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然孤零零的站在庭院中，回想着月儿说的话。
一直以来卫然都只是抱着一个简单的想法去做事。
从成立商盟，到踏上修炼这条路，都是为了有一天能回到帝都，再去到九黎原把作为质子的洛依蘅带回来。
他想过会战斗，会受伤，甚至会有人因此死去。
他觉得这一切他都能挺过去，都能坚持。
但当他真正面对这些时，他感受到的，是无尽的自责，更是无尽的痛苦。
那些痛苦就像从心底里长出来的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提醒着他。
那些痛苦几乎把他撕碎。
只有在战斗的时候，他才能暂时的忘却那些痛苦，才能又成为那个一往无前，奋战破敌的卫然。
每当一安静下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要不是还有一些理智在克制着他，他甚至想单枪匹马去赤魂军的大营里杀个痛快。
哪怕战死。
都比在这里一遍遍回忆的好。
他辜负了这些信任他的人。
赵铁山从屋里走了出来，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看到卫然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最后轻叹口气，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来，道：“盟主，当时我也想去和叶副盟主一起去的，可是被叶副盟主留了下来。”
“我是想说，我们跟随你，就是相信你。大家都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就算有一天为了商盟需要老赵我去冲锋，我也会奋战到底，虽死无憾。”
赵铁山自顾自说完，转身离开了。
卫然抬头看着天空，那些逝去的面容好像都在看着他，脸上带着欣慰的微笑，似在鼓励，也似在释然。
鼓励卫然要肩负起商盟的责任，也在释然如果真的累了，就算放弃，他们也不会怪他。
卫然的眼角流下泪来。
后世记载，炙风城一战过后，征战天下的帝王，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起来，不再是过去那十六岁的轻佻少年，而成为了一个合格的主宰。
至于那咆哮天下的帝君，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无人可以解读。
只是历史记载从那以后，他的路越走越孤独，有人说是他封闭了内心，有人说是他傲慢自大。
可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感受他曾经陷入那么深沉的无力和懦弱，只是他不能允许自己再成为那个懦弱的少年。
………………………………….
第二天一早，迎着清冷的晨风，卫然站在城墙上，看着辽阔的荒原，寂寂无语。
林青小心的询问着值夜的战士，盟主什么时候来的。
得到战士的回复后，林青才知道，盟主竟然一晚上没有合眼，在墙头上站了一夜。
猜想盟主应该是破敌之策一直没有想好，心中烦闷，林青思付片刻，走到卫然身后，同样看着城外的荒原，低声道：“盟主，大战刚过，还是要注意休息，免得邪祟趁虚而入。”
“我没事，”卫然淡淡道：“只是站在这，心里能平静点。”
林青忽然觉得盟主似乎和昨天有些不一样，但是具体哪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林青，你怎么也这么早就来了？”卫然问道。
林青挠了挠头：“自从知道赤魂族来袭，这段时间一直睡的不踏实，今天也是，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卫然沉默不语，依然平静的看着城外的荒漠，清晨的冷风吹起他的头发，却吹不散他眼中的悲伤。
荒漠上还残留着昨天战后的痕迹，还有人在收着战士们的尸体，其他的都还和昨天无异，好像那场大战近在眼前。
插满箭支的尸体，满地的鲜血，焦黑的沟壑，地上到处是爆炸的痕迹。
城内受伤的人很多，需要更多的人照顾，城外收尸的人大都是那些战士的同乡，不时的有士兵趴在地上抱着尸体哭泣，那些都是平时亲如兄弟的伙伴。
可是现在一个个都已长眠地下，埋骨他乡，连尸体都没有人收。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卫然低声念出记忆中的诗句，那时学这首诗的时候他就觉得这首诗悲凉得透彻，让人无语凝噎。
在城墙上站了一夜，回想起那些曾经一起笑语晏晏的伙伴，他真正体会到那诗中的哀恸。
“盟主，这是你写的诗吗？听得我心里很是难过，这些战士从帝都开始就是一直跟着我的，可是我却不能带他们回到家乡，是我对不起他们。”林青低着头，眼含热泪，话中满是自责。
“我们会赢的，”卫然静静地道：“这场仗，我们一定能赢。”
林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盟主，我觉得你有些不一样了。”
卫然笑了笑，调侃一般道：“林青将军何出此言？”
林青却仍是认真地道：“我素来擅观人之术，轻易不看，看一次却很准。”
卫然略微收起了玩笑的模样，淡淡地道：“那林青将军观我如何？”
“我这一派，不观手、脸，观的是人心。”
“人心怎么观？”
“从眼而观。”
“那林将军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我从你眼里看的不是这一方山河，而是这个天下！”
忽然天猛地一暗，天空好像隐隐有雷声穿过。
两人沉默了下来，空气有些凝滞，林青这番话有点过了，要是传回帝都，那说不定好事的人会给卫然栽赃一个造反的罪名。
“盟主，”林青下跪，郑重道：“不管盟主将来做什么决定，我林青，都会追随盟主左右。”
“起来吧，”卫然扶起林青，微微一笑：“其实我没想那么多，可能是经过这么多事情，眼界变得开阔，你也别乱想了。”
卫然脸上看不出更多的情绪，好似过了一晚上，卫然整个人变得深沉了许多，再不是过去那个轻佻狂妄的少年。
这是黎明前晦暗的时刻，每天天快要亮时，天色都会先暗一下，然后天色才会大亮起来。
远处的地平线上，好似热流滚动，无数的人头攒动，在那地平线上起伏。
赤魂族大军来袭。
林青大惊：“他们又来了！”
竟然来的这么快？！
这是要不顾一切决一死战了吗？！
林青趴在地上，仔细地听着从地上传来的声音，然后朝着卫然肯定地道：“全部都出动了。”
卫然面色冷峻，一字字地道：“出城迎战。”
卫然骑着雷湮独角兽，身后是商盟的灵武者们，在后面是炙风城的城守军。
五千城守军人手持着一个铁盾，右手持着长枪，最后是火雨天坠，旁边簇拥着密集的战士守护。
没有了足够的箭矢，继续守在城墙上反而成了鬼枭族人的目标，最好大家聚在一起，鬼枭族就算想抓人，也得破开战士们的铁盾。
他们是炙风城最后的力量，同伴的惨死，激起了他们心中的血勇，没有人害怕，每个人眼中都是对赤魂鬼枭们刻骨的仇恨。
上过一次战场，只要能活下来，就算是绵羊，也会变成凶狠的狼。
赤魂大军黑压压的一片，步履整齐，在距离炙风城还有一里远的时候发起了冲锋，这次他们没有多余的动作，要依靠着人海战术攻城。
在高空看去，赤魂大军潮水一般涌上，朝着炙风城漫延过去，鬼枭在空中盘旋交错，逡巡在上空，随时准备择机而噬。
守城的军队像海潮中的礁石，岿然不动，硬撼海潮的冲击。
哀兵必胜，这支队伍不在乎能不能活下来，只盼着死也要咬下对手身上的一块肉，每个人的身上的血液都似乎要燃烧起来。
炙风城下，背水一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