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爷子心里有数，季慎言是稀有血型，若是等到医院从别处调来血浆谁也说不好情况是否会有变，霍离虽然与季家不对盘，但是他为季慎言捐血的举动季老爷子还是得记他的情。
“您不用客气，也是我与季慎言血型刚好一样，他也算帮我保护了我的妻儿，我们扯平了。”
霍离的语气淡淡，一点也不热情。
季老爷子被他的模样气笑了，季慎言可是为了岑蔓连命都不要了，霍离不过是献出一点鲜血，就算霍离不帮这个忙，凭季家的势力，从黑市上买也能买到足够季慎言使用的血浆。
他不过是客气客气给霍离留点面子，这个小子居然还敢蹬鼻子上脸，大言不惭地说两家扯平了，怎么不见他霍家有谁躺在抢救室里危在旦夕呢，霍离真是太狡诈了。
季老爷子又见蹲在他脚边的岑蔓一脸愧疚的表情，这个女人倒是生的单纯，一点点心思全显露在脸上了，难怪外孙对她痴迷不已。
在他们这种人的世界里，到处都充斥着算计和讨好，难得能遇见一个真心以对的人。从岑蔓的脸上，季老爷子看到了非常真切的悔恨，愧疚和求原谅的心情，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季慎言好好的时候曾经多次请求他不要插手他和岑蔓之间的事，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果默默守护岑蔓是外孙的心愿，只要他能挺过这道难关，后面就随他去吧。
只是可惜了，岑蔓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季慎言对她的爱慕，不过无知，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季老爷子闭上了眼睛，疲惫地靠在座椅里，不再出声了。
医生准备好一切，便来请霍离过去。
临走之前，霍离对岑蔓使了个眼色，说道：“你陪着季老爷子，等季家人过来就去看着小墨吧，他刚刚还在哭闹要麻麻呢。”
岑蔓也担心自己离开的太久儿子要找她，点头答应。但要她现在放着季老爷子一个人在这里，她做不到。
等霍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季老爷子才哼一声睁开眼睛，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岑丫头，你别蹲在地上了，我看着累得慌，坐到我身边来。”
季老爷子亲切的口气就像曾经的霍老爷子，岑蔓鼻头一酸，连忙在季老爷子身边坐好，掩饰地吸了吸鼻子。
季老爷子外头仔细打量她，许是这一天受了太多惊吓，岑蔓看上去十分楚楚可怜。
她半抱着双臂，小脸上泪痕交错，瘦小的身子就像发育不良的未成年少女一般，一点看不出孩子都那么大了。
岑蔓指了指不远处的饮水机，用眼神询问季老爷子要不要喝点水。
季老爷子摆摆手，说道：“你带纸笔了吗，能不能把当时的情况跟我这老头说一说？”
岑蔓连连点头，从口袋里掏出袖珍本子和笔，一五一十地把季慎言受伤的经过说了一遍。
季老爷子盯着她娟秀的字迹，仿佛透过岑蔓的叙述看到自己那个傻外孙一心挂念心上人的安危，不顾自己的情况一门心思往上冲的鲁莽。
足足过了五分钟，季老爷子才重新开口对岑蔓说道：“虽然我这么做可能不太地道，假若小言脱离了危险，我希望由你亲自照顾他，直到他出院，可以吗？”
即使季老爷子不提这个要求，岑蔓也想这么做。
在她的理解里，季慎言是因为自己是他的朋友才会对霍家出手相助，不然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也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白安念曾经跟她八卦过季慎言的身世，他的生母是季老爷子的独生女，爱女去世后是季老爷子夫妇一手将外孙拉扯大，季慎言是季家唯一的独苗苗，真正的商业王国的继承人。
季老妇人早几年已经去世了，这世上只有季老爷子与季慎言相依为命。
岑蔓回想刚刚看到季慎言的父亲那一家，诚如季慎言所说，他在那样的家里只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外人，不可能体会到所谓的家庭温暖。
虽然岑蔓明白要是霍离或者霍夫人知道自己有答应季老爷子这个要求的念头，一定会对自己横眉冷对，尤其是霍夫人，小琴事发前那一阵诛心的挑拨离间很明显是起了作用的，霍夫人到现在都不肯正眼看她，更别提让岑蔓服侍在病床前了。
不过小墨，张妈妈和孙妈妈都还在留院观察的阶段，霍离已经吩咐霍家大宅的佣人们过来照顾主家了，岑蔓只需要陪护就可以了，所以她应该是能抽出时间兼顾季慎言的伤情的。
岑蔓想了又想，始终觉得如果不答应下来，自己心里那关首先就过不去，她的父亲从小教育家里的孩子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道义上来说，她是一定要报季慎言这个天大的恩情的。
从岑蔓脸上越加坚定的神情中已经读出了她的答案，季老爷子内心深处也是无比可惜，这样有情有义又通透纯洁的女孩，怎么就没让季慎言抢先遇到呢？
岑蔓不知道季老爷子心里十分痛惜自己没有成为他的外孙媳妇，她发了短信给也跟到医院帮忙的白安念，请她帮忙先照应一下霍夫人和霍墨那里，自己则选择静静陪着季老爷子，等待季慎言的抢救结束。
等待是漫长的，中途季慎言生父一家又来过几回，还没等走到季老爷子面前，就被他喊人隔离开了，那几个季慎言的弟弟妹妹们一脸不忿，季慎言的生父也是痛心疾首的样子，倒是那位气质不凡的后母显得很淡定，她的眼光一直在岑蔓身上打量，那不带任何感情的注视，让岑蔓心里涌起一层不舒服的感觉。
她确定自己是没有见过季慎言这位后母的，除了季慎言寥寥无几地提到过的几次，岑蔓对这位在季慎言父母还没有正式离婚的时候就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并无什么好感。
岑蔓大大方方地回视过去，后母却若无其事地调转了头，不再看她了。
从白天等到夜深又等到第二天凌晨，终于等到医生推开了抢救室的大门。
等抢救成功的字眼从疲惫不堪的医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季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他执意不肯去霍家为他安排的 休息室，硬是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十几个小时。
岑蔓往返与霍家的病房和季老爷子这里，等季老爷子颤巍巍从长椅上站起来的时候，她也跟着呼出了一口长气。
“岑丫头，我没有听错对吧，医生是说小言脱离危险了。”季老爷子有些不敢确认医生所说的话，岑蔓紧紧握住了老人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好，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我就说那臭小子的命硬的很。”季老爷子的眼角也湿润了。
为了缓解心中的压力，他对岑蔓说了不少季慎言小时候的趣事，于是岑蔓也知道了如今儒雅温和的季慎言，也曾经是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淘气包。
季老爷子讲古的时候霍离也来陪过一阵子，但是被霍夫人派来的人以他身上还有伤要多休息为由强制拉走了，霍离似乎也有很多话要和岑蔓说，只是眼下，两人都没有找到机会单独相处。
季慎言被医护人员小心地推了出来，送到了加护病房。门外等了许久的众人都露出喜气洋洋的表情，而在这一片和谐中，有人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老爷子，既然小言脱离了危险，还是将他送到自家的医院里比较安心吧？”
开口的竟然是刚刚一直没有说话的后母。
“我看是送到你的医院里吧，你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
季老爷子很累，可脑筋还是很清楚。
岑蔓在之前的交谈中也得知季慎言的这位后母家里是开私人医院的，家境殷实，虽比不上季氏，但也不遑多让。
不知道季老爷子是出于对岑蔓的信任还是岑蔓合了他的眼缘，竟然连季家的一些秘史也说了给她听。
在季老爷子的描述里，这位后母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季慎言父母结婚的时候，季父家里将很多家族财产作为聘礼给了季慎言的母亲，及至两人婚姻破裂，季父出轨在先净身出户，这部分财产就全落在了季慎言名下。
而后母和她那几个孩子，这么多年始终虎视眈眈季慎言手上的财产，不止一次撺掇季父上门讨要，甚至平日里还找上他，希望能够搭上线。
季慎言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不代表他对父亲没有怨恨和疏离，所以不曾答应把财产还给季父和后母，因此这家人多年来一直对季慎言和季老爷子纠缠不休，这种行为称得上是毫不要脸了。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岑蔓幽幽叹口气，不知道对这种事情该怎么评价才好。
岑蔓想到十几岁的霍离小小年纪就要面对狼子野心的叔伯父，一样的天之骄子，一样惨淡的少年生活，真不知道季慎言和霍离谁更惨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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