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奶奶的话虽然没有什么凌厉的气势，也没有什么高深的道理，可却仿佛直击人的心灵，将许屠夫问的是哑口无言。
当年许屠夫闯下的祸事虽然没有刘墨今天闯下的那么严重，可从本质上来说，却也相去不远，因为那都可以用弥天大祸来形容。
许屠夫很清楚，自己阿爹之所以会早逝，完全是由于那次长达半月的孤身狩猎所致。可以说，为了帮许屠夫善后，许屠夫的阿爹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但许屠夫很清楚，当自己的阿爹得知自己闯下弥天大祸的时候，却从没有真的怨恨过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抛弃自己，更别提什么杀掉自己泄愤了。
那个一辈子都做着屠夫行当，脾气不太好也没什么见识的山野老男人，却知道什么是护犊子，知道什么是长辈的担当，知道什么是男人的担当！
护短，在外人看来也许不是什么太好的习俗，可在清水村中，却是一辈一辈传承至今。
许屠夫虽然为人粗犷，好勇斗狠，可也是一个知错就改，放得下面子的朴实汉子。在被何奶奶说服之后，便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向何奶奶和刘墨道歉：“对不起，是我太急躁了。”
在许屠夫道歉之后，聚集在门外的数百村民也没有谁再喊着要杀掉刘墨泄愤了。
生活在清水村的村民们本就生性仁慈宽厚，再加上，刘墨也是大家看着长大的，跟自家后辈无异。
刚才大家伙之所以吼着说要杀了刘墨，不过是因一时的惊恐而导致的应激反应罢了。此番冷静下来之后，自然不会有人再提。
也许外人看到这一幕很难理解，刘墨不过是别人家的孩子，哪能和许屠夫及其他阿爹这种自家孩子相提并论。
可若是熟悉清水村的人，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大家数百年来一直生活在同一个小山村里，清水村里的数千户人家早已熟悉的仿佛一家人了。
见大家情绪都逐渐平复下来之后，何奶奶才笑着说道：“好了，先给刘墨这孩子松绑吧，至于如何处罚他，我们之后再谈。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请老村长组织大家，早点讨论出应付这批彬江城军队的办法才是。”
见自己唯一的孙子逃过一劫，老村长的眼角有些模糊。
没有任何人知道，刚才决定杀掉自己亲孙子的时候，这个满面沧桑的老人的心中是何等的痛苦和悲凉！
深深地给大家鞠了一躬，在不着痕迹地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之后，老村长才开口说道：“大家的恩情，我们刘家没齿难忘。至于如何对付这批军队，还请大家都先说说自己的想法。”
老村长的问话，使得屋内屋外的气氛又开始沉重起来，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今日若稍有不慎，清水村恐怕便会迎来灭顶之灾。
虽然外人并不知晓清水村的存在，清水村的村民们也很少和外界接触，可并不代表清水村的村民们对外界一无所知。相反的，清水村的村民们对外界的情况还颇为清楚。
因为清水村常年都设有专门的人员外出收集情报，比如之前出村采买的刘墨，其实也身兼收集情报的任务。
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避免像今天这种，由于长期和主流社会脱节，而导致灭族之祸降临都浑不自知的情况发生。
彬江城作为方圆千里最大的城池，在周边的这一块地界上，可谓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其城主所率领的军队，更是因为常年历经征战和杀伐的缘故，战力极强，远近驰名！
传闻，彬江城最核心的那一支军队中哪怕只是一名普通士兵，都有以一当十之勇！
不过，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彬江城的城主是一个野心勃勃，而且心狠手辣的人物！哪怕在这诸侯争雄的乱世之中，也都是凶名赫赫的存在。
在当上彬江城城主的这十余年时间里，此人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疯狂地敛财，若有人稍敢反抗，动不动便会灭其满门，毫无人性可言。
曾有人粗略的算过，在过去的十余年时间里，被彬江城城主所屠杀的普通居民早已超过了三万人！而每一名想要加入彬江城军队的新兵，所必须完成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屠杀一名普通的居民！
彬江城的军队与其说是军队，还不如说是一群会刽子手！
这样一支满手血腥的地狱之军，怎能不让人畏惧？不让人望风而逃？
随着时间的流逝，屋里屋外的气氛越发的凝重，渐渐地有一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许屠夫才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彬江城的军队常年杀戮，凶名在外，而我们村又都是一些只会插秧种粮的农家汉子，战斗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我们若是和他们起了正面冲突，恐怕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会被他们屠杀殆尽。”
许屠夫的话，没有任何人反驳，因为大家都很清楚，这话虽然不中听，可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见大家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许屠夫又接着说道：“据放哨的兄弟们回报，这次彬江城来的军队几乎全是轻骑，而我们村中又有众多的老弱妇孺，想要逃跑恐怕也是不能。”
许屠夫说完，屋内屋外的村民们顿时哀嚎一片，有些心理素质差的，甚至开始低声啜泣起来。之前也许还有人心存侥幸，可听许屠夫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前路一片黑暗，甚至，有一种世界末日就要来到的感觉。
这种压抑的氛围大约又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有一名村民开口问道：“那老许，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许屠夫皱了皱眉，沉吟了一会后说道：“要我说，咱们清水村想要渡过这场灾难只有一种方法，就是向那名彬江城的城主跪地称臣，并每年按时上缴税赋。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其他可以让我们活下来的方法。”
虽然大家之前就都早有预感，可当许屠夫真的说出来的时候，大家不免又是一阵绝望。
这种感觉，就好比一名待死的囚徒一直在欺骗自己不会死的时候，却突然被人强行压上了刑场，然后这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马上就要死了。
低声哭泣的村民，也越来越多。
突然从逍遥世外的快乐闲人变成别人的阶下奴，这种转变，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够轻松适应。更何况，彬江城的城主还是出了名的暴君，从来不把自己领地内的居民当人看，想杀就杀，压迫到死，连猪狗都不如。
就这样，时间在沉闷之中，又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
在这段时间里，清水村的村民们要么是面如死灰，要么是掩面而泣，甚至，都没有人能够站出来说上一句安慰或是鼓励的话语。
哪怕是德高望重的老村长或是慈祥宽厚的何奶奶，此时此刻也找不出任何言语来劝慰眼前这些即将遭受苦难的可怜村民。
看了一眼天色，老村长不得不沉重而又痛苦地开口说道：“彬江城的军队恐怕再有两个时辰就会到我们村子了，大家都抓紧时间回去准备一下吧。先把珍贵的东西藏起来，然后，再准备一些粮食和财物，等彬江城的军队一到就拿出来献给他们，他们此行只为图财，应该不至于要了我们的性命。”
老村长话音刚落，屋内屋外数百村民又是哀声一片，其中一名心态还算不错的村民开口问道：“那老村长，我们需要准备多少的粮食和财物？”
老村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越多越好。”
“拿了这么多粮食和财物出去，我们之后要怎么活啊？距离下次收成，至少还有四个月的时间。”
“这么猪狗不如地活着还真不如死了痛快。明明早上都还和往日一般，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忍一忍吧，这样，至少还能保得住一条性命。唉，好死不如赖活。”
看到村民们悲痛绝望的模样，老村长不禁再次老泪纵横，可即便这样，老村长还是强行打起精神，说道：“别哭了，大家都抓紧时间回家收拾吧，如此，至少还能留有点希望。”
可就在众人都绝望着准备回家收拾的时候，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宛如夏日的惊雷一般，以雷霆万钧之势，打破了这沉重而又压抑的氛围！
“请等一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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