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笑看了慕容端一眼，也不做别的解释，抬脚就进了大殿，留下慕容端一人在身后脸色难看。
慕容复进去一会儿还不算，没一会，程谨之也出现在大殿门口。
“三皇子。”
看着已跪在原地的慕容端，程谨之微一行礼。
自己这样难堪的情景被人看到，慕容端的脸色就有些尴尬，也只道：“程大人是来找父皇的吧，父皇就在殿里，刚刚五弟也进去了。”
“多谢三皇子。”
程谨之目光坦荡，再行了一礼，才进了大殿。
果然，崇文帝的脸色实在是不好，五皇子在崇文帝看不到的角度，朝程谨之笑了一笑。
“让瑾之你见笑了。”
看见了程谨之，崇文帝挥挥手让程谨之坐下，说见笑，也不知说的是外面的慕容端还是惹出这些事的慕容知婉。
程谨之忙道：“陛下言重，五皇子想来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只是臣看五皇子已经跪了很久了，不知陛下可要召见？”
“不见了。”
听着这话，崇文帝看着也是有些厌烦，“让他进来不是替他那母妃妹妹求情，就是想戴罪立功，只是他也不先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他以为他跟允昶一样吗？朕一见着他，就厌烦的紧，不见也罢。”
程谨之也只是替慕容端说了这一句话，便再没了别的说法，又道：“那陛下以为，此事现在应如何做？”
说到了正事，崇文帝存心要让慕容端受个教训，也不再提起还在外面跪着的人。
看着一脸恭敬之色的程谨之，崇文帝开口道：“瑾之你是协政司的司长，这件事本来也不归你管，只是朕知道你的能力不止能帮朕总理好一个协政司，这次朕叫你来，就是想听听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崇文帝对程谨之的器重不言于表，程谨之的脸色却是淡淡的，一幅喜怒不行与色的样子。
慕容复的嘴角淡淡的翘了起来，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被点到名的程谨之忙谢了一番崇文帝的器重，这才道：“这件事若是照臣来看，只可和谈不可强来。”
崇文帝一笑，随后看向一边的慕容复，“复儿觉得呢？”
慕容复忙行礼，“儿臣也觉得程大人说的不错，这件事说到底也是儿姐姐糊涂，咱们大魏有错在先，若是再行兵戈，那就是咱们理亏了。”
崇文帝听了慕容复的看法，满意的捋了捋胡子，“复儿说的不错。”
随即又转了目光看向了程谨之，“瑾之和复儿说的都很在理，只是这样做的话，他们戎狄会不会就觉得咱们大魏好欺负？”
程谨之要站起来回话，崇文帝却道：“坐着说吧，都是一家人，就别这么见外了。”
程谨之这才稳坐了下来，“陛下，臣刚刚所说和谈，其因有三。”
“哦？”
崇文帝惊讶出声，“那瑾之不妨说来看看。”
不光崇文帝看向了程谨之，连慕容复的目光也朝着程谨之看了过去，他虽是也主张和谈，却也想知道程谨之说的三条都是什么。
程谨之不怒不笑的时候，声线虽是温润，但也显得有些冷清，听起来不仅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还具有令人信服的力量。
“其一，就如同三皇子刚刚所说的，若是和谈，只会让天下人，让戎狄觉得咱们大魏并不是仗势欺人的，其二，南蛮的宜山王还在蠢蠢欲动，潘将军已经率领大军去了南蛮，而且戎狄南蛮，一个在最北一个在最南，此时若是开战，不仅兵力，恐怕运输粮草都是个问题，这其三，就是再次讲和，为大魏争取处理南蛮的时间，先平南蛮，再灭戎狄。”
“好！”
这番话直说到了崇文帝的心坎上，直说的他心花怒放，不由高声称赞道：“朕原以为瑾之是个文臣，不想瑾之也有这先平南蛮，再灭戎狄的血气。好！不愧是我大魏的好儿郎。”
程谨之这三条条理清晰，句句在理，不仅听的崇文帝高兴，心里也已经是同意了程谨之的看法。
慕容复也是听的直点头，他若是崇文帝，也会毫不犹豫的同意程谨之的观点。
这也无关别的，现在局势明朗，戎狄也是看着大魏无法快速从南边抽身，这才敢如此的大张旗鼓。
“只是——”
话说一半，崇文帝却突然来了个大转折，“这和谈一事，瑾之觉得，朕该派谁去呢？”
程谨之这次直直的跪在了崇文帝的面前，“陛下，若是您信得过臣，臣愿意跑这一遭。”
“哦——”崇文帝的嘴角挂上一抹笑，嘴里劝他道：“这次的出使可是九死一生，你可知道，万一戎狄没有和谈的想法，你这一趟只会白白的送了命。”
程谨之却毫不动摇，“陛下，臣甘愿为陛下，为大魏上刀山下火海。”
崇文帝这才满意了，他原本属意的人选也是程谨之，之前的话，不过是为了试他一试。
一拍龙案，崇文帝大喜道：“瑾之真是当朝之臣子楷模，即是这样，此事也不宜耽搁，朕亲自派人为你打点好一切，你就早些上路吧。”
程谨之自是没有异议，应了声是，沉默了一瞬，脸色似乎有些纠结。
崇文帝看他欲言又止，以为他心里又后悔了，眼神暗了暗，笑着道：“瑾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崇文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程谨之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臣这一去，生死未卜，也不知何时能回得来，与知微公主的事，怕是要耽搁下来了，臣是怕——”
崇文帝哈哈一笑，“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放心吧，皇后那边，朕会交待的，男儿自该志在四方，你就尽管去建功立业，朕相信镇西候也不会拦着你的，之前担心镇西候身体不好，朕才免去了他很多繁务，如今瑾之这般的能干，想来镇西候也应是老当益壮，朕也能放心再重用他了。”
这也是对程谨之的一种变相安抚了。
不想程谨之却婉拒了。
“臣谢陛下好意，只是微臣的父亲确实已经年老，最近更是每夜咳嗽不止，怕是要辜负陛下的器重了。”
崇文帝从龙椅上坐直了身子，“夜夜咳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看着崇文帝假的不能再假的关心，程谨之心里冷笑，面上却更加恭敬，“回禀陛下，有半个月了，这是这等小事，怎么能和国事相比，陛下日理万机，臣和父亲都不愿意用这等小事打扰陛下。”
程谨之这话说的漂亮，崇文帝面上笑意更甚，侧身对候在一边的小太监道：“去，叫楚太医去一趟镇西候府。”
随即转过身来对程谨之道：“楚太医是一直给朕请平安脉的太医，医术了得，相信你父亲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
程谨之忙低头道谢，“微臣替父亲谢过陛下。”
“嗯，出使的事情重要，朕就不留你了。”
听出崇文帝话里的意思，程谨之转身退了下去，殿里就剩下了崇文帝和五皇子慕容复。
“父皇对程大人可真好。”
慕容复还有些稚嫩的声音，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羡慕，一双黑瞳里也是天真和不染凡尘。
崇文帝看了好笑，道：“这也值得你羡慕成这样？”
“是啊，”慕容复点了点头，“儿臣还有儿臣的母妃生病的时候，父皇就没有派太医来过丽云轩。”
崇文帝被这话说的面上一阵尴尬，随即心中一动，直看着慕容复的眼睛，慈爱道：“那复儿怪不怪父皇？”
慕容复仰起头看着积威甚重的崇文帝，面上先是疑惑，似是很惊讶崇文帝会问自己这个问题，随即低头思考了好一阵。
崇文帝神色莫辨，却并没有出声打扰慕容复的思考，只是静静的等着从慕容复嘴里说出来的答案。
慕容复白净的脸上先是生气，最后却慢慢的涌上来了高兴，看的崇文帝好生奇怪，不由问道：“复儿这是在想什么呢？”
“父皇不是刚刚问儿臣怪不怪父皇吗，儿臣心里有答案了。”
崇文帝扬了扬头，道：“那复儿的答案是什么？”
“在一开始的时候，复儿是生气的，父皇从来不来看儿臣和母妃，只是最近才发现，父皇是因为国事太繁忙了，才没有时间去看母妃和儿臣的，所以儿臣并不怪您，而且如今儿臣能天天见到父皇，心里就已经很高兴了。”
这些话崇文帝是相信的，慕容复在他看来，有什么想法都写在了脸上，就跟一张白纸似的，也就只有面对着这样的人，他才能放下自己的疑心。
“复儿乖。”
看着这个自己从来就没有关心过的儿子，崇文帝心中第一次有了面对儿子的，想要对他好的感觉。
揉了揉慕容复拢在玉冠中的头发，“你以后就是父皇最疼爱的皇子，是你的兄弟们中最尊贵的皇子，朕一有时间就去看你，还让太傅教你好多好玩的东西，好不好？”
这是哄小孩子似的语气，崇文帝第一次这样说话，还有些不适应，只是心里却难得有了暖洋洋的感觉。
“好。”
慕容复脆生生的应着，“那儿臣可以找刚刚的程大人去玩吗？儿臣觉得他好厉害啊。”
“他？”崇文帝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慕容复的发，目光却深远了起来，“复儿你要记着，在这朝堂里，天下间，每个人都是你手中的棋子，是供你玩乐的东西，就算是再厉害的人物，你也要将他紧紧的攥在你的手掌心里，供你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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