门婚事。高志远那孩子不错,是个过日子的孩子。不过,现在正是大忙季节,没时间张罗他们的事,要订婚也得闲在时候,等农闲再说吧。”

    程队长听她说都同意,很高兴,寻思终于把这难剃的头拿下了。可当又听她说农忙没时间等农闲再订婚,心里又老大地不痛快。暗想:就一个订婚,也没什么繁琐的仪式,还什么农忙农闲的!可又一想,她这是不是托词啊?她上次已答应了,这次再反悔,没法说,就来个以拖待变?这样一想,他不禁定定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满脸地喜笑,笑得像核桃纹一样,慈眉善目,哪有什么心计的样子?可正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难道有心计的人都写在脸上吗?哪像电影,好坏人一出来就分得清。可又转念一想:她就是以拖待变,你又能怎么办呢?就逼她现在订婚,这也不是逼迫的事啊!即便她不同意,也只能再慢慢做她的思想工作,急不得躁不得这一系列的思想变化,当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听她说完,也笑着说:“那就听刘婶的,我回去告诉高志远一声,把心放进肚子里,好好准备准备,等秋后就订婚。”

    刘月芬的母亲本想找个托词,因为,她还是有顾虑,还是觉得不能眼睁睁地把女儿送进火坑里,可上次答应程队长了,这次没法反口,就想借个托词,敷衍过去再说,以后什么赖词没有。可没想到,程队长也不是省油的灯,竟一口咬定秋后订婚,让她反驳又没法反驳,不反驳心又不甘。只得应付着:“就是,等秋后闲在了,再给他们办。”说完,寻思等秋后长着哪,怎么也有赖词!

    第二天,程队长把这话转告给高志远,当然又添油加醋地说:“刘月芬的母亲答应的妥妥的,说现在太忙,秋后就给你们订婚。”

    高志远非常感激地说:“谢谢你,让你又跑腿又受累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跑跑腿还不是应该的啊!”

    晚上下课后,高志远和韩文义一起回家,他把这话告诉了韩文义,韩文义眼珠转了转说:“一个订婚,也没有什么隆重的仪式,要准备是男方准备聘礼,女方就是管顿饭,还什么农忙农闲的,她是不是又玩什么‘弯弯绕’啊?”

    高志远说:“月芬她母亲说秋后一准订婚,那还有什么绕的。”

    “你可不知道月芬她妈,那可不是凡人,一麻搭眼皮就一个心眼,转过她的人少数。要我说她还是不同意,又不好意思回绝队长,就找个托词。她说秋后订婚,这还早了,好几个月呢,你知道她会出什么么蛾子!”

    高志远听他如此说,也觉得有道理。可即便如此,又能怎办,便说:“那也得等秋后再说啊。”

    韩文义又不满地说:“我告诉你的法,你就不信,那就是治她妈这样老顽固最有效的法子。你可别太天真了,该出手就出手,不靠天不靠地,只有靠自己。”他又神秘地说,“你就说你敢干不敢干吧?你要敢干,我想法约出月芬来,成全你们的好事。”

    高志远忙说:“行了,我谢谢你的好意,我就是认准打光棍,也不犯如做那事。”

    “我真替你着急,你说你也同意,她也同意,为什么就不采取点儿行动呢?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急也没用。”

    原来,高志远在韩文义的“教唆”下,本来想去勇敢地争取,可经这次检查后,自卑心理又占了上风。通过这次检查,他觉得确实如月芬她妈说的,一辈子也得受压制,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自己这样憋憋怯怯地活着讲不起,为什么还要让月芬来跟着受这份罪呢?自己都觉得喘不上气来,活着都觉得没意思,为什么还要让一个本来应该快快乐乐的姑娘跟着受压制呢?所以,他又冒出了为了月芬的幸福,他就应该放手的想法。虽这想法,开始还犹犹豫豫,一想到月芬对他的那一片真心,就动摇起来;可一想到他俩在一起,月芬会跟着受罪,就又坚定起来。所以,韩文义说的他怎么能去做呢?

    韩文义说服不了他,只得叹着气走了。

    转眼之间到了盛夏,由于风调雨顺,接连下了几场透雨,草苗都绿油油地茁壮生长了起来。这也正到了大忙季节。男人负责锄二遍地,女人主要是拔草c间苗。白天干活休息时间便不能在一起上课,生产队便分配高志远跟着女人拔草间苗,负责上课;男人由韩文义负责上课。每天晚上备好第二天学习的内容,第二天,他俩一人拎着一块小黑板,分别给男女社员上课。

    高志远跟着女人拔草间苗,觉得还不如锄地。因为拔草间苗,需要两条腿一直蹲着,蹲得两条腿似乎要断了似的;而锄地是胳膊腿都活动,虽然累点儿,却全身活泛。可是,程队长说妇女不好教,别人教不了,非得他教,他也没办法,只得听从分配。不过,也有好处,是他每天都能和刘月芬一起干活。他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每天都想看到刘月芬那张白净的动人的俏脸,一天看不到,心里就空落落的,像少了点儿什么似的。他也在告诫自己:既然自己决定不拖累她,就应和她保持距离,不能对她动心。可是,像身不由己,总想时时看到她那张妩媚的俊俏的苹果似的脸,他也不求有什么结果,就是想时时看到,就心满意足了。有时四目相对,刘月芬那满含深情的黑葡萄似的眼睛,让他的心都化了。这时,他又会涌起男子汉大丈夫的勇于奋斗的勇气,可随即就被另一声音——这不是你该奋斗的,你不能让她跟你受罪,为了她的幸福,你必须离开她。欲望的烈火便立即被理智的镇静压服了,让他的心里很痛很痛。可这就是现实,忍一时之痛,就能给她一生的幸福,还是应该的。

    可刘月芬却浑然不觉,他虽写信一再给她解释,她却一口咬定:你不是说非我不娶吗?我也非你不嫁,跟了你就是下地狱,我也心甘情愿。我和你同生死共患难,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她说得如此刚烈绝断,他无论怎样解释,她却一点也听不进去。还欣欣然的写信告诉他:你不要瞎想,我妈已同意了,秋后就给咱们订婚,你就等着吧。高志远不觉哑然失笑:你也太天真了,如果你妈要是真同意了,为什么不现在就给咱们订婚呢?纯洁天真的姑娘啊,真怕你受到伤害啊!她天真到拔草拔到地头,回过头来就接他,弄得他很不好意思!可她浑然不觉,甚至觉得很满足。

    好心的魏金花打趣她说:“你明天就挨着高老师的垄拔草,随时随地带着他的垄,省得到地头还得回来接他。”

    刘月芬竟天真地说:“行啊。”

    高志远哭笑不得:这个没心没肺的姑娘,真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晚上下课回家,高志远总觉得有话要向刘月芬说,便给刘月芬写了封信:

    月芬:

    你对我的一片真心,我知道,也很珍惜。但是,在外人面前不要太表现出来,因为,现实并不像我们想得那样美好。对于我们的事,有的人是非常赞成,大力支持;但也有的人是不赞成,极力反对。你是好心,对我一片真情,可人心并不都像你想得那么好,有人就会望风捕影,造谣中伤。到那时,流言蜚语满天飞,舌头板子会压死人的。所以,你的真心,我完全明白,让我们保持点儿距离,对我们更好!

    以后拔草不用接我,更不能挨着我站垄。切记!

    高志远以借书为由,把信传给了刘月芬。刘月芬看了信后,也立即给他回了信:

    志远哥:

    我听你的,以后我不再接你,也不挨你站垄。可是,你知道我拔到头了,看你还在那蹲着费力地往前拔,心里多着急吗?我多想帮你拔完,也让你站起来歇歇腿啊!你忘了割地时,你每次都接我,我好容易有机会,拔草接接你还不是应该的啊!可是,你不让我接你,我就不接你,免得人说闲话!

    有的人也是闲的,我们好碍着他什么事了,非要说三道四!

    为了不造成影响,我听你的。

    刘月芬借还书为由,把信传给了高志远。高志远看了信,暗自好笑:月芬啊,月芬,你是太天真了!你心眼太实了!我割地时接你,那是沾文义哥的光,他是为了帮助黎巧芝,我才和他一起去接你的;要是没有文义哥,我哪有那胆量啊!众目睽睽之下,我去接你,我敢吗?可有些话又不能给她解释,如果他把这想法说给她,她就会想:原来你不是来接我的,是跟着文义哥来的,是我自作多情。他怎知道跟着文义哥去是假,一心想接她是真!如果再这样解释,她就又要说:割地你能接我,拔草我为什么不能接你!她就是这么个实心眼子姑娘,单纯c天真c可爱。

    高志远天天和她一起拔草,也天天生活在纠葛矛盾之中:既想时时和她在一起,时时都想看到她那令他心动神驰的面庞,时时都想听到她那慢声细语的动听的话语,时时都想看到她那轻盈灵巧的身影可是,理智告诉他,一定要抑制自己的感情,该终止就要终止,不应因为自己的感情,而使她失去幸福。可理智归理智,感情归感情,谁也要挟不住谁。每当见到她,不由自主地目光就像铁粉被磁石吸引似的被她紧紧地吸引过去;理智要求他收回目光,可过一会儿,不由自主地又被吸引过去。理智能做到的,就是能尽量少给她写信,写信多做他认为正确的引导,但她却像一条道跑到黑,怎么劝说也不听似的。可怎么办呢?高志远也时时犯难

    而这时最高兴的是韩文义,从男女分开干活后,他和黎巧芝就不在一起干活了,那么她哥嫂也就不再那么死死地监督着黎巧芝了,从而,他们约会的的机会也就来了。中午,他写了一封信,告诉黎巧芝明天干活的第一个休息时间,还在大沟头约会,并说不见不散。写完,他趁还没出工人们还没出来的肃静时候,便把信偷偷塞进“秘密通道”——墙窟窿里。晚上吃完饭他去看,堵墙窟窿的石头已被拿开放在墙头上了——那就说明黎巧芝已把信拿走了。

    第二天锄地上午第一个休息时间,韩文义悄悄地溜走了。原来的休息时间,只要不是文化学习,高志远和韩文义总是找个远离大伙的肃静地方去读书,所以,他走了,以为他又找肃静地方读书去了,不会引起人们猜疑。

    黎巧芝干活总是和刘月芬形影不离,可到了休息时间,她向刘月芬说:“我早晨起晚了,没顾上吃饭,我回家吃点儿饭去。”

    刘月芬说:“那你去吧。吃饭别着急,要是来晚了,我先帮你拔着。”

    黎巧芝高兴地走了。一边走一边暗想:不应该瞒着月芬,我俩可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好朋友。可又想,这事怎么也不能说啊。便急急地往家走,当下了大沟时,看了看四周没人,便急速地顺着大沟向南走去。沟底一片片的蒿草没人深,枝繁叶茂,长势喜人。沟帮有的地方陡峭得如墙如壁,很吓人;有的地方又是斜坡,斜坡上长满盘根错节粗壮的老榆树,将斜坡遮盖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黎巧芝正急急地走着,忽然看见韩文义从对面急匆匆地也向她走来,还没等她反映过来,他已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两人不由分说地

    过了一会儿,韩文义忽然警觉地说:“这是歇头,没多长时间,我们得走了。”

    两人便起来,顺着大沟,一南一北,急匆匆地走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俩经常趁着休息时间来到了这里

    一次,他俩正在沟弯里享受,李光棍从沟边的路上走过,忽听沟底有奇异的吟叫声,他不禁一愣,趴沟邦看了看,树木茂盛,蒿草葳蕤,什么也看不见。忽然又听到说话声:“好吧?”“好。”“好,明天还”是两个人说话,一男一女,是没干正经事!可从声音听,□□,根本听不出谁的声音。他又趴沟邦向沟底看了看,还是什么也看不到。他便躲在树后,观察着沟底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忽然看到两个人从没人高的蒿草里钻了出来,李光棍一看,是韩文义和黎巧芝,两人顺着沟一南一北地急匆匆地走了。李光棍觉得好笑:原来是对野鸡。

    没事还无中生有的李光棍,这回可有了新闻,立时,像一阵风似的便全村就传得沸沸扬扬。当然,人们都避着黎保管一家人,但是,见了韩文义,和他闹着玩的也会笑模笑样地打趣他:“好吧?好。好明天还”韩文义听了一惊:一定是哪次不慎,被人听去了。可随即又想:听去又能怎样?你还敢告诉黎保管去?你就是告诉了,是他女儿愿意,他也不敢把他怎样!后来又想,这事闹出去更好,闹大了,老黎保管看没法收场,还可能就让巧芝嫁给他了呢?这不正是他的目的吗?这样一想,他便不怕别人打趣他。而这句话,也便成了人们打趣他的口头禅。

    一天晚上,夜校下课后,高志远和韩文义在抄写第二天社员们学习的课文,学的是一首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雨露滋润禾苗壮,

    干革命靠得是□□思想。

    鱼儿离不开水呀,

    瓜儿离不开秧。

    革命群众离不开□□,

    □□思想是不落的太阳。

    这首歌很多人都会唱,学这首歌,一是普及一下这首歌,让人人都会唱;二是也学会了歌词的字。

    高志远把他编的课本翻到这篇课文,他俩看着,一人抄一块小黑板。韩文义字写得虽没高志远好,也写得很工整秀气,社员们也很喜欢。

    高志远抄着歌词,忽然想起白天李光棍说韩文义和黎巧芝的事,他说得绘声绘色,活龙活现,引得听的人拍掌大笑。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便向韩文义说道:“文义哥,你得小心点儿了,都让人发现了。”

    韩文义不以为然的说:“发现了又怎么样?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都会被发现的。”

    “你就不怕闹出事来?”

    “能闹出什么事来?最环的结果是让她爹知道了。知道了就知道呗,是他闺女乐意,她情我愿,她能治我个什么罪?他真要逼急了眼,我们就领结婚证,让他干生气!”

    “文义哥,你也不能一意孤行,你就不想想,要是巧芝被她家劝说听了,说你是□□什么的,你不雀飞蛋打了吗?”

    韩文义满有把握地说:“这你就不懂了,那是不可能的。我早就给你说过,和她有过那个和没有那个,是绝对不一样的。你和她那个了,她就是你的小绵羊了,她就铁了心跟定你了,别说她家人劝说她离开我,就是我说离开她,她也不干。我早就给你说,有了那个和没有那个,那是绝对不一样的。你要是和月芬也那个了,你试试,就是谁也分不开你们了!所以,我劝你,你要想和月芬在一起,就赶快那个。”他又定定在看着高志远,说,“你如果有那心,我给你约出她来,让人不知鬼不觉地你们就能那个了。”

    高志远本想劝劝韩文义注意些,别把事情闹大了,没想到,他倒反劝说起他来。他只得笑着说:“快算了吧,我可没你那胆,再说,我和你也不一样。我要闹到这程度,说不上什么结果了。”

    “什么结果?你看着什么结果?前怕狼后怕虎的,什么事也成不了。”

    两个人又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两人已把歌词抄好,便拎上黑板,锁上门回家了。

    正当高志远担心韩文义的事闹大之时,村里传来又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压倒了韩文义那不起眼的小小绯闻。据说小学校的张立民老师被开除了。原因是暑假全公社老师集中在公社集训时,张立民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勾引一名女教师在宿舍乱搞男女关系,被当场抓获,两人被双双开除。

    村里人听到这一条新闻,都非常解恨。只要他的亲戚不在场,人们便议论纷纷。有的说:“这是老天有眼,不让他再‘害民’(是他名字立民的谐音)了。他这几年可把孩子给害苦了。”有的说:“再让他教下去,有孩子都不能让再让他在这念了。”但也有人说:“他一个民办教师开除就开除吧,听说那女的是国家正式教师,为这事开除了,多可惜啊!铁饭碗丢了!”有的又说:“那脚上的泡也是她自己走的,谁让她干那事来呢!也是活该!”可还有人不服,说:“还是那张立民不是个东西,专干偷鸡摸狗的事,自己把自己毁了那是活该!还把别人毁了,真缺德!”

    潘木匠说:“我小孙子让他打了好几次,那天把我气得去找他去,他一口八个说没打,我小孙子怕他,也不敢证着他。我说:‘你甭嘴硬,小孩子说话不扒瞎,再听着你打我孙子,我就上公社找人评理去,我不信就没有说理的地方。’”

    李光棍也说道:“有一天,我路过学校,那天快晌午了,教室外站着四c五个孩子,都冲着太阳规规距距地立正晒着,一个个晒得汗顺脸直淌。我真想进屋找那张害民理论理论,可一想,那也没咱的孩子,生那闲气干啥,就没去。我都告诉那几个孩子的家长了,不知道他们找没找去。”

    大家都说:“是老天爷有眼,可怜咱村的孩子。””他爹再有权势,也架不住张害民太缺德了!””这是报应,好有好报,恶以恶报,这叫现世现报。”

    议论了几天,人们又议论到另一个话题:张立民被开除了,那由谁来当村里的小学教师呢?人们当然想到了高志远,他文化程度高,连夜校都教得那么好,要是教小学生,一定是一把好手!那可是村里孩子们的福份!可也担心他的成分,怕不让他教。

    一天,夜校下课,韩文义和他一起回家时,向他说:“听说,大家都同意让你当小学老师呢。”

    高志远忙说:“快算了吧,谁当也没我的份。”

    “那怎么就没你的份?你是高中毕业,是咱村文化程度最高的,剩下谁敢和你比?别人都是初中毕业。再说你教夜校教得那么好,那是有目共睹,你要教小学生,那一定是狗撵鸭子——呱呱叫。没有比你再合适的人选了。”

    这次省里来检查关于要报道他而因成分不报道的事,他没敢告诉韩文义,怕他生气,他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也可能就不会这么热心地推荐他了。高志远心里明镜似的,找千人找万人,也找不到他的头上,所以,他便说:“行了,我的哥哥,省省心吧,人不可与命争,我没那命,也没那奢望。”

    过了十多天,韩文义来他家,神神秘秘地对他说:“我给你说个秘密,你可不能透露出去,这是秘密行动,谁都不允许泄漏的。”

    高志远看他的神秘样,很可笑,便说:“我什么时候透露过你的秘密?”

    “要说倒是,你嘴是严,那我就告诉你——”他又冲他笑了笑,笑得他越发摸不着头脑,他仍神秘地说,“我们联名上书了,都同意让你当小学老师。”

    高志远一听,脑袋都大了:他知道乡亲们是好心,可上次的教训不在那明摆着嘛!他不但当不上,乡亲们还可能受到牵连。就着急地说:“这不是一闹吗?这根本就是没成的事。这事谁牵的头——”他又看着韩文义,着急地问,“是不是你干的?”

    韩文义笑着说:“你老兄那有那么大号召力啊!——”他看了看高志远,说,“是潘木匠大叔看不过眼,写好了信,找村里人签的名,除了张全德的亲戚,全村社员都签名了,已送到公社里去了。”

    高志远一听,这事可闹大了,更着急了。埋怨他道:“你怎么早不来告诉我?”

    他诡秘地笑道:“潘木匠大叔谁都不让告诉,我现在来告诉你,已是叛徒了,你还不领情呢!”

    高志远着急地说:“这事闹这么大,潘木匠大叔会受牵连的。”

    韩文义很坚定地说:“受牵连什么?那信我看来,都实事求是,一句瞎话也没有。就说你教夜校教得多好,说你热心为大家服务,说你教社员们学文化,社员们扫除了文盲。还说你品德好,为老五保常年担水没有一句瞎话,他怎么治罪?”

    他想得太简单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他们已送上去了,怎么办呢?他忧心重重,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他回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非常明白张书记的权势,他已是村里的一霸,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手遮天,谁敢动他?这越级上告,不就是告他吗?他能善罢干休?他不禁担心善良的潘大叔再为他而挨了治,他该当何罪?

    他父亲看出了他的心思,说:“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高志远只得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父亲说:“他们都是贫下中农,他能把他们怎样了?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老父亲说得有道理,他们都是贫下中农,他能把他们怎样?更何况潘木匠大叔也是走南闯北从来不惹事惹事就不怕事的一条汉子,他要真治罪于他,他也不会任人宰割的。

    果然,没过几天,村里召开了贫下中农大会,地富子女也不须参加。这是从来没有,以前召开的社员大会,有时不允许地富分子参加,但还从来没有不须地富子女参加的情况,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派势。

    贫下中农会由程队长主持,看人到差不多了,他便挨家点名。

    大队张书记满脸严肃地坐在讲台前,说道:“今天贫下中农会,一个都不能少。”

    程队长点完名,发现有没来的,就派人去找。又等了一会儿,他最后点名,只有三两个人没来,确实有事,也请假了。便说:“今天召开个贫下中农大会,有重要的事要进行宣读,下面就请大队张书记讲话。”他带头鼓起掌来,大家也跟着鼓起掌来。

    张书记站了起来,扫视了大家一眼,咳了咳嗓子,表情严肃地说:“今天我们开一个贫下中农大会,为什么要开这样的会,因为我们现在生活好了,有人就忘记过去受剥削受压迫的苦了,今天就是要让大家回忆回忆过去的苦。先说刘大耳朵,为什么叫刘大耳朵?是他耳朵上有个瘤子,为什么有那个瘤子?是冬天给地主王玉堂上山砍柴禾冻的。再说程队长的父亲是怎样死的?是给地主赶大车翻车砸死的。还有韩文义的父亲是怎样死的?不也是给地主扛长活累得得了痨病死的吗?我就不多说了,过去我们贫下中农受的什么苦什么累,大家能忘了吗?可是,我们有些贫下中农,好了疮疤就忘了痛了,就敌我不分了。□□说:‘阶级斗争是纲,必须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忘记阶级斗争就等于忘本。阶级敌人失去了他们的天堂,是不会甘心的。‘地富反坏右\'时时都梦想变天,时时都想复辟。在无产阶级的强大压力下,他们变不了天,复不了辟,那他们就甘心了吗?不,他们变不了天,就拉拢腐蚀贫下中农,给他们当枪使,梦想夺回他们失去的天堂。有人说,我这是危言耸听,那我倒要问问,五队上告到公社的告状信该怎样解释?有人说,高志远是富农子女,是团结的对象,他教夜校教得好,教小学也一定教得好,所以才推荐他教小学的。我的受苦受难的乡亲们,你们就看到这表面现象,你们怎么就没往深层里想一想呢?你想想‘地富反坏右’分子,他们想变天变了吗?变不了,那怎么办?就得找他们的代理人?他们最好的代理人,当然是他们的子女了,他们一脉相承,在骨子里流着他们父辈的血,能变了吗?高志远是表现得很积极,可他如果不积极,能取得我们贫下中农的信任吗?他正是利用了这一点,通过积极表现,取得贫下中农信任,一步一步地实现他们老子复辟的梦想。那么大家看看,现在我们贫下中农竟主动地积极地为他叫好,为他能掌握我们农村的文化大权而写告状信,这是什么行为?这不是站在阶级敌人的立场上,来搞垮无产阶级专政吗?这不是帮助阶级敌人变天吗?我们今天为什么开贫下中农会,就是给大家上一堂阶级教育课,来提醒大家时刻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忘了阶级斗争就会上阶级敌人的当,就会给阶级敌人当枪使,这是多危险的事情啊!”

    他在上面义正严词地讲着,大伙静静地听着,大气都不敢出。潘木匠心里不忿,想着:你就知道拿大帽子压人,就教个小学,怎么就变天了?他教夜校教得好,让全村青壮年都扫除了文盲,天变了吗?你的儿子不争气,你就拿地富子女撒气,杀鸡给猴看,你那套把戏胡弄谁啊!他真想顶他两句,可又一想,权在他手里攥着,顶也白顶,白生气,只得忍气压声。

    张全德看他的一通大理论把大家都镇住了,便又说道:“大队对这件事还要彻底调查,看是不是有阶级敌人在背后捣鬼,鼓动贫下中农闹事,如果真要如此,我们一定要严肃处理。”接着,他宣布了大队的决定:“经大队委员会研究决定,并报公社教委批准,任命张立义回五队担任小学教师,并立即免除高志远夜校教师的职务。”

    听到这一决定,大家都惊呆了:怎么是这样个结果!可谁也不敢反驳,谁敢担帮助阶级敌人的风险!

    散会后,韩文义连家也没回,就跑到高志远家去了。他知道高志远天天睡得很晚,这时不会睡觉的。

    果然,高志远正在看书,见他来了,很奇怪,说:“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韩文义也毫不隐瞒,气忿忿地说道:“刚开的贫下中农会,张全德没鼻子带脸地把大家一通好训,因为告状的事。”接着,他便学说着张全德的姿态和语气,把张全德的话向高志远学说了一遍,学说完了,仍气不忿地说,“他怎么不说他儿子搞破鞋是不是也受阶级敌人的拉拢腐蚀了?他纯粹是用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给他家遮丑呢!他儿子倒是根子正苗子红,怎么尽干缺德事呢!会说的不如会听的,谁还听不出那么点事儿来。不过,不管怎样说,权在他手里,他说了算,你有意见也白有意见,要提只能上厕所提去,没处讲理去。”他说完这一席话,又安慰他,“不让你当那夜校老师更好,你说你没明没夜地干,让全村人都识字了,可落下什么好来?工分你一分没多挣,一点好处没得着,这不是干拉磨吗?还不是干拉磨呢,这还真是拉了一圈磨,临了临了还挨了一磨杆,你图个啥!这不是你不教,是他们不让你教,你落个清闲,我看这还是好事呢!”

    高志远看着面前的这好朋友,他开完会连家都没回就着急来告诉他,而且怕他着急,又找话来安慰他,他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湿润了,他感激地说:“谢谢你,交你这样的朋友,我也值了。你说得对,我以后不教夜校更好,老老实实干我的活,有时间多看点儿书,什么事也不参与,平平安安地过我的日子。”他又笑着说,“人家刚说贫下中农受阶级敌人拉拢腐蚀了,你就跑来告诉我,你不怕你挨治?”

    “他治我啥?他阶级立场坚定,怎么总以权谋私呢?张立民初中没毕业就安排当老师,张立义好好赖赖混个初中毕业,又当上了老师,别的贫下中农那么多初中毕业生怎么一个也没当上老师呢?他治我,我就给他摆摆,我就是鸡蛋,也要撞他一身黄子。”

    韩文义又说了些安慰高志远的话,高志远笑着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天不早了,你快回家吧。”

    韩文义说:“我不来和你说说,心里堵得慌!上哪说理去?他那两个儿子都是什么东西,还当老师呢!他这是大儿子出事找你撒气来了,你别理他那茬,别给自己找气生。那我就走了。”说完,走了,回家去了。

    他走了,高志远说不着急,可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也让他难以承受:你儿子不好好干,被开除了,与我何干?你为什么把气撒在我头上?我不就是有文化教乡亲们识识字,至于扣上掌握文化大权变天复辟的大帽子吗?这是哪与哪啊?他怎么也想不通,他的儿子被开除怎么会与他教夜校联系在一起?想来想去,他想到全村的贫下中农都在他当小学教师的上告信上签名了,那就顶算都站在他这一边了,张全德不就被彻底孤立了吗?这他受得了吗?他可是堂堂的大队书记,能认吗?只能挥舞起阶级斗争这面旗子,才能彻底打倒他孤立他,而让自己扬眉吐气!不愧是大队书记,一招好棋,无懈可击!圆满胜利!他又想到自己,不教就不教吧,正如韩文义所说,辛辛苦苦教一回,还落个梦想复辟变天的下场!何必呢?还不如用那时间好好读读书呢!可虽这样想,心里仍觉得像刀剜似的难受,就像奋力拉犁的牛猛地挨了一鞭子似的,满心的怨忿和委屈!突然,“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跳进脑海,他赶忙打开日记,挥笔写道:

    屋漏偏逢连阴雨,

    船破又遇顶头风;

    污藏垢埋金无彩,

    云遮雾盖月不明。

    青青禾苗盼雨露,

    冰雹袭来变泥尘。

    徒有冲天凌云志,

    人生怎能与命争!

    写完,撂笔,忿忿躺在炕上。忽然又想,这样也好,能让自己彻底醒悟了:今后就不要再有“非分”之想了,就老老实实地做个行尸走肉就行了。想着,不觉无声的泪水流了下来

    父亲听他辗转反侧,知道他睡不着,便说:“不要想太多,不让教就不教,不教更好,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就好好干点儿活就行了。”

    高志远怕父亲着急,只得说:“不让教更好,我没事。睡吧。”

    高志远任眼泪默默地流着,任思绪像滔滔江水似的翻滚着

    第二天早晨,高志远吃完早饭,听程队长喊:“锄地的走了——””拔草的走了——”,他便走了出来。

    程队长见他出来,便说:“高老师,你到办公室来,我有事告诉你。”

    高志远知道程队长是告诉他不让他当夜校教师的事,这事韩文义昨晚就已告诉他了。他便跟程队长到了办公室。

    程队长让高志远坐下,说道:“有个事,我不得不告诉你,说实在的,我也不情愿,可没办法,是大队决定的。因为你家庭成分,大队决定不让你教夜校了。”他看了高志远一眼,怕他接受不了,忙安慰他说,“要说你从教了夜校,没少下了辛苦,没有你这样教,咱队也不会扫除文盲,得说你为生产队做出了非常了不起的贡献。可大队就是因为成分问题,不允许你再教了,生产队也违抗不了。你把夜校教得这么好,可没要生产队一分钱的报酬,生产队都觉得愧欠你的,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高志远听程队长还要说下去,就截住他的话说:“程队长,你别这样说,生产队对我也够意思,我感谢从我回来后,生产队对我的重用和支持。这不让我教,我能理解,这是国家的政策,谁也违抗不了。”他看程队长还要解释,就说,“程队长你放心,我都理解。没别的事,我就干活去了。”他又说,“那今天白天我就不上课了,我就跟着男的去锄地去了。”

    程队长没吱声,算是默许了。

    高志远便回去扛上锄头和男的一起去锄地去了。

    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事,不过觉得这事还是很可惜,对高志远是不公平的,可又不好说什么。因为这是关系阶级斗争的头等大事,谁也不想背上个阶级立场不稳的名声。所以,大家都默默地锄地,谁也不说话。

    中午收工,高志远去井上担水,遇到魏金花也到井上担水,他便忙帮她打上水来。

    魏金花看看井上没有别人,就向高志远说:“兄弟,这事你别往心里去,这不关你的事,这是他儿子被开除了,拿你撒气呢。你教大伙识字有什么错?嫂子拙嘴笨腮的,也不知怎样劝你,只是告诉你要想开些,千万别让这事憋屈在心里,憋屈在心里会做病的。你识文断字的,有知识,懂道理,你会想得开的。”

    高志远听着她的劝慰,虽话语不多,但却真心吐露,不禁满心感激。忙说:“嫂子,你不用劝我,我想开了,我理解,我没事。”

    魏金花高兴地说:“你这样说,嫂子就放心了。嫂子就想看到你以后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就行了。”

    高志远帮魏金花打上水来,魏金花担上走了,高志远也自己打上水来,担上回家。路上也在想,白天干活都不和他说话,是人多嘴杂,怕说得不当传到当官的耳朵里,所以,都缄口不语。就打水这么个功夫,见到没人,金花嫂子就向他透露了心声,让他感到无比的温暖。

    晚上,吃完饭,他习惯性地还要收拾东西上夜校,忽然想到不上课了,不觉哑然失笑了。他想,这以后有时间了,得好好订个读书计划,好好读读书了。他想再给年旺去封信,让他选适合他读的理论书籍给他邮几本来,他能提出来的是让他把《资本论》的第二c三卷给他邮来,他想把《资本论》啃完。要读的文学书籍,他自己就可以到公社的书店去买,如果没有的话,能托黄莹给他进。

    他正在写信,听到门响,一看是潘木匠大叔来了。他忙把他让进屋里,坐下,给他沏茶倒水。

    潘木匠大叔笑呵呵地说:“你说,天天上夜校还习惯了,吃完饭拿上书和本子要上夜校呢,一想不上课了,这不,就来你这了。”

    高志远也笑着说:“要不说什么事一形成习惯就不好改呢,我也是,吃完饭收拾东西要去上课呢,一寻思不上课了,才没去。”

    潘木匠大叔看着高志远说道:“怎么样?这一打击不好受吧?”

    高志远平静地说:“没什么,我能理解。”

    “理解个屁,这就是打击报复!他儿子被开除了,这股子气正没处撒呢,一看,大家都推荐你,让你顶替他儿子,这还了得,就狠狠地打击你一下,他那口气也就出了。可实际联名上书这事,你连影信都不知道,就狠狠地挨了一棒子,是替我们大家背黑锅了。这个事也怨我,怨我考虑的不周到。我想得太天真了,像小孩似的,觉得公社能主持公道,坚持正义,能听从贫下中农的意见。可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是一道号的,官官相护,古今一理。公社的官儿也不听贫下中农的意见,听下边当官的,你怎么就不下来调查调查听听群众的意见呢?结果我是好心,办了坏事!大叔今天来,就想给你说,要想开些,大叔没帮了你,还害了你。”

    高志远插嘴说:“大叔可不要这么说,我知道大叔是好心,我感谢大家这样看重我。”

    潘木匠继续说道:“大叔给你说,人这一辈子一定要端正良心,多做善事,保证错不了。要是昧着良心,竟干缺德的事,早晚会受报应的。不是我说句不当说的话,张缺德那儿子让学校开除了,那就是报应。不信,我把话撂在这,他久以后,要是有好下场,我就不姓我这姓!”

    高志远道:“大叔,你为人公正正直,大家都赞称你。这事不能怪你,这是国家政策,谁也违抗不了。”

    潘木匠不等他说下去,就截住他的话说:“什么国家政策?你教夜校可说用尽了心思,没明没夜地教,全村人都扫除文盲了,这是多好个事啊!这不就是让大家都识字吗?可他说你这是别有用心,是想复辟变天,这不是纯拿大帽子压人吗?不说了,一说这些就来气,大叔只是告诉你,有些过耳传舌的话,你不用听,你该怎样做还怎样做。你是从小大叔看着你长大的,你的人品大叔最清楚了,让你干坏事你也干不来。你以后不要因为这事,就消沉了。那不对,该做得还得做,人在做,天在看,老天有眼,一定会好有好报的。你大叔这辈子不信别的,就信人一辈子心好多做善事,一定会有好结果的。你听大叔的,没错!”

    高志远听着潘大叔的肺腑之言,心里由衷的感激:他为了我偷偷的联名上书,冒着挨治的风险;为这事挨了批评,还无怨无悔又跑来安慰我,这是一颗怎样金子般的心啊?他发自内心地说道:“大叔,你放心,我听你的。”

    潘木匠由衷地笑了,说:“这大叔就放心了。那我就走了。”说着,站起身来。高志远想留他再坐一会儿,可他还是执意走了。

    高志远送走潘木匠大叔,心里觉得无比的温暖和欣慰:他的夜校老师干得好好的,虽毫无理由地就给下了,可得到了韩文义c魏金花c潘大叔怕是没有机会,要有机会还会有更多人的安慰和同情,他也就知足了!有什么能比得到人心更重要呢?他不过就是教乡亲们识识字,太轻而易举的小事了,却得到乡亲们如此感恩回报:为他联名上书,怕他着急,用掏心窝子的话来安慰他他还能说什么?他忽觉得对乡亲们有愧,为乡亲们做得还不够,如有机会,他还会万死不辞地为乡亲们做事。他心安了,气顺了,几天来从来没有过地睡了个安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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