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刺情 > 217 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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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质问石沉大海,未激起半点回响,为首的壮汉动作矫健撕了一贴胶带封住我的嘴 , 拖拉我拽上了他们的车。

    指使他们绑架我的幕后主谋 , 大约是熟人作案 , 很了解我的脾性 , 这几名杀手干脆扼杀了我使花招的可能,在我后脖颈重重一劈,我来不及记住他们鼻子和唇部的特点 , 头昏脑胀栽倒在男人怀里 , 再无知觉。

    车行驶了一路 , 我晕死了一路,我清醒时 , 躺在一间一丝光亮皆无的地下牢笼里,双手和双脚被分开缠绑 , 不妨碍行动 , 范围仅仅方圆十米内。

    算是仁义的绑匪了 , 我愈发肯定,雇主要么熟识我 , 要么对我知之甚多。

    我不明情况 , 试探着摸索了一番 , 屁股垫是厚重的稻草堆 , 潮湿发霉,黏糊糊的似血迹,又似上一任人质的尿液,黑暗之中吱吱喳喳的噪音,有毛茸茸的老鼠咬破鞋袜 , 啃我的脚趾,我下意识猛甩 , 它们接连飞起,撞在坚硬的水泥柱子,发出尖锐凄惨的哀叫。我竖着耳朵辨别四周的危险,蜷缩成窄窄小小的一团,透过凌乱披散的长发 , 环顾着这座面积庞大的地牢。

    开凿在离地一米的方格子窗 , 是抠掉两块红砖留下的洞,歪歪扭扭混沌黯淡 , 像是黄昏时分,天色橙红,一架飞机驶过烙印的掠影,在慢慢溃散。

    大抵是荒无人烟的郊区 , 万籁俱寂。

    房梁的四面八方悬吊铺天盖地的蜘蛛网,有粪便的腐臭味和狼狗的犬吠,时远时近。

    我窝在墙角愣神,冷飕飕的的穿堂风来自结了冰碴的地狱,冻得我一片麻木。

    窗外一线的天际转为深蓝的霾,死寂的走廊忽然炸开一道阴森旷渺的女声,似曾相识,“醒了吗。”

    绑匪说劲儿不大,睡不瓷实。

    女人停顿两秒 , 含着玩味之意,“碰了吗。”

    “您玩笑了。我们是正经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是采花淫贼。江湖混头脸 , 有可为有不可为。”

    女人逐渐靠近铁门 , 哗啦啦的拨弄锁链 , “别怕 , 碰了也不怪你们。落在荒无人烟的乱葬岗,经历了哪些灾难,人且归西了 , 谁会多此一举追究呢。她丈夫损害不得颜面 , 必定是全尸下坟 , 无头冤案。”

    绑匪欲言又止,“您三思 , 道上张三爷和州哥切了半壁江山,这娘们儿是三爷的妞儿 , 惹了麻烦 , 怕是一场暴雨。”

    “她名号多着呢。何止三爷。”

    车厢惊鸿一瞥 , 绑匪显然不认得我,他问来头这么大 , 反水了哥几个得活命。

    女人把钥匙抛给他 , “她半死不活 , 我们谁也择不清。她一具死尸 , 掀不起大风波。这就是斩草除根的好处。”

    吱扭门扉敞开,女人跨了进来,她清瘦的轮廓一半隐匿在阴暗,一半曝露在微弱的尘埃,她说第二句话时 , 我便听得八九不离十了。

    我任凭心里波澜壮阔,仍维持面无表情看着她 , “是你。”

    她打了个响指,绑匪合住铁门,点燃一盏蜡黄的油灯。

    紧挨郊区废弃的水库旁,不曾通电缆,唯蜡烛照明 , 烟熏火燎的剪影在她眉间晃来晃去 , 诡异得很。

    烛火揭开了冯灵桥天真无知的面纱,她的虚伪与娇憨无所遁形 , 令人憎恶。

    她带着胜利者的笑,假惺惺打招呼,“关太太委屈了,你多年没尝过这非人的滋味吧。”

    铁铐箍得我腕子红肿 , 她瞟了一眼,慢条斯理松了几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关太太会遭此冷待,参悟出缘由了吗。”

    “冯小姐,张世豪眼皮底下演戏,玩黑砖,你也是独一份了。”

    她缓缓弯腰,和我处在同一条水平线 , 平视彼此,她眼底是不屑一顾的嘲讽,以及清晰的我狼狈犹如乞丐的模样。

    血污 , 灰尘 , 衣衫褴褛。

    脏兮兮的脸 , 和光鲜亮丽的冯灵桥是如此天壤之别。

    她掐着我脖子 , 将我的头颅高高扬起,逼迫我望着她,她用这份距离感瓦解我紧绷的高贵的底线 , 让我明明白白体会我和她是何等截然相反的处境 , 纵然我有关太太的名衔庇佑 , 半路出家的和尚,匹敌不了从小生长在寺庙的和尚 , 一路走来波折也好荆棘也罢,我战胜了千千万万的女人 , 不择手段 , 丧尽天良。我赢得太风光顺遂 , 太龌龊妒忌,积累了无数仇敌 , 因此胜利的果实也无比单薄 , 饱受摧残。

    我做不到每时每刻谨慎防备 , 关彦庭甚至和我纠缠的任何男人 , 也无法分分秒秒捆绑在视线里,埋伏的陷阱却一步一个,恨不得把我斩草除根。

    “一月前,我回国踏入东北,吉林尚平静 , 黑龙江已然是关太太的天下。上至显赫的名流圈,下到三教九流的市井 , 传颂着你上位掳获权贵的厉害过往,我听了丝毫不在意,狠角色这世间并不缺,孙悟空翻得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吗。”

    她放肆狞笑着,不加掩饰滋长的恶毒昭然若揭 , “世豪私藏你在家中 , 不惜蒙骗我,你当我真没发现你在那栋房子里吗。聪明女人 , 逮着蛛丝马迹大吵大闹即为败笔,我和世豪暂时受不起争吵和斥问,我只得装聋作哑。关太太还记得,你躲躲藏藏生怕我撞破的无措吗?你知你的不见天日 , 他知我的单纯本性,忍几日而已,你说,他三言两语便能糊弄的简单善良的我,像是背地里戕害他女人的毒妇吗?”

    我深吸一口气,潮涌般的窒息逼仄了我的喉咙。

    “你知道吗?这一刻,你像阶下囚掌控在我手里,你引以为傲的功名利禄不堪一击,我恍然大悟,你凭什么嚣张呢。你一介寒民 , 出身窑子里的娼妓,没了这张脸蛋儿,你的资本还剩几成?”

    她话音才落,一缕刺目的白光抽离在她腰际 , 迅猛而急速的刺向了我。

    是匕首。

    磨得熠熠生辉 , 削铁如泥。

    刀刃擦过我脸颊与鬓角 , 最终停泊在艳丽无双的红痣 , “要不要试试,这些男人,究竟爱慕你的容颜 , 还是你的灵魂。”

    我面无惧色盯着近在咫尺的锋利刀尖 , “你猜他爱你吗。”

    她攥着匕首 , 往我皮肉里扎进了半厘,细微的刺疼侵蚀 , 我不禁蹙眉。

    “爱是长久的占有。”

    我有趣嗤笑,“身在曹营心在汉 , 原来冯小姐想要的是这样的爱情。”

    “关太太是汉营吗?”她比我笑得更荒谬 , “你以为女人 , 在张世豪的生活中占据了很大分量吗?他是草原的骏马,最精壮的武夫 , 也降不住疯狂的他。我爱的是他的潇洒 , 他的英勇 , 他的睿智 , 他的一切。我不急他的心,我有得是时间与手段。”

    刀尖再度深入捅进半寸,铬在凸起的颧骨,她十分尽兴畅快的沿着那条虚无的纹路,画着她最漂亮的杰作。

    “失去丈夫 , 失去美貌,未来的十年二十年 , 再失去被岁月和新欢剥夺了兴趣与耐性的男人,你连宠物都不算,而我,我或许不会赢得多么漂亮,但我的背景 , 我父亲的政权 , 我能给予世豪的筹码,决定了我永远不会输。情投意合不容易 , 妄想完美才是愚蠢,我嫁给他,不是最重要的吗?”

    我疼得大汗淋漓,死咬着牙关,她希望我求饶 , 像战败的士兵跪在她脚下,说着毫无尊严的话。

    但我不会。

    仇恨与妒忌,是不能和解的。

    “你应该道听途说沈书记的儿媳,沈良州不及张世豪不安分的浪子之心,文娴嫁为人妇的最初,自信不逊色你。”

    冯灵桥专注于施展她的刀功,我才看到她戴了透明手套,抹掉了所有疑窦指向她的证据,“关太太存在与否 , 不妨碍世豪迎娶我,他没这个打算,何苦招惹我父亲 , 闹得两方难堪。我之所以不容你 , 是你威胁了我。我允许他养女人 , 我不允许他为某个女人欺骗我。你是我莫大的隐患 , 你若好驾驭,我也可放你一马。你的流言注定,我不害你 , 你早晚害我。与其等你生根发芽 , 我再费力拔除 , 不如熄灭春风,让你这把野火不能生。”

    她在我嘴角处描摹了一个勾 , 刀尖拔出,飞溅了几滴血。

    她随即站直居高临下俯视我 ,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 她格外有把握我将命不久矣 , 所以她的语气渗透了一星半点的同情,“你拥有太多 , 东北执掌大半王权的男人 , 都曾对你动心肠。我真正懂得世豪的心意 , 是陪他应酬喝醉那晚 , 他半梦半醒对阿炳说,风情何止千万种,程霖的风情,世上女儿谁也不能复制。”

    她扔掉匕首,脚跟用力踩了上去 , “兴许,他某一天会感激我。你是推他入深渊 , 而我扯他避开了悬崖。不止他,每一个活跃在政坛与灰色地带的男人,要么为软肋一无所有,要么当断立断,保住全盘。世豪享有你,不就是与军政为敌吗?”

    我虚弱的体力已经支撑不住 , 她的脸幻化皲裂为七八张 , 混沌又闪烁,“利用。”

    “利用的罅隙 , 保不齐缠出轰轰烈烈丧失理智的感情呢。趁还没有,关太太,做点贡献吧。”

    呛鼻的血腥味愈加浓重,她嫌弃掩口 , 招呼等候在门外的绑匪,“缸里蓄满水,要沟里的臭水,兑一点铁铜溶蚀的锈液,防止她浮肿,死之前怎么玩儿,你们商量。脸毁了,她的身子,可是东北三省趋之若鹜的佳肴 , 你们几辈子也修不来福气尝一口。”

    她撂下这话,转身消失在走廊。

    两名绑匪留了一人看押我,另一名按照冯灵桥的指令 , 一勺勺的接水填满大缸 , 水声像送葬的哀乐 , 折磨得人精神崩溃。

    撕心裂肺的剧痛火辣辣的灼烧 , 我匍匐在稻草堆,绝望的呻吟着,牢牢捂住割伤的左颊 , 温热的血流一寸寸濡湿了我的指纹 , 我的手腕 , 我怕极了,我感觉得到那支匕首划过的地方皮开肉绽 , 我只是不敢面对我毫无还击之力的结果。

    正如冯灵桥所言,没了容貌的程霖 , 怎样突出重围得偿所愿。

    东北狼烟迭起的围场 , 男子号令群雄 , 原本就不是轻易能征服的。

    我跌跌撞撞爬行,冲向敞开的铁门 , 每逼近一米 , 四肢便抑制不住的颤抖 , 几次弓起又几次坠落 , 我艰难扒着门框,对准上面一块残缺的玻璃,折射的夕阳微光照在额头,长长的一道疤痕,狰狞而猩红 , 从眼尾蔓延至唇角,皮肉外翻混合着污泥 , 加速了它的糜烂。

    当这副丑陋的凋零的惨象直达我瞳孔,倒映出我脸孔的毁灭,我眼前倏而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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