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修真小说 > 此间仙尘 > 正文 第9章 何人没有伤心事
    鸳鸯楼下那条街,路两旁满是围观的行人,水泄不通。中间是迎亲的队伍,八抬大轿,仪仗开道,舞狮引门。前面大引的新郎官,骑在乌黑高马,身上绯红礼服,白绢单衣,胸前扎着硕大彩球。

    今天恭亲王世子迎娶礼部蔡尚书之女,当今圣上赐婚,择今天为吉日成婚。

    谢秋雨站在楼上近处,凭栏观看,身旁谢世奇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胞弟,见他没什么兴致说话,只能低头看着楼底长龙一般的队伍。恭亲王世子仪表堂堂,如今喜事临门,面泛桃花,样貌本就出众的他这下更是英气逼人,分外俊美。

    恭亲王世子姓吴名友,自幼爱好读书,精通诗赋,诸子杂家,涉猎广泛,因为长的俊俏,与同是白鹿洞书院出身的当朝吕相等人并称为‘白鹿四子’,人称无忧公子。算是当今圣上身边大红人,如日中天,炙手可热。

    “明秀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我还以为她还是个小丫头呢。”谢世奇难以忍受这份压抑的沉默,到底还是开口说话。

    谢秋雨双手搭在横背在身后的圆竹剑上,不冷不淡答话:“家里房子这些年都修葺多次,何况多年前的人,兄长这个记性可不是一般差啊。”

    谢世奇看着自己这个似乎永远都不动情感的冷冰冰的兄弟,不知如何言语,心底满满都是心疼。谢秋雨自小就不爱笑,但那时还会伤心,有时还喜欢哭鼻子。只是长大以后,愈发爱藏着心事,连家人都不愿意麻烦。可是如此看着好像成熟,实际上亲近的人不放心,自己负担更重。

    谢秋雨当然知道自己兄长对自己的那份担心,只是他这些年来,总觉得与人之间有些隔阂。谢秋雨认为感情这种事和天气一样不定,就连那曾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喊着要嫁给自己的黄毛丫头都变成了别人的娘子。与其说他的心是一块顽石,更像脆弱的一团肉,容易受伤,所以深藏。

    只是他不知道,蔡明秀为自己一直没得到的承诺等待了十年,等到的不是青衣千里回京之后哪怕一面,而是不可违逆的圣旨。她想做那个喜欢谢秋雨的少女蔡明秀,但她到底也是礼部尚书之女蔡明秀。

    她坐在轿子里,钗钿礼服,凤冠霞帔,额间一点朱砂。及笄以来周围人都说自己是京城最美的女子,但是她看着铜镜里的那张脸,没有任何美丽的迹象。‘如果我长的一点好看,为什么他没回来看我一眼’。

    对她来说,他喜欢的样子,才叫好看。

    “最近族叔会到鸳鸯楼,到时他给我的东西麻烦兄长帮忙保管,我去雁落湖一趟,快的话今晚就回来,慢则几日。”谢秋雨略带歉意的嘱咐道。前天刚说这几日就住在家里,现在又要出门。谢世奇‘嗯’了一声,看见轿子路过鸳鸯楼时几根雪白的手指捏在窗沿,似乎要抬起帷布,但很快又收回轿子里。谢秋雨自然也是看见了,他卸下一贯坚硬的语气,眼神难得有些温柔,慢慢问道:“都说她现在长的好看许多。”

    谢世奇点头:“倒不是仅仅变得好看,为人处事真的像个知书达理的小姐了。”只是老皱着眉也没有以前那么开心,这话他自然说不出口。

    谢秋雨得到肯定,却说:“我倒是觉得,没怎么变。”她以前也好看的很,这句话谢秋雨同样只对自己说过。“走了。”说完,谢秋雨就独自回到楼内。谢世奇看着他的背影,一句话堵在喉咙里很是难受,他很想问问自己这个立志要做天下除暴安良的大英雄的胞弟,你有勇气在这里目送她嫁给别人,怎么就没勇气去说一声喜欢。

    有些人的喜欢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有些人却越喜欢越害怕说出口。不过是个选择,哪有什么对错。

    一夜过去,寄宿山庙的三人醒来,对昨晚发生的事都闭口不谈。在僧人邀请下,食用寺里准备的时蔬米粥后就谢别继续上路。早上天气微凉,空气有些湿冷,赶路算是个好天气。苏小衣性子活泼,自然不会跟着两个人一起,有时看到少见的景色会突然快马赶过去,有时还会留在原地仔细看,然后等孟知安两人走远才又赶上来。

    趁着苏小衣走远,叶青尘勒马慢行,喊了一声:“知安,慢些走,我有话与你说。”

    “何事?”说着孟知安看了一眼远处苏小衣,见她没有察觉,才看向叶青尘。

    叶青尘似乎有些为难,下定决心才开口:“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知你,本来谢头名的意思是你自己去查,若是有收获早晚会知道。但我觉得你我还有很长路要走,怕你日后怪我没有早说,哪怕你不认我是朋友,但我自己心里还是过不去。”

    “你说。”孟知安觉得事有蹊跷,心底有些躁动不安。

    “这事与你父母有关。历来两界司学院收新学使都要调查籍贯,祖上何人,所以你录入天甲班时,也有人到石台村调查。”停了一会,叶青尘深吸一口气才说:“那人就是你我前去调查的秦孤山。”

    孟知安头脑发昏,很是疑惑:“那秦孤山不是多年前就已经失踪了?”

    “正是前去石台村那年。谢头名说,那秦孤山失踪之前他就觉得两界司中有很多事都显得诡异,于是后来亲自前往石台村调查。本来他什么都没有发现,路过你父母墓地时却感受到了灵气波动。他识觉查看,发现你父母尸骸腐朽只剩枯骨,但是骨头上却有两界司铭刻。”尸骨上有两界司铭刻代表什么,两人都很清楚,魂魄被送往黄泉路。“谢头名得知近日山妖出现在石台村后,之所以叫你前往本想叫你引出那幕后主谋。他是觉得那人当初留下你肯定另有他用,所以今日也不会害你性命,终于不放心,还是叫我一起跟来。”

    “谢头名是不是怀疑肖先生?”孟知安忍住心里海啸般的愤怒,郁结诸多掺杂的情绪。他真的不希望是肖先生,虽然肖先生不曾教过许多功夫,但他算是自己在这条路上的引路人。他一直觉得谢头名是侠客,是英雄,是匡扶正道的担当,是自己的目标。但他更喜欢肖玉良,肖先生是君子,是正人,是他一辈子做不了的风流客,他喜欢看肖先生这么干净的活着。他一直都爱读书,却不愿称自己是个读书人;喜欢叫孟知安用功,还跑到学使院恳求楚姐姐多加督促,结果自己找个好地方能看一天风景;他有学问从不卖弄,他知道风雅却也习惯俗套。无关风情,雅俗共赏。

    但是他听到的回答却是:“谢头名早就开始调查肖次席。”

    “肖先生何苦害我,我不过如此,他对我能有何图谋?”他似乎在替肖玉良开脱。

    “这你就要自己去查清,要不日后亲自询问谢头名。叶某人也不知道。”

    孟知安也不知自己此刻心底到底怎样情绪,他只是在想,日后假如,肖先生果真是自己的仇人,自己会恨他吗?他咽了下口水,感到刚刚喝过水的口腔有些干,拿起水袋,饮下一大口清水。“大同不远了,我们还是先赶路吧。苏小衣说不定等急了。”

    叶青尘知道自己也不好多说它言,点点头两个人快马追赶前方的苏小衣。苏小衣正在前面奇怪这回两人怎么如此缓慢,好久看到两人赶来,靠近之后想埋怨两句就看到孟知安脸上阴云密布,似乎心神不安,又见叶青尘悄悄对自己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多说,就只好先赶路。

    三人一路无言,快马加鞭速度倒是快了许多,还没到中午,江流呼啸声愈发靠近。孟知安骑马爬到一个高坡,就看见面前一条几十丈宽的大江横在坡底,这便是回流江。水面平静,不知疾缓,暗绿深邃,不知深浅,浅礁棋布,不知凶险。来往船只井然有序,闭帆者慢行,扬帆者急速,看起来比之京城路上行人还要多。

    左望有许多大小不一的船家靠岸,人来人往像是沸水浇灌的蚁窝,格外拥挤,看不清渡岸具体摸样。大道两边立着白石基底的乌黑阁楼,往后去一段路,是比两边古树还要高出一大截的石雕牌坊,飞檐之下‘风陵渡’三个刻字,风神洒荡,龙蛇飞动。

    “往山东边走,水流缓慢处,有船家渡客,再远一些还有客栈,我们可以住下,也能过江。”叶青尘赶来跟孟知安说道。

    眼前景色壮阔雄丽,孟知安也不禁多看了两眼。似乎是不愿去想烦心事,就说:“问一下小衣吧,看她怎么想。”叶青尘点头,他倒是想劝孟知安在大同多停留一些日子,好歹收拾一下心情,但又不知怎么开口。好在苏小衣愿意玩耍,要先在江边住下,二人欣然应允。

    下坡沿峡口两岸群山饶了一大圈路,终于看到几家客栈,苏小衣到门前就跳下马跑进一间,孟知安无奈一笑只好牵着两匹马和叶青尘先到院子里去。这间客栈建的位置绝佳,两山脚底,高处可以在山壁重叠的树枝掩映下看见江色,若不是价格不菲,虽然停留这里的旅客不多,恐怕早就没有房间。

    安排好房间,收拾好行李,三人决定到前面山上游玩,草草吃完午饭,就出门去。

    极西天险,苏三除魔时那冰山上遗留的巨坑还在,从天上看下去就像有什么东西刚刚破冰而出一般。让人惊讶的是有个人正站在这坑洞边探望,这千年不见人影的地方,半月之内,竟然连续有两人来此。只是苏三为世人除妖,只身入魔界,不知道这人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仔细一看这人雪鬓霜鬟,老态龙钟,面目上布满刀刻似的皱纹,嘴里不住咳嗽,身形颤抖,已是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这老人颤巍巍走到离坑洞偏远地方,面前就是水桥半段留下字句。他就轻蔑地瞅了一眼,露出憎恶的表情,用沙哑苍老的声音说话:“真以为自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擅作主张的蠢货。沽名钓誉之徒,时无英雄而已。”他情绪激动,话说到一半就捂住嘴咳嗽,动静之大似乎把身子里的脏器都要吐出来。“小人,小人耳!”很难想象,竟然有人如此痛骂水桥半段,不知他与水桥有什么仇怨。

    说完老人席地而坐,完全不在意周围严寒冰冷的环境。他坐下后吸了一口长气,先调理内息,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红漆金丝嵌云纹的匣子,没有开关,也没有锁。打开匣子,里面是拇指长短九把小剑,他一一摆放在自己脚边。收好匣子,口中念诀,灵力外放。

    只见九把小剑冲天而起,剑气纵横,气势如虹。那九道剑气直指云巅,片刻内荡平天堑浓云,画出一道圆圈,各色剑气耀眼夺目。老人先是捂住嘴咳嗽两声,突然一跃而起,凌空飞去,一往无前之姿完全不见病态。

    这一番折腾使得天上封顶处开始有一丝动摇,虽然不至于崩塌,但这里本来就被大妖洞穿,很是薄弱,如今再次轰击,似乎有些裂纹就要绽开。果然,不久之后,剑气中央凭空浮现一道裂缝,有一道阴晦趁虚而入,不过显露瞬间,千万道白光斩过,消逝无形。那九道剑气也顿时黯然无光,不再盘旋飞舞。

    事毕,老人顺风落下,再次取出怀中匣子,打开之后收走天上飞剑,九把小剑如同被叫回家一样的孩子,安静躺在匣子底。

    老人不知所为的尝试似乎已经失败,但他却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而且还在左右张望,如同在寻找什么。可能是有所感应,老人不疾不徐地行走在冰川之上。这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显得很孤独。走了很远一段路,他才停下来,脚底冰石上立着一个巴掌大的铁面。

    登山的三人为了多看些风景,都是找着曲折小径走。虽然路是偏僻了些,不过树木稀疏,也没有多少坑洼,倒不必十分小心。孟知安心底死结没有解开,还是不太畅快,一路上都在暗自想着。但归根结底他和谢头名不同,谢头名不爱说话是性格使然,孟知安是不愿说自己不明白的事。他非要把道理搞清楚,才会和别人交谈。

    叶青尘知道孟知安心事多,可他也看出来,在孟知安自己没有想明白之前,任何人都劝不动。他这么想着,突然看见前面苏小衣,又觉得她说话可能不同。这么一想自觉八卦起来,摇头作罢。

    苏小衣自然不明不白,但是山上共度两年,她比叶青尘还知晓孟知安性子。而且她也相信,自小苦难深重的孟知安那么难的时间都度过了,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

    三人各带心事,齐齐向山上攀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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