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修真小说 > 此间仙尘 > 正文 第2章 昨日知安
    石台村入村的泥路满是坑洼不平,最接近村口的茅草屋已经多年无人出入,草屋房架上的茅草经过漫长的风吹日晒,逐渐枯萎失去光泽,泛出甘褐色。有时候初春,村子里的紫穗槐刚刚抽芽,还看不见生意,屋上就开始落下一些断掉的草枝,大煞风景。早些年孟知安在家的时候会偷偷一个人跑到山上,从已经搬走的人家住处抱来茅草‘修缮’一下。自从他离开村子之后,这间房子就搁置在这孤零零的。

    离开那年孟知安刚刚年及束发,被到村子里来收妖的山上神仙一眼看中带到横剑山。石台村历来安定无事,不知那年招惹了什么妖物,但凡有人入山就一去不复返。村里人上报县城衙门,县令想着自己手下不是老弱病残就是一人扛着全家老少的顶梁柱,进山的人就算还活着再送进去的恐怕也不过是给妖魔喂上一口新粮,何苦害了更多人的性命。于是一边向两界司报案山中妖祟作怪,一边压着案件不着手处理。可这一番苦心在百姓眼里变成胆小畏死,虽然横剑山的剑仙一来就看出妖物藏身之处一剑毙命,但是事后他仍被不少人背后嚼烂舌根,吏部考功司省察时不出意外地把他调离了。只不过后来新任县令虽然品行尚好,但得知前任遭遇之后对当地愚民怒不可遏,不发于言表,却恪守律条,每年税收都不宽松丝毫。

    而孟知安这一去就是七年。外来弟子前两年在横剑山当不上记名弟子,只能挂名在带进门的师父门里修行。可是谁知横剑山那名剑仙天资过高,被镇司叶母看中替补了捉妖去世的上界使,挂青蛇玉佩,居十二上界使次席。就当整座横剑山都要忘记孟知安时,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心法,一路潜心修行,数次比试之后,无名之徒竟然挂名横剑山众多弟子第一。

    更巧的是,孟知安入山第三年恰逢平阳国观海,横剑,天阙三山为两界司录长生册,开山出徒。而执柄盛事就是‘弃他而去’的师父肖玉良。肖剑仙再次一眼看中自己徒儿,录入两界司学使天甲班。五年过去,孟知安天甲班魁首出师,领黄铜绿玉官佩,录入两界司正职,上界使治下,下界使之上,公职出外可报姓名配两界使。所谓两界使,权职高于下界使,但又要挂名在上界使下受其管辖。虽说不是世人皆知,但是整个平阳国两界使人数不过五十,也算是凤毛麟角,天下闻名。

    只是录名那天,肖剑仙自以为面色如常,实际上嘴角都要开到后脑勺,一脸笑意地莅临两界司录册房,得知自家宝贝徒弟被谢秋雨‘捷足先登’之后,本来勃然大怒,而后无可奈何的叹了几口气,嘴里嘀咕着“我与知安有缘无分”之类的奇言怪语,悻悻离去。

    谢秋雨身处十二界使头名,为人却十分‘散漫’,很少有人在天阙山上看见过他。治下只有三位两界使,可是领命时分外喜欢自己处治,因此孟知安等人领职以后反而无事可做。

    延平五年,初登两界使的孟知安决定重回石台村。一是因为七年未归家乡,要为自己孩提时就逝去的双亲立碑刻字,二是向来不托人办事的谢头名竟然让孟知安重回无名山,细查当年妖物作祟一事。

    野外官路上行驶不是来去百里的商队就是押运货物的镖车,真正意义上的官家像是不能见人的姑娘,死死地守在自己闺房里绝不出门。孟知安并不厌烦走路而且自己这几年困在深山里好不容易得空下山自然不愿意漏过一些风景,他恨不得一步拆作十步,把外面这些世界窝成一团揉进自己的眼睛里,只不过公务在身,虽然谢秋雨没给他定死期限,孟知安自己也不愿意私下里自行管事就懈怠起来,他哪怕不是两界司的人,如此重要的事也万万不愿拖沓。

    连日南下,气候越来越热,孟知安之前穿在身上的青衣长衫被收到包裹里,就一件白色内衬。他倒是不怕路上行人投来含着怪异的目光,甚至连某些人不带掩饰的嗤笑也丝毫不放在心上。当初在村里的时候身上就一件遮住屁股的短裤,一个春夏就这么过去,只有冬天才多了几件厚一点的衣物。

    石台村隶属金山县,不过就是金山县城也一隅弹丸之地而已,整个县城以成年人的脚力不过半日便可以来回两端。附近富庶一点的大县只有关庙县,本来是供着上一代镇司关圣香火的不大县城,谁知来往人多了,县城里的大小生意开始红火,州里的大人将附近几个县城并入关庙,勉强也算是是个大县。甚至还在县城里设立两界司官房,虽然这种地界一般只有些江湖上的‘耳闻’‘目见’来往。

    行至关庙县附近路上已无多少人,再往南去就靠近平阳附属藩国的地界,生意做到这种规模的人是不会自己还出省运货。孟知安决定先到两界司官房记录,再回石台村。关庙县人流往来倒是不少,城北正门如同鲸吞大口,商户脚夫,鱼贯而入,孟知安重新穿上青衫,收拾好黄铜绿玉官佩,担心坐骑受惊伤人,于是翻身落地,牵着马匹进城。

    正当孟知安低头赶路时,身后多了一些动静,他心底暗自防备,表面不动声色依旧牵着马缓缓进城。一阵脚步从人流嘈杂中分离出来,饶了一些曲折后出现在他背后,接着就跟着他的步子,一同进城。只不过城门外衙门差役察看时一眼看到孟知安腰身上的官配默默放行,身后那人终于受了些耽搁。

    穿过集市便是县城中心,并着大小十几座官府衙门,两界司官房只有个把人当班但是规格却比挂着‘明镜高悬’的公堂还要大上不少。孟知安停在门前片刻,故意等着身后那人接近,在其注视下走进两界司官房。

    两界司里当差的小官看见走进来的青衫一时只顾着吃惊都忘了搭话,待记录问道姓名时发现是新晋的两界使心里动荡更甚,不知自己这小地方除了庙里供着的那位还请的起如此这尊‘大神’。这两界司官房初建,不过两年,当初肖玉良过此地时还未兴建,所以在关庙没有多做停留,孟知安算是名册记录上最大的两界司众使。只是孟知安自身也不多做停留,看见名册记录,转身就要出门。

    门外马匹仍在,看来那人不是贪财的窃贼,又或者是被门上两界司的牌匾吓退。孟知安不打算再去考虑身后尾随之人,大不了送他上平阳黄泉路,自己学成到现在还没有收过一魂一魄,不知道此人有无这等‘荣幸’做一回先行者。

    穿过几条弄堂,翻过一方石桥,便是一条敞亮大道自北往南,通向关庙正南门,出城之后慢走不消半日就到金山县,孟知安估摸着天不黑就可以到达,今晚先在金山县里住下,明日早些时候再回村。他轻跃上马,回身之际一道黄影在桥对岸一闪而过,孟知安回头扫视一眼,没有任何其它异样,也不细看,两腿一夹,驱马出城。这小半日路程就在马身上左摇右晃,困倦时就闭上眼休息,倒是再未回头过。

    穷乡僻壤虽然无甚玩乐之处,但是路上没有商户,打家劫舍的强盗也不愿在这里谋生计。这么些年来也就当初那一妖物害人最多,金山县附近命案屈指可数,两任县令也是能人,查处及时,几件命案都水落石出,案犯全部捉拿归案,按律条问斩。所以百姓都自谓金山虽穷,倒也算是穷开心。

    孟知安入城依旧下马,只是金山小县无多少人当差,连城门附近也是空落落的。路上石砖大都龟裂,一块分作多块,好在没有什么大批人马,路况差一些倒也无妨。更何况孟知安这些年身处仙山,天阙附近有不少大城不错,可他都没去过,这一路上也就停留一晚的南河城勉强算是富庶之地,外出多年他也没开过多少‘眼界’,这金山县看着也就没那么不堪。

    金山县地域虽不小但是人烟稀少一般也没有外来人出入此地,所以镇子上只有一间不大的客栈,门户大开却不见有伙计招呼。孟知安稍等一会发现自己无人问津尴尬一笑,牵着马先从侧门进到后院,果然看到略显寒酸的马厩,拍拍自家宝驹说一声:“辛苦了。”将它拴在靠里的位置,出去准备随手扯些草料喂食,在草垛边看见一双满是泥泞的灰色布鞋,再一看,草垛上果然躺着一个人。

    “伙计,再不醒你家店可就被人拆了。”孟知安站住打趣道。

    那人从草垛上一个激灵,来不及找鞋就爬下来,打量了孟知安几眼,似乎看出其身份颇为尊贵,肯定不是什么歹人,于是轻声问道:“住店?”

    “要不然?你这小店还藏着宝贝不成。”孟知安一是近乡情怯,听着乡音格外舒适,再者他觉得这小二不卑不亢,自由散漫的态度很像谢头名,所以心底一点都不动火,想着天还早,进房也无事,不如和这伙计聊会天。

    “大人就别拿我打趣了,要是让老板知道,小的又得回去喝西北风。”小二边说边瞅着屋子里看有无动静。

    孟知安见此也不多做为难,说:“你把我这马喂上,我先到店里坐下,晚上睡觉之前你留一间房给我即可。房钱什么时候你通知我,当时就给。”

    小二一听这人如此好商量赶忙点头哈腰恭送大驾。孟知安摇了摇头,面带笑容地前往店面里。整个客栈都不大,留给人坐的地方更是小的可怜,只有一张乌黑木桌四周放着简陋的圆凳。孟知安右手分开衣摆,利落坐下,然后手掌托着下巴出神地看着窗外。

    小店对面是几株马尾松,时值晚春初夏,一树针叶绿意恰起,还留一些嫩黄点缀,渲染的风景都变得柔软起来。

    此时一个身着黄裙的女子脚步轻快,迅速走进客栈,然后不打招呼就坐在孟知安对面。孟知安视线突然闯进一个人,那人还坐在自己面前,于是一脸不解看着这不速之客。

    这女子―不,这女孩看着不过十五上下,面容憔悴,但是眼神却格外干净明亮,书上夸女子好看都说目含秋水不外乎如此,孟知安一时之间整个人都看呆住了,像是陷进去一样。这双眼睛之动人,足以让人忘记周围所有,哪怕是这张脸上其它五官都显得不再重要。

    “姑娘,我们认识吗?”孟知安守住不安的心神轻声问道。

    那女孩听闻此言消去满面倦容,带着怒意问道:“你是说你不认识我?”看见孟知安更加困惑地摇了摇头,她用力一掌拍在桌上,然后似乎是吃痛扯起嘴角,怕被发现赶忙又压住神色故作镇定,把手藏在背后偷偷晃了晃。孟知安忍住笑意看着她这一套于事无补还显得多余的努力。那女孩接着一字一顿说到:“我告诉你,我姓苏,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哪怕那女孩说到自己姓苏,孟知安仍是一头雾水,看到这里对面的女孩似乎有说不出的委屈原本气势汹汹的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分外伤感。好半饷孟知安才如梦初醒,语气里仍带着一丝不确定,慢慢言道:“小衣?”

    “对啊对啊,我就说你不可能不认识我,我爹还说像你这种人当上大官之后就翻脸不认人,说我是小女子异想天开不知好歹。”名叫苏小衣的少女一瞬间又甩掉之前的伤心浑身都洋溢着欢快。

    孟知安苦笑一声无奈说道:“我可不是甚大官,受人治辖还要出生入死。你我分隔数年,你这年纪一年一变,足足五年变化如此之大,我凭样貌如何分辨出你来。更何况这金山是我家乡,谁知道你从横剑山跟来。”

    苏小衣解释道:“哪有,我是从关庙那里跟来的。”果然那道身影就是她“我从肖大爷那里知道你从学使院出来之后当了谢剑仙的差,还以为你会来俞剑峰看我,谁知道你领个差事就往家跑。”

    听到此处孟知安心里一阵难过,当初在横剑山师父离去无人过问他这玉持峰挂名弟子,只有偶然结识的苏小衣时常翻过两山询问自己有无需求,要什么功法,求什么招数。要说情分的确也该回去看望这位名义上的师姐,只是不知自己是不是和谢头名沾染了处事品性,为人寡淡。“你跟过来不是要和我一起斩妖除魔的吧”

    苏小衣双手撑在桌子上,架势似乎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带着惨淡愁容说:“我爹说他要西去登峰找什么水桥先生不要我了,我不喜欢俞剑峰那个老女人,小知安,你管不管我?”

    孟知安记得自己这辈子还没有这样为难过,双亲死去之时哪怕自己心如刀割也想的是不向命运低头,肖玉良要带自己上山那天更是不做多想便毅然绝然前去修行,哪怕在横剑山最难过那两年他也心无所动,可就在今天,孟知安觉得自己头脑昏聩,十分为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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