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两个人是轻装上阵,因为每到一个地方,崇文帝准许张允昶调用当地的军事力量。
这边有着白明心提供的源源不断的消息,两个人由京城周边开始,每捣毁一个暗桩就换个地方。
最先去的,就是程谨之去过的洛京。
当时程谨之收到消息,说是洛京有戎狄人出没,程谨之多番搜寻,却是一点戎狄人的影儿都没发现,都最后也只是悻悻而返。
白明心能知道这些,是因为有个谛听混进了戎狄的王宫,这些消息就是他千方百计传出来的。
洛京的繁华跟紫金城不同,紫金城是天子在的地方,处处都是华贵肃穆的,而洛京却不同。
洛京的风是软的,处处的杨柳堤蔓,更有那倚楼挥着带着香气的手绢的美人,咿呀浅唱着小曲儿,恨不得将路人的魂魄都勾了去。
此时的白明心跟张允昶,就坐在这么一个地儿,白明心穿着男装跟张允昶相对坐着,一边还有个跪坐着的美人,轻轻弹动着手里的琵琶。
闻着空气中比绿云阁还要浓重的多的脂粉味道,白明心嫌弃的皱了皱眉头。
看见白明心这般的不自在,张允昶轻声笑着道:“白公子,这里就是这样的,你多担待些。”
女子的身份出入这样的场合到底是不方便,白明心便自从离了京,就一直穿着男装,许是因为穿习惯了,看着倒是真的有些俊俏公子的风骨,不像上次去濉溪时,虽是已经尽力不让别人发现自己是个女子,但有时候露出的不经意的小动作,还是让人说她女气。
白明心点了点头,但眼睛里还是能看出有些不适应,她是很少用香粉那些东西的,所以对这样的味道格外敏感,更不要说这扑面而来的甜到发腻的味道。
看到白明心看向了转移注意力似的,将眼光转向了窗外,张允昶就开始慢慢和那弹琵琶的小姑娘搭起话来。
“姑娘这一手琵琶弹得倒是极好。”
张允昶虽是也去过那些风月之地,但也是之前和官员们的来往应酬,更何况如今白明心还在一边坐着,明面上的身份还是自己的未婚妻,张允昶就更有了些被捉奸似的感觉。
张允昶有些紧张的声音落在弹琵琶的女子耳中,她就是一声轻笑,“公子说笑了,富贵楼里比阿蛮琵琶弹得好的姐妹多的是。”
没错,白明心和程谨之就在叫着这样一个奇葩名字的妓院中,而且照他们所掌握的消息来看,这地方就是一个隐刺的暗桩。
小蛮那一声轻笑,惹得张允昶好不尴尬,他是实在没有跟女子交谈的习惯,只是如今白明心不方便开口,能和这名风月女子交谈的,就只有自己了。
搜肠刮肚了好久,张允昶继续道:“历史上有位歌喉一绝的女子便叫阿蛮,不知道阿蛮姑娘的小曲儿唱的怎么样,不如来唱一曲吧。”
阿蛮诧异的看了张允昶一眼,她本看着张允昶不像是个混迹这般地方的人,而且自己一进来,那两人只叫自己弹琵琶助兴,便是连多一个眼神都不曾看向自己,她原本以为会是那个温柔些的俊俏公子会跟自己说话,没想到却是这个一身冷硬的男子跟自己说话。
明显是不会说那些调情的话,却非要装作个中老手的样子,小蛮虽是年纪不大,但到底是欢场里待久了的女子,还是一眼看出来张允昶是那种不近女色的男子。
只是自己这样的女子,那里有什么拒绝的权力呢?
“公子若是不嫌弃,小蛮这就为公子唱来。”
张允昶微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
张运畅的长相跟张允文有五六分的相似,都是随了长公主,走的一样是高贵冷艳的路子,因为张允昶常年不笑,也就没跟张允文一样,有那么多的烂桃花债。
此时虽是一个勉强的笑,却还是让阿蛮有些怔住了。
有些人不笑则已,一笑间万物复苏百花齐放。
一瞬的怔愣之后,阿蛮忙回过神来,手腕一翻转,一个跟之前不一样的调子就倾泻c了出来。
“薄罗衫子金泥凤,困纤腰怯铢衣重。笑迎移步小兰丛,亸金翘玉凤。 娇多情脉脉,羞把同心捻弄。楚天云雨却相和,又入阳台梦”
琵琶声音婉转,小蛮的声音也是格外的婉转凄美,只是白明心的表情却有些不对来。
初听一两句还没有什么,到后来时,白明心听着越来越熟悉,似乎有谁给自己唱过一模一样的曲儿。
只是,是谁呢——
白明心皱了皱眉,她明明听着熟悉,却想不起来在那里听过,自己又不曾来过这样的地方
“你这曲中的词——”
白明心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阿蛮也是一直注意着那个一直不发一言的俊俏公子,见他突然对自己皱了眉,阿蛮一惊下,忙停了手里的琵琶,一脸惊慌的看着白明心。
客人若是不满意,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可是要挨罚的。
富贵楼里那些刁钻至极的罚人方法,阿蛮想都不敢想。
“明心,怎么了?”
看着白明心表情不对,张允昶不由的问道。
白明心回看向张运畅,眼睛里是十足十的疑惑,“我好像在那里听过这首曲子,只是想不起来了。”
听着这话,阿蛮明白过来这位公子不是对自己不满意,心下一松间,就多说了两句。
“公子可是说笑了,这曲子是阿蛮前些年救的一个乞丐给的,他身上没别的东西,只有这一阕词,口里还哼着这个曲调。”
“乞丐?什么样的乞丐?”
白明心却对这件事上了心,又细细的问了下去,阿蛮也不有所隐瞒,将事情都讲了出来。
“阿蛮听那乞丐说,他原来是戏班子的,跟着跑场子学戏,只是某天夜里不知道怎得,戏台子突然着了火,演戏这行当,用的全是些易烧着的东西,又因为是夜里,只除了他,剩下的十五口人,全部都葬身火海了。”
“葬身火海?”
白明心皱了皱眉,有些难以置信。
阿蛮的脸上也浮现了些淡淡的害怕,“可不是,我见到那人时,他半张脸上全是烧伤,有些瑟缩的窝在富贵楼的后巷里,当时黑灯瞎火的,也着实吓人的紧。”
白明心突然有些焦急起来,“他确定只有他一个逃出来了吗?”
十四岁往后的白明心从来都是稳重淡然的,张允昶见过她牙尖嘴利的活泼样子,也见过她惶惶不安的样子,只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急切的白明心。
此时的张允昶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紧张起来,这样的急切,不会是明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面招惹的桃花债吧?
阿蛮是个细心的女子,看到白明心如此紧张,就知道那里面可能有他在乎的人,想想自己父母双亡的身世,阿蛮一时间就动了恻隐之心。
虽是不忍心,但是阿蛮还是照实说话。
“有没有别的人活着阿蛮不敢肯定,只是他说,刚巧他那天犯了错,被师父罚着看场子,离门口近些,否则也是在劫难逃。”
“那他叫什么?”白明心还是有些不死心的问道。
“阿蛮不知。”
阿蛮摇了摇头,“我当时虽是救下了他,只是他伤的太重,也没活几天,临死前将这首曲子交给了我,说是这首曲子是他的一个小师弟写的,从未给别人看过,如今他师弟人不在了,他就用这个当给我的报酬,想让我将这首曲子传出去。”
白明心不多说话了,之是心里疑惑的地方却越滚越多。
是的,白明心想起来了自己在哪里听过这支曲儿了,正是那回绿娘生日宴,自己醉的迷迷糊糊,绿娘就唱了一遍这个。
将所有的想法都压在心里,白明心再没说话,倒是张允昶接了话茬子。
“你这般的有善心,会好人有好报的。”
张允昶说这话,像是下一刻就要度化人家姑娘看破红尘出家去一样。
不光阿蛮脸上带了笑,白明心的眼睛里也隐隐的都是笑意,她这才明白过来,当时两个人一见面就掐,白明心还以为是他厌恶自己,却不妨这人是真心不会说话。
张允昶低下头,被这么一闹,屋子里的气氛倒是好了很多,不想之前那样有些紧绷绷的了。
阿蛮自然看出白明心是个女子了,只是她却不多说,因为性别一样的缘故,倒是跟这个“白公子”多了些亲近的心思。
白明心相视一笑间,也明白了自己已经被人看穿了,便也不再兜着装着。
凭着阿蛮能救一个陌生人,就看出这女子的心思不坏。
“阿蛮你是一直都待在富贵楼里吗?”
闲谈一般的语气,白明心笑着问道。
张允昶听着却目光一闪,也不再逼着自己去跟阿蛮说话,只静静的听着白明心和阿蛮的谈话。
“是啊,自有了富贵楼这个地方,我就被卖身到了这里。”
被卖身?
白明心诧异的看一眼阿蛮,她这样的乐观,竟是丝毫看不出有这样的经历。
阿蛮也不生气,道,“沦落到这里的女子,那个不是被生活所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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