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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抱膝坐在北风萧瑟的阳台,一动不动煎熬至天亮。

    第一缕初阳升过地平线,覆盖在苍茫的晨露之上 , 鱼肚白的哈尔滨 , 是大梦深处的荒芜。

    我摇摇晃晃站起 , 趁别墅内万籁俱寂 , 换掉了满是褶皱的长裙,我对着梳妆台的镜子照了半晌,一股无名怒火积压着脏腑 , 我无法克制的捣碎了那面倒映着我憔悴不堪容色的玻璃 , 噼里啪啦的脆响炸开的前一秒 , 我捞住蚕丝被套了上去。

    闷钝的,无奈的 , 悲悯的。

    一串串嘶哑崩溃的破碎声,击打着我单薄的掌心 , 我被料峭春寒的子夜冻得失了知觉 , 一块尖锐的玻璃碴刺透棉絮 , 刮蹭过掌纹,渗了几滴血珠。

    我像是体会不到痛意 , 眉头也不蹙 , 淡定拂得一干二净。

    我拖拉着大一号的拖鞋 , 漫过一地狼藉 , 直奔房门。我只顾打量主卧必经的一侧走廊,确定杳无人烟,悄无声息的跨出房间。

    反手关门的霎那,另一侧天窗与围栏的衔接处,折射着大理石斑驳的花纹 , 层层叠叠的花纹罅隙,闪烁着一簇顽强的火焰 , 我一滞,当即循着亮光张望,张世豪十指空空,虎口拨转着一枚玉石打火机,逆着清晨朦胧潮湿的初阳 , 翻滚出利落的弧度。

    我万万没成想 , 他醒得也这样早,穿戴整整齐齐 , 依旧是昨晚的衬衫西裤,只是褪落了领带,纽扣系得歪歪扭扭,慵懒又痞坏。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短发 , 空气中隐隐浮荡着独属他的,发蜡的麝香薄荷味。

    我和他相距三四米远,各自静默对视,他了无波澜的眉目,漾着不易察觉的倦怠。

    我冷笑,一言不发弃他进入卫生间。

    我赤身裸体浸泡在热水里,临近九点钟,楼下的庭院有汽车发动的噪音,很吵闹 , 淅淅沥沥的折腾了十几分钟,才依依不舍消散减弱。

    我一丝不挂爬出浴缸,将自己收拾整齐 , 唇色泛白走出卫生间 , 正四处觅我无果的保姆和我迎面相碰 , 她吓了一跳 , “程小姐,您怎么白得像一张纸,这是泡了多久?”

    我抖落着湿漉漉的长发,“感染风寒 , 泡出汗就好了。”

    她关切试探我额头的温度 , “您需要就医吗。”

    我说不必 , 小毛病,没那么娇气。

    “我给您煮一锅姜汤吧 , 驱散寒气,落下病根 , 往后耽误生育的。张老板稀罕孩子 , 男人过了三十岁 , 不想成家立业,是假的。”

    我无情打断她 , “关太太这辈子 , 轮不着给他生养。”

    我懒得关注保姆的神情 , 大步朝书房去 , 我还记着仇呢,这事没完。

    我还没抵达,恍恍惚惚听见了阿炳的声音,他大抵在我前一步迈进书房,几分风尘仆仆的急促感 , 语速快而猛,“沈国安的三太太 , 在市三甲妇产医院保胎,对外瞒得很紧。”

    我眼皮儿一掀,果真,我的验证百分百准确,我体内的藏红花出自老狐狸沈国安之手。

    他蓄谋的何止搞掉我一个孩子 , 他要断了祖宗和我子嗣的一切存在可能 , 永绝后患。

    我之所以敢在大庭广众堂而皇之换了熏香,是笃定沈国安不会孤注一掷 , 闹得满城风雨,为一个区区的小胎盘,抹了关彦庭颜面。

    老来子固然稀有,他的长子尚且作为政权的踏板 , 幼子再金贵,也得给地位让路,他无十足的把握指认我戕害他骨肉,也不至愚蠢莽撞的赖到仅低他半级的参谋长夫人,这不是在正国级唾手可得之际,自找风波吗。

    他挑选的香饵,他有谱,闻一次两次不打紧,可惜千算万算 , 不如我这笔精妙之算,我增大了十倍的剂量,我必定让他的宝贝老来子一次便归西。

    只是我不解 , 怎地如此凑巧 , 我登门沈府那日 , 偏偏花厅燃了这味香饵。

    倒像故意让我察觉 , 替我揭开面纱,径直把矛头指向了沈国安。我少绕弯路,他也尽早败露 , 佣人没必要这么做 , 也识不清奥秘 , 三太太何苦自取灭亡,她嚣张的乖戾性子 , 沈国安一定是瞒着她行不轨恶事的。

    究竟是谁意图借我手,肃清这盘棋局 , 全部干扰的棋子呢。

    张世豪斜叼烟卷 , 略微眯着眼缝 , 透着霸气和匪气,“沈良州够狠。”

    “是程小姐做的。”

    “哦?”张世豪吞云吐雾 , “小东西。”

    “不过 , 沈良州销毁了樱花阁宴宾厅的录像 , 沈国安调取时是空白。完全无所依据 , 查找哪一位侍者换了香料,以及主谋行凶者的蛛丝马迹。”

    张世豪连着吸食了几口,一支烟顷刻枯萎了三分之二,“吉林做生意,黑龙江蛰伏 , 他倒忙。”

    “豪哥。还有一事,探子报告一早时 , 我甚至以为听错了。沈良州到底搞什么花活,他的杂货行开业不满一月,夺了我们一半的市场,形势大好,蚕食吉林黑市指日可待 , 何况他还赚得盆满钵盈 , 竟在这个节骨眼如数上缴充公两千七百余万的利润,且亲自向省公安厅举报文家涉黑 , 文德和文晟包庇纵容文娴经营灰色项目敛财,此举几乎灭文家满门。文娴根本不能反咬,沈良州大义灭亲,借市检察院的公关科室 , 痛心疾首发布这则公告,文家没有翻盘余地。即便官场心知肚明沈良州是幕后诸葛,也难以扭转乾坤。内幕消息,沈良州端了很可能成为吉林毒瘤的杂货行,与先前的功过相抵,官复市检察长原职。”

    我扶着门闩的手蓦地收紧,祖宗带队清剿自己的场子,挖坑撂文娴?

    这场始料未及的变故,令我惶惶诧异。

    合着杂货行的目标,并非搞垮张世豪在吉林的买卖和渠道 , 而是利用文家当垫脚石,祖宗玩了一出隔空打鸟,迷惑仕途劲敌 , 也安抚文家忠诚耿耿卖命替罪 , 再一出草船借箭 , 将火势烧向岳丈家 , 他金蝉脱壳,拿回官职,把他涉黑的流言屎盆扣在不贤之妻头顶。

    我头皮一阵阵发麻发冷 , 阿炳汇报局势的工夫 , 张世豪越过他肩膀 , 饮茶的空当无意识瞥见我,我握拳极力缓和着祖宗给我的巨大冲击 , 不躲不闪说,“张老板 , 我可没偷听 , 只是问你要一样失物。”

    阿炳瞬间转身 , 他候到一旁墙根,垂头不语。

    我慢悠悠溜达进去 , 笑得奸诈狡黠 , “我在巷子捡了一只鳖 , 才养了几日 , 这不认主的畜生爬出玻璃缸,无影无踪了。”

    淡蓝色烟雾笼罩着张世豪轮廓分明的清俊面庞,他舌尖抵出一枚濡湿的烟丝,似笑非笑重复了遍,“鳖。”

    “是呢。”我五官夸张得皱皱巴巴 , 两手比划,“好大一只绿毛龟 , 说人话,办混账事,麻烦张老板帮我逮住它,拔毛炖汤。敲碎他的王八盖子,看它怎么拔野猫的牙齿。”

    张世豪靠着真皮老板椅 , 他何其聪明 , 一下子嗅到我指桑骂槐,报复他昨晚拿我当猫。

    “我怎不知程小姐养了鳖。”

    我抚弄着耳环 , 腔调阴阳怪气,“我也不知张老板养了猫呀。难不成,你今儿穿了什么款式的内裤,也和我一五一十的坦诚吗?”

    他喉结吞咽唾沫,上下滚了两下 , “程小姐好个性,极少有人养鳖。”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认识张老板,也有此顿悟。”

    我扭头朝屋外招呼保姆,脸蛋儿虽笑眯眯的,骨子里阴鸷得很,保姆拎着拖把堵在门口,问我何事。

    我说得逼真极了,把保姆搅糊涂了 , “我丢了一只老王八,三十多岁,绿油油的 , 时不时爱放屁 , 替我找找 , 抓住了这孙子 , 我有重赏。”

    张世豪轻声闷笑,他长臂一探,悬浮在烟灰缸上方 , 掸了掸烟灰儿 , 嗓音有些熏哑 , “程小姐说得详细些,寻得更快。”他耍流氓耍得彻底 , “鳖精多不多。”

    我嘴边得意的笑容一僵,表情霎时沉了几分。

    他舔过门牙和下唇 , “敢给我戴绿帽子的 , 除了程小姐 , 再无第二人。”

    土匪千挑万选伺候起居的佣人,抓尖儿卖乖审时度势一顶一的好手 , 她见状措辞勉强又官方 , “程小姐 , 张老板凌晨安抚冯小姐入睡后 , 就宿在自己书房了,他生意多,怎会有闲情逸致,陪伴冯小姐呢。您可错怪他了。”

    “是吗?”我挑眉半真半假,“肥肉不吃 , 斋戒向佛,张老板要是这般清汤寡水的男人 , 我受你纠缠,算是三生有幸了?”

    张世豪翘着二郎腿,扬了扬下巴,阿炳和保姆心领神会退出书房,他嘬着烟头大言不惭说,“程小姐现在明白自己荣幸 , 为时不晚。”

    门锁吧嗒一声 , 扣死了。

    我收敛了笑意,倾压上半身 , 匍匐在他咫尺之遥的地方,“彦庭委托我转达,九龙三家赌场,新界一家歌舞厅 , 白粉供货源,张老板一人独占,这诚意够吗?”

    张世豪目光扫过我暴露的胸脯,两团雪白的肉随着呼吸一颤一颤,形容不出的春光明媚。

    “诚意尚可,看他交换什么。”

    我大惊失色,“你要反悔?”

    脱离关彦庭,我能拿到的第一手资料微乎其微,我每在张世豪身边耗一天,他死期便临近一天。自负如他,压根瞧不出祖宗也在暗中收网 , 等待蚕食网里的鹬蚌。

    我曾想,保他一命,保祖宗官职 , 如今 , 是我错了。

    张世豪或许才是三国之战里 , 明面的强盛 , 真正的弱势。

    他捻灭烟蒂,右臂绕过桌角将我一把扯进他怀里,我被迫坐在他腿间 , 和他面对面的僵持。

    他冷飕飕挨着我耳朵 , 刀刃般锋利的手指 , 在我脸庞流连,“彦庭。你喊他越来越顺口。”

    他挑起我下颔 , “程小姐似乎从未喊过我。”

    我死命地挣扎,和他较劲 , 我比他想象中倔强执拗 , 也不识好歹 , 他越是试图逼我开口,我越是死不招降。

    张世豪命令了我三次 , 我皆死咬牙关 , 他的耐性被我消耗殆尽 , 大拇指摊开掐着我两腮 , 硬生生把我的脸按压在他唇瓣。

    他发了狂吮吸着我,滚烫的长舌蛮横往我口腔里钻,扫得牙床和齿间都是他嘴里浓稠而炙热的烟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