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江城，泛起朦胧的轻雾，入夜，灯红酒绿，光怪陆离。
安欣从小车里出来，面上无喜无悲，街灯的光落在他的发梢，在他白皙的面颊上拉下分明的阴影。他看了一眼街边的大树，跟着开车的小弟向前走去。
酒吧的门面不大，只有发光的“夜”和“色”两个字，却隔得足够开，也不对称，仿佛没有关系的摆在那里。不知道是叫“夜色”，还是叫“色夜”，但不管怎么叫都容易刺激人的荷尔蒙。
“这名字起的不错！”安欣心中暗暗赞道。
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无措，又有些好奇。
大厅的舞池里，无数的肢体肆意地扭动着，分不清谁是谁；男男女女忘情地欢闹着，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女人的脂粉味儿
安欣进来的那一刻便敏锐地感觉到数道目光同时看向自己，他若无其事地一眼扫去，大多是衣着暴露性感的女人。有的惊讶，有的好奇，甚至有的惊艳得毫不掩饰像是狼看到猎物时眼睛里冒出的绿光。
安欣推开了数只女人的手，不自在地向楼上走去，在玻璃栏杆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安少请稍等，我去叫凌哥。”
“去吧。”
不得不说，凌波是极会选座的，这个位置视野极好，可以俯瞰整个大厅。安欣一眼便看到了今晚的主角——舞池里搂着一个多肉的女人忘情地扭动着的高阳；以及不远处神神叨叨的杀马特少年——苏浅清那个未成年的弟弟。
这个位置更妙的是，透过玻璃栏杆正好看见下边那一桌，但因为光影效果，在下面却看不清上面。
头发根根竖起，面带不羁的凌波正和一个肥头大脸的男人说笑着，小弟跑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两句，凌波露出笑容，手中的酒杯在茶几上敲了敲，对着对面的男人笑道:“新旭哥，客人已经到了，请开始你的表演！”
被称为新旭哥的肥头大脸男人举起手中的酒杯陪笑道:“凌哥客气，收拾了这小子再去给那位赔罪！”说完一饮而尽。
“安少？”凌波在安欣的旁边坐了下来，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我算哪门子的少爷？凌哥抬举了。”安欣接过酒杯捏在手里把玩着，精致的酒杯里晃动着澄金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晕。
“安少谦虚了，鄢少的朋友没一个是普通人。”
“这倒是说的不错。”
“敬鄢少，让我多认识一位朋友。”
凌波劝酒的功夫很是了得，说话也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直来直去，让人无法拒绝。
是个人才！
“敬鄢少！”
即便是不怎么喝酒的安欣，也无可奈何地和他喝了一杯。
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一杯酒下去，就似乎成了朋友。可以掏心窝子，无话不谈。
凌波是个爽快的人，任何时候都记着自己行动的目的，他用酒杯指了指下方肥头大脸的男人介绍道:“这人叫陈新旭，是高阳的老大，方塘村那一带是他的场子。他说会给安少一个满意的交代！”
面由心生，修道之人对此更是在意，安欣对这个叫陈新旭的混混头目没什么好感。他眉毛一挑，嘴角露出讥诮，道:“那就要看看他如何让我满意了。”
高阳，人如其名，身材高大，相貌阳光俊郎，额角上翘的刘海彰显了他狂傲不羁的内心。只是那不均匀的白里透红的肤质，和他凉薄的嘴唇，微笑的时候无意中带着冷意，让人感觉心怀野望，心性凉薄，非易与之辈。
今晚的高阳显得格外兴奋，总是有意无意地碰到女人敏感的部位，虽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对面的女人肉太多。
女人好几次打掉他不安分的手，嗔怪地骂了几句，反倒让他更加兴奋了起来。正当他准备进一步探索的时候，一只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阳对这个关键时刻搅局的人很是不满，面带不善地看了过去。
“新旭哥叫你过去！”男人并不在意，讥笑地看着他。
“扫兴”虽然心中十分不爽，但老大的命令他是不敢违背的。
凌波饶有兴致地看着高阳在陈新旭对面坐了下来，用酒杯朝下方点了点，道:“好戏就要开始了。”
安欣看着高阳以及他身边的杀马特少年，有些期待今天的节目。
“新旭哥找我？”高阳陪笑着打了招呼，自顾地在茶几上取了一杯酒抿了一口。
被称呼新旭哥的肥头大脸的男人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伙子卖相不错，也能想些歪点子，是个做事的好手；可惜不太安分，做出一些超出自己承受能力的事情，能给自己惹麻烦，自然也能给老大惹麻烦
可惜了！
“也没啥事，今天兄弟几个都喝过了，唯独没看到你，就叫你过来喝一杯。”陈新旭端着酒杯，做出要敬酒的样子。
“不好意思新旭哥，刚才玩得忘了形，对不住对不住！”高阳闻言一惊，慌忙压下陈新旭手里的酒杯，道，“哪能让新旭哥敬酒呢？我自罚三杯先。”说着仰头灌了下去。
一杯酒喝到一半，高阳突然尴尬起来。心想这杯子怎么这么大？谁特么手贱拿这么大个杯子！但看着陈新旭笑着看着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灌了下去。
一杯酒下肚，高阳感觉肚子微微有点胀，刚想喘口气，却又听见陈新旭的声音——“还有两杯！”
高阳无奈，只得强忍着又灌了两杯下去。
“好酒量！”一旁的喽啰们喝彩起哄。
“嗯不错不错，”陈新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点酒没问题吧？”
“这点酒吗”高阳面带苦笑，感觉肚子明显有些胀痛，却也只能强撑着，道:“没事没事，劳烦新旭哥关心。”
“我就说你的酒量不错的嘛，”陈新旭呵呵一笑，再次端起酒杯道，“现在我们可以喝一杯了吧！”
“”
又一大杯冰啤酒灌下去，高阳只感觉腹中冰冷冰冷的，胀痛难忍。这时不知是酒劲还是什么奇怪的感觉窜了上来，沿着任督二脉直窜到太阳穴，脑袋也开始有些懵。
“听说你上周独自做了一单，手法很是专业呀！”陈新旭这才坐了下来，笑着说道。
“让新旭哥见笑了。”高阳不自然地陪笑道。
“东西带了吗？给我看看！”
“带了！”高阳忙将裤兜里的戒指盒掏出来递了过去。
“哦，还是铂金的！”
“新旭哥眼力真好！”
“挺好看的！”
“是挺好看。”
“看着有点眼熟”
“眼熟？”高阳不禁一愣。
“你不信？”陈新书说着掏出手机，将一张消费截图亮了出来，“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啊？”高阳盯着截图，看不清，揉了揉眼睛，还是有点模糊，“新旭哥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怎么回事！”陈新旭怒喝一声，面带不善地看着他。
“嘭——”
是啤酒瓶破碎的声音。
整个酒吧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都好奇地看向这边。
“打人了”
“看样子是在教训小弟”
“这种事酒吧经常发生，没什么大不了的”
“”
音乐再次响了起来，人们又开始喝酒跳舞；也有部分好奇的人继续关注这边。
高阳倒在座位上，头顶开出一朵血花，腥红的液体混着酒水划过他白里透红的脸颊，狰狞刺眼。
握着带刺的半个酒瓶，男人看着死狗一样的高阳，冷笑道:“好胆，连大哥买给嫂子的戒指你也敢偷！”
高阳挣扎着从座位上爬起来，摇摇晃晃无法站稳，忍着头顶传来的剧痛，视线模糊地看向陈新旭，颤抖着问道:“新旭哥，我不明白”
“那只手？”
回答他的只有冰冷的三个字。
“我不明白”
“习惯用哪只手，那就哪只手吧，”陈新旭点了支烟，大手一挥，“扔出去。”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高阳喃喃自语。
阴影里走出来两个人，像拖一只死狗一样将高阳拖了出去。
站在一旁的杀马特少年脸色惨白，吓得不敢动弹。陈新旭面带讥笑地看着他，道:“这件事情你也参与了”
少年不敢回答，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看，他现在死狗一样，你要我怎么惩罚你？”
杀马特少年嘴角一抽，吓得瘫坐在地上。从小到大，他何曾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我也不为难你，从今天开始，在道上混的，永远别让我看到你，见一次打一次！滚吧！”
杀马特少年神经一送松，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昏暗的灯光，后面的无人小巷传来杀猪一样的惨叫声，陈新旭的小弟也没有过多地难为高阳，一顿暴揍之后，打断了他的右手。就跟他们当初围殴安欣一样，杀马特少年目睹了整个过程，只是这一次更惨，惨十倍！
“我不明白”
高阳仍自喃喃念道，气若游丝，一开口就咳嗽，接着又吐了起来，上吐下泻。
混合着酒精的臭味弥漫开来，俩喽啰觉得太恶心，嫌弃地走开了。
安欣的对面，陈新旭腆着笑大腹便便地坐了下来。远看的时候还不觉得，近看就是一堆肉。
“小弟不懂事，给安少带来麻烦，陈某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现在物归原主。”陈新旭将带盒的戒子递到安欣面前，笑着拱手道:“还望安少给个面子”
安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看着一堆腐肉。
陈新旭尴尬一笑，看着他眼中清冷的光，知道这事没有看上去那么容易善了，便举起酒杯道:“怪我约束不严，自罚三杯。”
说完一口一杯，连着灌了三杯下去，不带歇气的。做老大的，这功夫就是不一样。
陈新旭打了一个酒嗝，红着一张大脸向安欣看去，见安欣冷俊的面庞带着莫名的冷笑说道:“小弟做错事的自然是该罚，在哪罚都是一样；只是这弄脏的戒指，还能再送出去么？”
陈新旭尴尬一笑，不知能说什么；凌波微笑着反手给他倒满一杯酒，喝了。
又一杯，喝了。
直到喝完第六杯，以陈新旭大腹便便的将军肚也有些撑的慌。这时候强压着的火气也上来了，就快忍不住要发作；后边的两个小弟也忍不住站了出来，被凌波扫了一眼，吓得又缩了回去。
就在凌波都以为安欣要搞事情，忍不住想要一劝的时候，耳边却传来安欣清冷的声音。“此事就此揭过，一笔勾销，喝了这杯酒，出了这个门，就当没有见过。”说着又递了一杯酒过去。
陈新旭一听这话，气更大了，我都已经喝了这么多了你还让再喝一杯？什么叫就当没见过？我如此自降身份地跟你赔罪不就是为了攀个交情么？弄半天我一晚上的白忙活了？你要这么看不起我陈某人吗？
就连凌波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心中暗自诽谤，年轻人心高气傲，不知进退，这要怎么在道上混？
陈新旭一拍桌子，待要喝骂
“嗯？”安欣眉毛一挑，冰冷的眼神扫过去。
仿佛沸腾的开水瞬间回归冰点，陈新旭的火气瞬间被吓出一身冷汗，要骂的话卡在喉咙里憋得老脸通红。他是个有点附庸风雅的粗人，那冰冷的眼神里藏着什么信息，他读不出来。但那凝练如实质的气势他却能明显的感受到，如同面对神魔，完全无法抗拒，他就像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面对滔天巨浪那种无力感
“对不起，陈某唐突了，”陈新旭抱拳一拜，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喝完转身就走，逃也似的跑了，肥胖如山的身躯带起一阵风
“看走眼了！”凌波一脸震撼，这逆转太快了，陈新旭又不是刚出来混的，何曾被人一个眼神吓成这样？
果然，鄢少的朋友果然没一个普通人！
看着凌波的表情，安欣碰了碰他手中的酒杯，笑道:“那个胖子不懂，凌哥还不懂么？鄢少的朋友，岂是什么人都能攀附的？”
凌波了然一笑:“为鄢少的朋友干杯！”
一饮而尽。
“风逸尘的学生怎么会和凌波混在一起？”不远处的一桌传来交谈的声音。
明灭闪烁的灯光下，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人坐在花团锦簇之间，年轻人嘴角噙着笑，双手在怀里的女人身上摸索着。
“闹出这么大动静都没人管吗？这不符合这间酒吧的风格，只怕是提前打过招呼的吧”陪坐在旁边的男人若有所指地讲道，眼睛若有似无地看着年轻人的反应。
“鄢少的朋友？鄢雨楼？有点意思”年轻人听了一会儿，嘴角露出讥笑，暗处的心思活动开来。一双不安分的手也没停着，向女人的衣领里摸了进去
男人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好斗呢
安欣的感知力何其敏锐，循声望去，道:“那边那桌已经注意这边很久了。”
顺着安欣的视线看去，凌波看见几张熟面孔，道:“倒是有个家伙，你可能感兴趣。”
“哦？”
“坐在中央那个叫云慕白，是云家的二少爷。”
“和风家斗过的那个云家？”安欣看着那个张扬不羁的富家少爷，轻蔑地笑道，“我可是欠了风老师不少人情呢，说不定就得委屈云家了”
后巷，杀马特少年扶着死狗一样的高阳向前挪去，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站阴影里，看不清面孔。
“知道背后是谁在报复你吗？想报仇的话我们乐意帮忙。”
高阳此刻酒也醒了，闻言眼前一亮，单凭这句话就能猜到许多信息。猜到是遭到了谁的报复，也能猜到是有人蛊惑他去报复那个人。但只要是能报仇，他都愿意去做
“嘭”
一声闷响，那人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地上。一个玻璃酒瓶在他头上开出一朵血花，飞溅的碎片让人本能地躲避。
高阳面如死灰，只隐隐听到一丝熟悉的声音。
“云家？还真是不安分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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