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轩也是一夜的奔波，原本还不觉得，此刻闻到饭香，倒是觉出腹中饥饿，也不客气，拆开荷叶包便撕了些肉来吃。山中野味，用荷叶包着在土里烧过后，荷叶的清香透进肉里，吃起来格外鲜嫩。
凌轩吃了几口，笑着称赞道：“唐姑娘好手艺。”
唐青语自己也拆了烧鸡吃，边吃边笑道：“公子过誉了。这里还有水，我搁了好几个时辰了，已经干净，放心饮用便是。”说着把一个看起来很旧的木碗端给凌轩。
凌轩看那木碗，笑了：“这碗也是唐姑娘的？”
唐青语扶着他坐好，笑道：“不是，在外面找到的。我洗干净了，条件有限，请公子将就吧。”
凌轩笑道：“不妨事。”
放了一夜的水，早已不见浑浊，清而微凉，喝在口中是甜的，一直甜到心里。
等凌轩喝完水，唐青语又跑到角落里，支了一个小火堆，用几块石头垒起垫好，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口小锅，架在火堆上，把水c肉丝和不知哪里来的菜叶子一股脑丢进去，烧开后咕嘟了好一会儿，满满的青菜肉粥香味就传了出来。
白色的热气从小小的锅里冒出，氤氲在唐青语的面前，将她整个人都笼在朦胧之中，让她的容颜变得模糊。
粥香有如实体化了一般，一丝一缕手指似的勾引着人的馋虫。
凌轩有种错觉，竟不知是否仍在人间。
他突然觉得很玄妙。
谁能想到，在他被追杀，受了伤又一路颠沛的情况下，竟还能有如此静谧美好的时候？
等一碗热腾腾的粥端到了面前，凌轩才回过神，这次是真的笑了，道：“唐姑娘真的很让人惊喜。”
唐青语笑道：“这说明好人会有好报的，以后我要坚持与人为善。”
凌轩笑道：“唐姑娘很善良。”
他这样认真地说了，唐青语反而有点不太自在，撇了撇嘴道：“我还真不算多善良的人。”她故作深沉地叹息道，“世道艰难，人心不古啊！善良人容易被人欺辱，唉！”
凌轩笑容微微收敛了些，轻声道：“世道崩殂，是天灾也是人祸。”
唐青语抬手比了个制止的动作，道：“这话题说着就深了，我一个混江湖的小女子，你跟我说我也听不懂，还是先留着吧，等以后你找到能听懂你话的人再说，免得浪费一片心意。”
凌轩笑了笑，低头喝粥。
粥熬的时间不够长，并不算绵软，吃到嘴里有些费力，但凌轩还是努力一口一口咽下去。他此时境况并未如意，若身子再倒了，只怕会更艰难。
唐青语在一边，把一只半的山鸡和小半碗粥都吃掉，稍微收拾一下后，用荷叶擦干净手，在洞口处坐下，散下一头长发，手指当做梳子梳理头发。
凌轩侧身看去，有些许光打在唐青语的侧脸上，让她的容貌如雕琢一般精致。
凌轩发现，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唐青语。
她的头发很长，很柔滑，缎子一般铺在地上，有光从洞口外照进来，倾洒在她的乌发上，映出点点光亮。纤细的手指白的如玉，指尖穿过长发，有一点光照在指尖，让她的手指几近透明，随着动作一下一下从黑色的长发间光一般穿过。
因为外衫已经不在，她此时仍披着他的衣服，衣衫太大，披在她身上犹如长袍，拖在地上，却不显拖沓，只衬的她愈发纤细。
她的绣鞋湿了水，丢在一旁晾着，赤足而坐，小巧的脚缩了一半在外衫中，只露出一点，似有些娇怯，又似有些顽皮。一头长发仍未干透，披在身后，黑色的头发愈发显得她莹白如玉，冰肌玉骨。
二八年华的女子，原本容貌就是极好的，她又是上天眷顾的那个，眉如远山眸蕴星点，面若芙蓉唇点春色，不言不动就已是极美。而她气质也是出尘的，清冷如皎月，亭亭玉立，又挺拔孤高，仿佛下一刻便会御风腾云，飞天而去。
即使许多年之后，凌轩想起唐青语时，纵然忘却了许多前尘，却仍能清楚地记得她此时的模样。
唐青语与凌轩二人在山洞中住了有四日。
每日唐青语都是天蒙蒙亮就出去，寻些野味山果或青菜回来。山洞里有一处凹陷的坑，唐青语简单处理了一下后用来储水，保证了两人饮用水的充足。期间并非没有遇到上山搜查的人，不过这山洞本就隐蔽，唐青语轻功又好，加上她机敏过人，倒是统统都绕开了。
她甚至还找到了一支山参，虽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但在此时无疑是极有用的。
凌轩第二日便起了热，但在唐青语的照料下，倒也没有恶化，养了两日，慢慢好起来。每日有各样野味野果，虽没有作料，但唐青语手艺独到，倒让他觉得十分新奇。
一时岁月静好，山中不知年岁几何。
若不是心中还记挂外间之事，怕是这样再过上几个月也无妨。
到第五日时，唐青语从洞外回来，照例带了吃食和山果。但用完饭后，唐青语没有像平时那样要么练功要么陪凌轩闲聊，而是皱着眉头，似在思索什么。
凌轩问道：“唐姑娘，是有什么事不对吗？”
唐青语叹了一口气，道：“的确有点事。”她指了指洞外，道，“我昨日出去便发现在山上搜查的人已经少了许多，按道理说，鼎剑阁的人昨夜便会趁机上山接应我们。但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连个消息都没传过来，只怕是出了事。”
凌轩道：“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唐青语道：“我方才观察过，山上的人越来越少。要说还没找到你，就算有其他方向要搜查，山上也不应该这么容易就放弃，除非他们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
凌轩淡淡道：“我离京时便请了影护。”
唐青语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
凌轩神色平静地道：“如果山上已经没有人，我们不如趁机下山。”
唐青语没有回答，半垂下眼眸，好半晌才开口，说的却是前一个话题：“你请了影护？”
凌轩答道：“是，江浙地域有名的几家影护我都请了。所以，如果我的对手得到了什么消息，大概是他们放出的假消息。”
唐青语笑了一下，面色有些冷，道：“怪不得我当时溜上画舫就觉得有几个人有点眼熟，公子知道他们要引开你的对手，也许会赔上性命吗？”
凌轩坦然道：“知道。但他们本就是影护，选择这一行的时候就应该知道随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如果担心这种危险，不如趁早退出，做一个平民百姓。既未退，便是接受。”他没有什么惭愧的意思，看着唐青语笑了一下，笑容也是冰冷了三分，道：“唐姑娘与我一路而来，几度濒死身临绝境，难道不算遇到危险？唐姑娘甘冒风险临危不惧，难不成唐姑娘觉得同为江湖人的影护不会有唐姑娘这样的胆气？或者说”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道，“唐姑娘觉得，那些影护不会有唐姑娘这样的责任心？”
唐青语沉默。
凌轩慢慢道：“唐姑娘，只有弱者才需要别人的同情与关心。你要对你的同伴有信心才是。”
又过了一会儿，唐青语才缓缓开口道：“公子说的是，先前是我想岔了。”她一笑，笑容里有些无奈，道，“江浙这边有名的影护中，也有几人与我相识。他们的武艺和经验都远高于我，想来会有得当的方法。关心则乱，是我想多了。”
凌轩道：“唐姑娘心地纯良，义气为先，可以理解。”他似也叹了一声，道，“若是可以，我也不会希望他们会因我牺牲。”
唐青语不再说这件事，将洞穴里的东西规整一下后便带着凌轩下山。
两人并未沿山路下山，而是又由他们上来的山崖处反向爬了下去。虽说山上搜索的人已大幅减少，但若当真碰上了，带着一个武艺不精的凌轩，唐青语觉得胜算需要斟酌。而对方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呼唤同伴，让他们更加危险。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行迹将会泄露。故而她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出其不意方可制胜。
两人下到了水边，沿水岸走了一个时辰，终于看见不远处有人划船捕鱼。观察片刻后，两人判断这只是个普通的渔人，便上前呼喊求助。那渔人也是良善之人，听唐青语说自己兄妹二人遇上水难，一家子勉强只活下他们俩，恻隐之心大发，让两人上了船，送回岸边。
上岸之后唐青语立刻去成衣坊买了两套粗布短衣，又去租了一辆马车，两人换了衣服，坐上马车，向滦阳城驶去。
凌轩坐在马车里，透过车帘在马车颠簸时露出的空隙，看到那一身布衣的女孩仍是男装打扮，也没带斗笠，选了个带领的衣服，又戴了顶小帽，把容貌遮了一半，又不算显眼，倒是个隐匿身形的好办法。
他微微一笑，心想这次出巡，虽遇了险，倒也有别样的收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