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网游小说 > 鸾翔九天 > 杂卷+番外 【杂卷】思浑不思魂(上)
    1.沉河

    比起中原暮色,陆离更喜欢西域的夜晚。

    在这里,没有那么多的人,也没有过多阻挡视线的建筑,抬起头来,盈目便是皎洁月轮。

    漫天繁星在空旷的天空中闪烁,像极了唐郢的眼睛。

    静静地躺在思浑河底,陆离的思绪逐渐飘远。

    “若你想我了,便来明教思浑河寻我。”

    她还记得自己在离开时,留给唐郢的最后一句话。

    只是如今思浑河的水起起落落一载又一载,她还是没能等到那个只在暗夜里出现的身影。

    窒息感逐渐袭来,就在这时,陆离只觉身子一起,来不及反应,便被人拖出了河底,随之而起的是一声夸张的惊呼:“夭寿啊!西域人都这么想不开的吗!”

    被猛然从河底揪出,陆离晃了晃身子,才堪堪站稳。

    看着眼前周身一袭华服,金银玉石遍挂的少年,她禁不住皱了皱眉头,中原人现在流行这样炫富吗?

    这样想着,她不由思索起来下次若有机会见唐郢的时候,要不要把父亲珍藏的雪玉琉璃也挂在身上。

    然而未等她想好将雪玉琉璃挂在何处,那拖她出来的少年复又开口发问:“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躺在河底?若不是河水不深,又恰好被本少爷瞧见,指不定你个小丫头片子已经小命不保了!“

    听完这话,陆离算是明白过来原委。

    但面上却非但没有感激,反而生出几分恼意。

    自从中原回来,这思浑河底她躺了多少次?还需要别人来救吗?

    沉浸河底自然不会是无端,她自有自己的目的。

    唯有那临近窒息的片刻恍惚,才会让她觉到从未有过的快意,因为那时,唐郢的脸会越来越清晰——不对,唐郢是从来不曾摘下面具的……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她连唐郢的轮廓都渐渐勾画不出来了……

    除了这法子,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父亲是定然不会让她去中原的。

    陆离不由苦笑,原本想要和少年争辩的欲望尽数散去,随着一声铃铛响动,一旁的礁石背后踱出一匹骆驼。

    三步并做两步,陆离爬上骆驼的背,扯过挂在驼峰前的披风兜帽罩上,颠晃着朝往生涧的方向而去。

    只留下身后金色华服的少年兀自摸不着头脑。

    2.婚事

    往生涧的蛛雾灯像极了南诏皇宫夜晚的天灯,每次在蛛雾灯的指引下行走时,陆离都会记起当初在南诏皇宫的经历。

    只是今日,她却并没有心情缅怀,因为在不远处,她看到了正在往生涧边负手而立的父亲。

    未及她顿身逃回帐中,已经被熟悉的声音唤住:“又去哪里了?”

    “哪里有什么‘又’!您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来气,映月湖的湖堤沙石越来越松软了,一不小心就害得女儿掉进去,真是狼狈死了!”

    见状,陆离佯作发怒,好似自己一身的泥水都是因为一时倒霉,所以才在映月湖搞得这般窘迫。

    陆祁看她一眼,似是想说什么,之后却又咽了回去,出口之时,只剩下一句“时候不早,尽快休息”。

    看着稀罕的难能不做追究的父亲,陆离心中一喜,正欲快步逃开,却听身后传来低声提醒:

    “映月湖是天地之水自成,沙砾较大,不像思浑河多年冲蚀的细沙,以后要有这样的事情,记得观察仔细些方能自圆其说。”

    陆离闻言一愣,脚步随之顿住,额上开始冒起冷汗。

    陆祁似是不觉,又多添了几句:“思浑河临近祁圣台,除却教主和圣女,旁人是不被允许去那里的。尤其是最近有中原人来我教中,你定要小心行踪,免得族中其他护法借机生事。”

    听到祁圣台几个字,陆离的目光暗了暗:“女儿明白的。”

    当年她误闯祁圣台,本当按教法被处死。

    是母亲为了保护她,承认擅闯禁地的是自己,而不是年幼的陆离,最终白白替她折掉性命。

    那时她虽年幼,却始终记得这件事,刻骨铭心。

    这也是为什么她最开始喜欢躺在思浑河底的原因。

    偌大的明教,绿洲也好,往生涧、映月湖也罢,所有的水都只困于西域一隅,只有思浑河,能流淌出这是非之地,能让她在窒息的片刻回忆起母亲的容颜与怀抱,带着她的思虑飘向外面的世界。

    直到见到唐郢,她才明白那外面的世界,就是儿时便有耳闻的中原。

    也是自那之后,那个在她思绪中出现的人,变成了唐郢。

    收回思绪,陆离想了想,还是折过身子走向父亲:“今晚在思浑河,我遇到了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中原人,金玉披身的样子。”

    说到这里,陆离又加了一句补充道:“还有,脑袋可能不是很好。”

    听到这话的陆祁愣了愣,忽而似是明白过来道:“怕是藏剑山庄的人已经到了。”

    “中原藏剑山庄的人?他们来做什么?”陆离皱眉。

    “怕是为圣女的婚事。”

    “教主舍得吗?”陆离嗤笑,在教主眼中,中原人都是无能之辈,如何能配得上他视若珍宝的女儿。

    “此一时,彼一时了。”

    陆祁轻叹口气,看向陆离,伸手抚上她的头发:“近年来教主派向中原的教众生还渐少,中原已不是往日的鱼肉待我刀俎。若圣女真要出嫁,只怕你需得相随前往中原啊……”

    “父亲……”

    陆离抬头,没想到这件事却又和自己牵扯上。

    张口欲问,却看见父亲略带愧疚的神色,霎时明白过来,父亲定是已经为自己尽力争取过,只怕教主那边不肯松口。

    向前几步,陆离伸手抱住陆祁,忍住不舍,笑道:“就算女儿远在中原,瞅准了机会定会时时回来探望父亲的!”

    “好。”

    陆祁面带笑意,沿着女儿的长发轻轻抚捋。

    夜风阵阵,往生涧的蛛雾灯轻轻摇晃,依稀可见往生涧底最深处的灯火沉沉。

    正如那晚父亲所说,此一时,彼一时。

    不知教主和圣女说了什么,原本骄纵不可一世的圣女,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同意了这桩婚事。

    待嫁的日子过分平静,直到出嫁当日,浩浩荡荡的送亲迎亲队伍亦如寻常出游一般,浑似毫无波澜。

    唯有那光明圣殿前下山崖道沿途唱诵而起的《大光明录》让人神魄激荡。

    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同心同劳。

    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

    ……

    “怜我世人,飘零无助……”

    看着车中双臂交叉,贴掌于胸前阖目轻声祷诵的圣女,陆离握紧了手中的破曙。

    世人或需这样的怜助,但她不需。

    这次随嫁,她担任的,是护送圣女的任务,但她明白,这一切,或许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

    3.破曙

    从西域到江南叶家的藏剑山庄,陆路水路一并合起,足足走了四月有余。

    仲夏启程,待到藏剑,已至深秋。

    看着眼前的精致的江南院落,及满目金黄的银杏,陆离只觉莫名的富丽堂皇,好似叶家的人喜欢穿明黄衣衫也说得过去了。

    跋涉长途,圣女很早便去歇息。

    距离婚期还有五日,留给陆离的时间,也只有五日。

    梳洗停当,换上叶家准备的江南衣衫,再由着婢女梳出中原女子的发髻,陆离看着镜中朱色裙衫的自己,唇角淡出这几个月来的第一个笑。

    上次她穿中原女子的服饰,还是在三年前,第一次见唐郢的时候。

    那时她与父亲赌气,藏匿在教主派去中原的教众队伍中,就这么到了成都。

    主城一侧,是专设比武的擂台,人人皆可上台论武。

    纵使死生自负,但只要得胜,便可让自己在江湖中获得一定的声望,故而也吸引了不少侠士参与。

    陆离本是看客,但却莫名被台上一名身负双剑的女子点中,似要与她一决高下。

    见状,她不由蹙眉,若论真的比武,她并不畏惧,焚影圣诀她已如入臻境,只是若一出手,定会被人觉察出身份,后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然而众人的目光都朝她望来,莫名带着几分异样,那时她还不知自己纵然换上了中原女子的衣衫,但背上的弯刀早已暴露了身份,只当中原的规矩便是如此,无奈之下,只好在众人的瞩目中朝台上走去。

    未及陆离出手,那女子双剑便已出鞘,剑意直破虚空朝她面门而来,竟是杀意满满。

    陆离当下便敛神,以流光囚影瞬移到女子背后,一记寒月耀打断她的进攻后,接上怖畏暗刑,不过转瞬之间,那女子双剑已被她击落在地,手中空无一物。

    学着先前那些获胜者的手势,她抬手作揖道:“承让。”

    言罢,便再不想在此处呆下去,转身欲走,却听闻背后传来一道清晰的拍掌声,在周围的沉默中莫名突兀。

    陆离回头,只见那人半张脸被面具遮住,露出的嘴巴和另一半面容甚是俊宇。

    陆离蹙了蹙眉,转身加快了离去的速度。

    只是陆离不曾想到,很快,她就再一次见到了这名男子。

    那一晚,她坐在成都郊野最高的蘑菇树顶看月亮,带着几分无聊与惆怅。

    一路走来,中原人都说,成都的月亮是最好看的,似蛋黄般的颜色中夹杂着些许赤色纹路,看起来极似这江湖,有温情,却也难免杀戮。

    可是如今这一瞧,她不由有些失望。

    成都能观月的地方并不多,目之所及,要么被树影所遮,要么被山峰或是屋舍所挡,难免不如西域空旷辽阔,观星赏月需要寻上许久地方,就会失了欣赏的兴致——尤其是成都的天空,在万家灯火之中,并没有星星能被看到。

    心中对孤独的月轮带着几分同情,陆离起身欲走,却听到不远处传来打斗之声。

    隐匿在一旁的树影之中,看着树下数道人影交错。待仔细瞧个分明,她方明白过来又是众人以多欺少。

    而那个被欺的,就是擂台赛过后给她拍掌的那个戴面具的男子。

    那人一身劲装恁地飒爽,尤其是手中千机匣直截了当百发百中的模样,更是让人觉察出那股雷厉风行。

    几乎是在霎时间,陆离便猜出这个人的身份,他应当是蜀中唐家堡的杀手。

    就在她思索的间隙,唐郢千机匣中箭簇不知何时已然用完,然而敌人还有两名,赤手空拳对阵长枪断刃,难免渐落下风。

    陆离稍一忖度,就在一人手中长刃即将刺中唐郢的时候,从树上跳将下来,以渡厄之力化作护盾护起他,再抬手日月双轮交错,便将余下的二人一并解决。

    用千机匣撑在地上,唐郢带着几分喘息,唇角微翘道:“多谢。”

    陆离上前,看他这般模样,不由蹙眉:“你与他们缠斗了多久?”

    “你走之后。”

    陆离愕然,仔细朝那些人的面上瞧去,果然看到许多当初和她一起在擂台下观赛的熟面孔。

    明白眼前之人怕是因为自己得罪了这些人,陆离心中不免愧疚,遂从怀中拿出纳元丹递给他。

    唐郢也不客气,直接拿过悉数塞到口中,跟吃糖一样大嚼起来。

    似是想到什么,唐郢看向陆离道:“方才你向我施展的那招叫什么?”

    “渡厄力。”

    沐浴旷劫诸尘垢,渡厄净业解缭缚。

    渡厄,是渡一切苦厄护卫近身诸人之法。

    “这就是了。”只见唐郢一拍手,似是不觉疲惫,反带着几分雀跃道:“跟我来。”

    “去做什么?”陆离蹙眉。

    “到了你就知道了。”唐郢拉起陆离握刀的手,快步向一个方向跑去。

    陆离被他握着手腕,生怕手中的弯刀伤到他,连忙用另一只手将刀插入背后刀鞘中。

    西域没有中原那么多规矩,是以她并没有觉得唐郢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之处。

    直到一个小山坡前,唐郢这才停下来,将眼前的小坡指给陆离看:“就是这里了。”

    看着眼前并无出奇的山坡,陆离目光带着几分征询。

    似是看出陆离的疑惑,唐郢指着山坡上的几只兔子,对她道:“对它们尝试施展你方才所用招式试试看。”

    陆离盯着他,却看不出任何异样,于是依言向前几步,对那些吃草的兔子施展渡厄之法。

    霎时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分散在各处的兔子,但凡在招式所及范围内,齐齐朝着陆离的方向跑来,吓得陆离以为它们中了什么魔怔,不由后退或向两边闪避,结果那些兔子亦步亦趋,随着她的步子亦是来回跑动。

    这么动了几次,原本的戒备与惊吓散去,陆离兴致渐生,不由在小坡上哼着歌儿踱起步来,而她的身后,则跟着一串糖葫芦似的排着队的小白兔,瞧着莫名喜感。

    待陆离玩得累了,方才回过神来,不知如何让这些小家伙停下步子,于是这才想起一旁的唐郢,带着几分求助看向他。

    唐郢会意,几番调息过后,此刻已经恢复了大半元气,于是环住陆离腰身,脚步轻踏,便借力凌空,又在旁边山石上几处蹬踩,最终带着陆离稳稳落在一处不算低的小山头。

    “怎么样,好玩吗?”转过头,他看向陆离道。

    “我竟不知,中原的兔子竟这般有趣。”想起刚才的经历,陆离带着几分雀跃,“是有什么特殊的驯养之法吗?”

    “这个嘛……”唐郢故意拉长了声音,在陆离期待的目光中轻轻吐字:“秘密。”

    陆离气结,望着远处的月亮,忽觉这里视角比起自己之前寻的那处好了很多,便解下背上的双刀,放在一旁,双手枕在脑后,往后躺了下来。

    唐郢目光在她的双刀上微微一凝,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了下来。

    “成都的月亮,是中原最美的月亮。”

    唐郢开口,看着大如圆盘的月轮,对这个异域来客介绍道。

    “中原的月亮,没有我家乡的月亮好看。”陆离抒发自己最真实的感受,“这里的月亮太混沌,像人心,不澄不澈,也没有星星散放光芒;但我家乡的月亮,分外皎洁明净,没有一丝污垢,举目望去,更有无数星河闪耀,每一颗星星,都能散发出万丈光芒。”

    “中原有句话,叫做月是故乡明。”唐郢道。

    陆离也不辩解,转过头问道:“那么你家乡的月亮呢?你们做杀手的,应该时常昼伏夜出,抬头看月的时候,应该很多吧?”

    唐郢愕然于这个姑娘的直接,却也没有介怀,反而摇了摇头道:“唐家堡常年落雨,夜晚很少能见到月亮,我们又时常在外,所以能见家乡月的机会,并不多。”

    “那真是遗憾。”陆离感慨,看不到月亮的人生,会少却很多乐趣。

    “或许吧。”唐郢道,解这话头一转:“你想要破曙吗?”

    “破曙?”陆离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重复道。

    “是的,破曙。”

    “据我所知,破曙只有一把,在机关重重的南诏皇宫,更有重兵把守。”陆离不做奢望。

    “所以我们一起去拿吧?”

    唐郢提议,浑似不知想要进入南诏皇宫有多么苦难,更枉论从中取物再全身而退。

    “你们中原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

    “也不算无事——一者,你方才救了我一命,我没什么好谢的,只想到这借花献佛的法子;二者,那里也有我所需要的抱朴狩天。”

    唐郢的语气中带了几分磊落的奸诈,反倒让陆离消除了疑惑,略一思忖,便点头应了下来。

    “好,既是各取所需,那我便跟你走一趟。”

    反正有了今日这么一遭,她也不知道再往哪里去溜达,不如就听这人的,去南诏走上一遭。

    直到后来二人果真从南诏皇宫窃出破曙,在苍山洱海的蝴蝶泉下暂避养伤的时候,陆离才知道,那天她在成都见到唐郢手中的千机匣,其实就是抱朴狩天。

    而这次来南诏,也真真正正只是为了给自己拿到这把破曙。

    想起彼时二人在南诏皇宫同甘共苦的种种,那天在蝴蝶泉,陆离第一次,在修习之外,对着他人施展出朝圣言。

    蝴蝶泉的潺潺水声中,八道明光连缀成圈,在中轴的龙卷风沙幻影里,光明圣像与佛陀金莲依次呈现,那是朝圣言的神效,更是破曙的锋芒。

    只是,这锋芒,却伤己济人。

    净土朝圣常欢喜,永无苦恼及相离。

    万千世界极乐引,为君一舞朝圣言。

    对明教教众而言,这一式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但陆离没有想到,这竟然是她再赴中原之前,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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