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盏，乐坊内逐渐变得热闹起来，楼下几乎人声满堂，时不时听见佣人招呼客人的声音。楚怀安倒也没多在意，自顾吃他的菜喝他的酒。
不一会儿楼下变得寂静，倒似有人窃窃私语，忽然听到几下拨动琴弦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又不失紧凑的琵琶声快速响起，听上去是好几人合奏一曲，频率颇快，音调里却听不出是首欢快的曲子。
楚怀安送到嘴边的酒又顿时停住，他竟在这曲子里听到了边塞士兵冲锋擂鼓时的气魄，有些惊异，将手上酒一饮而尽。再倒下一杯时那乐曲竟又渐渐变得缓慢起来，音调渐高，声音略低。此刻仿佛又变为了女儿家的幽怨，无处诉说。
楚怀安瞬间想看看这弹奏琵琶的是什么人，端着酒杯就推门而出，但还是小心翼翼怕动静太大打搅了他人，顺着阁楼下望去，那舞台中果真有五个女子在一同弹奏，坐在矮凳上呈人字排开抱着琵琶，装扮得比较清丽朴素，没以前笑江南那般华丽。五人中央有个面容看上去格外秀美的应该就是所谓的燕子姑娘。等楚怀安饶有兴致的看清了她面容时，却一瞬间就有了一把火烧了这地的冲动，即使那女子隔这般远看去也有着其他四人无处比拟的容颜。
良久，那女子也并未发现对面阁楼上有人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看，闭着眼弹奏得颇为投入，台下的听众更是侧耳倾听，无一人敢发出奇怪的声响。楚怀安环顾一周眼神中略带不屑，这女子就是他不想直接回家，不想遇见的人，结果没曾想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楚怀安又将手中酒一口喝完，然后直接将酒杯扔向了舞台中央。
只听“叮”一声，酒杯落在五人中间还弹起来滚去好远，五人的弹奏瞬间被打乱，齐齐抬头望向阁楼，楚怀安毫不在意她们愤怒的目光，却只是与中间的燕子姑娘对视良久，嘴角微翘，虽说带着笑意但也看出了略有不爽。
那燕子姑娘起初是怒目，看清楚怀安的面容后神情大变，却瞬间又变为生气的样子，不再与他对视，连忙低头的样子竟有一丝丝慌张，这可是以往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楼里客人却瞬间炸开了锅，不少人歪头望上望：
“什么人啊？不想听就出去，打搅别人演奏算什么本事？”
“是不是哪个喝了酒的泼皮子耍酒疯啊！”
“老板呢！老板！什么人啊这是？”
老板也似乎被这场面吓了一跳，见是楼上的楚怀安扔的酒杯，懊恼不已连忙上楼来，还没到楼上去却听楚怀安狮吼般的声音在楼里震慑：“全他妈给老子听着，现在马上给老子滚出去！若不然！”
“若不然什么？哪来的酒鬼撒野啊？”这时客人里有个年轻小伙到舞台上指着楚怀安大声问，却瞬间触电一样收回了手，面容即高兴又尴尬：“少爷？怎么是你啊少爷？你啥时候回来的？”
那老板急匆匆上了楼一听这话差点没一个踉跄摔下去，难道这年轻人就是以前号称小祖宗一把火烧了笑江南眼都不带眨的楚怀安？
这时那些客人更是跟见了鬼似的：
“少爷？难道是几年不见人的楚怀安？完了！完了！这小祖宗怎么回来了！”
“赶紧溜吧！别一会又给这烧了！”
客人们一会就溜得没影了，只剩楚怀安在楼上，那妇人老板一时语塞不敢说话。楼下年轻小伙见这场面也有些尴尬，但还是道：“下来吧少爷，我们回家！”这小伙是楚家府里老邢管家的儿子，邢云，比楚怀安晚出生了几年，虽在楚家干些佣人活但没人把他当下人看，打小负责陪楚怀安读书练字，算是个书童，也确是个喜好读书练字的人。
“你们一天，雅兴挺好嘛？”楚怀安冷笑着大声问，看着那此时不看他一眼的燕子姑娘。
“老板！今儿对不住了啊！我喝酒有点上头。”楚怀安一边说着一边从另一边下楼，那妇人老板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得默不作声。
“少爷，你是今天刚回来吗？怎么不回府上呢？”邢云有疑惑的问。
“我这不是不想看到她吗？想看看都梁是不是又来了标致女子！”楚怀安笑着看看那边别过头不说话的女子，另外那四女见情形不对也早躲了起来。
“哪知道会在这碰见你们啊？”楚怀安阴阳怪气的道，“还真是巧了！我还道是谁弹琵琶这么好听？燕子姑娘？你怎么不叫鸽子姑娘呢？我还鸭子姑娘呢！”
邢云掩嘴不敢笑。
一直抱着琵琶不开口的“燕子姑娘”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自然就是冲着楚怀安：“你若是不想听走就是，凭什么在这作威作福？你这般羞辱我是安的什么心？”这姑娘怒气冲冲，杏眼圆瞪抬头看着楚怀安，可就是生气的样子也仍是一副楚楚动人，使人生怜的模样。
“还真是长脾气了哈！”楚怀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走出乐坊，这燕子姑娘自小就是楚家的侍女，名墨嫣荨。且还是楚怀安的贴身侍女，四五岁时就进了楚家，安排给楚怀安侍寝更衣，却不擅长做下人的活，擅长读书写字进门时就已有些文采，楚家人心知这女孩应不是穷苦人出身，又是楚怀安的贴身侍女，都不怎么欺负她，但是在生性顽劣的楚怀安那还是没少挨欺负受闷气。
“走啦！回去啦！”邢云叫了声还是一副气鼓鼓模样的墨嫣荨，墨嫣荨跟那妇人老板说了声，把琵琶交她手上，冷着一张俏脸也跟了出去。
路上邢云围着楚怀安问东问西，无非就是问这些年去了哪，为什么不回家云云，楚怀安有些烦心便叫他提前上马赶紧回去给他准备好吃好喝的支走了，邢云也乐得想回去通知一声，就先上马走了。
这时只剩楚怀安和墨嫣荨两人，天色也是月明星稀，拂柳街传开了楚怀安回来的消息，商商贩贩比往常低调了不少。楚怀安一身粗布衣，一脸胡茬好似匆匆而来的江湖旅客。墨嫣荨在他身后看着这略显高大的身影竟看不出一点当年纨绔少爷的样子。
楚怀安忽然立定回头，刚刚竖起的形象立马不见踪影，毫不顾忌的回走几步一把揽住了墨嫣荨的腰肢，一边吐着酒气道：“今晚好好陪我。”
墨嫣荨想挣脱却被越搂越紧，直到胸部已经贴到楚怀安的胸膛上，才咬着牙道：“你放开我！”
“你说放就放？”楚怀安继续走，他的臂力经过三年的边疆锤炼已经如铁般结实，墨嫣荨使劲推他也毫无作用。
“你到底想怎样？”墨嫣荨无奈，以前的楚怀安不学无术，在她眼里每日吃喝玩乐形同废人，楚怀安及冠礼那晚也是喝得醉醺醺，把她按在床上想行男女之事，却被她死命挣脱扇了一大巴掌，更直接拿出剪刀威胁，楚怀安那晚没有得逞，可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同她一屋里睡觉，开始在妓馆里夜不归家，后来又烧了那笑江南，在都梁行径愈来愈恶劣。
“嗯，确实长得比以前更水灵了。”楚怀安笑眯眯的说着，另一只手在墨嫣荨胸前揉捏了一把，“可这里为什么没点长进啊？”
墨嫣荨又气又羞，这家伙果真还跟以前一样，刚要开口却一把被楚怀安抱起高过头顶，依然大步子走着。
“我他娘的三年没见过女人，你说我想怎样？”
墨嫣荨满脸通红，直接红到了耳根，低着头不敢反驳，更不敢吵嚷，只好由着楚怀安抱着，不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在楚怀安耳边小声道：“你放我下来好不好？你喝醉了。”
“你信不信我把你丢河里？”楚怀安爽朗的大笑，“我没喝醉，是你让我醉了，我本不想回家，结果偏偏你在这弹这破琵琶！”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原来是邢云告诉了管家老邢楚怀安已经回来的事，老邢带着府内侍卫直接驾了辆马车赶来，却见了这幕，一众人有些尴尬。
还是老邢会来事，直接下马单膝跪地道：“少爷恕罪，竟然现在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现在天晚，还是先回府上歇息吧？”
那帮侍卫也下马照做：“少爷恕罪！”
“好吧好吧！”楚怀安不得不把墨嫣荨放下，“她一个人坐车，我跟老邢同骑一匹马！有话说。”
墨嫣荨极不好意思的上了马车，楚怀安等老邢上马也爬了上去，刚上去就小声问了句：“我爹在家吗？”
“老爷不在，得过些日子才回来。”老邢驾马赶路，马蹄声再起，一众人消失在月色中。楚怀安有一句没一句的问老邢家长里短，从小他最相信的就是这个管家老邢，因为老邢也是楚垣最信任的左护卫，多年出生入死征战沙场的老兄弟，老兵。
“他身子骨还好不？”
“还行，就是前些日子生了场病，大夫说是忧思过重。”
“那小妮子怎么会去乐坊弹琵琶？谁允许的？”
“不都是少爷你害的吗？她都找老爷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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