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刺情 > 179 爱
    锋利的子弹擦着我耳畔倏而飞过,射穿了不远处的墙壁,凿出指甲盖大小的黑洞 , 一缕青烟溃散,我惊得近乎窒息。

    陈庄无比错愕冲上前 , 试图夺下张世豪仍举着的短枪 , “豪哥,咱动不了她 , 她跟了关彦庭 , 这个节骨眼 , 息事宁人吧。”

    陈庄岂是在帮忙,她在煽风点火 , 激怒张世豪对我拔枪的原由就是我临阵倒戈,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 根本是火上浇油。

    一发子弹过后 , 风平浪静。

    我摸耳朵,没有血 , 他故意射偏了。

    他下不了手 ,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男人,在面对我时全部动了恻隐之心。

    我莫名好笑 , 张世豪啊张世豪 , 心狠手辣如他 , 也不能免受七情六欲的苦楚。

    情字当头 , 啼笑皆非。

    “张老板,这一枪不开,便没机会了。”

    潺潺流水涤荡过萧瑟的初月,他一半凉涩 , 一半抵哑 , “我张世豪,活了三十四年,背叛我的人 , 不论男女 , 不问初衷,杀无赦。程霖,你是第一个 , 安然无恙活着离开。”

    我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 , 反复了无数次,我不知为什么,酸痛至极的眼眶挤不出泪,蒸发为飘渺的大雾 , 泛滥在空气中,我低低发笑,“你从未承诺我任何。”

    他毫不迟疑说,“我给不起。”

    他停顿几秒,“如果我给得起,我们不会是现在这一刻的结果。”

    烈烈北风呼啸席卷,他不畏寒,我却冻得铁青,“你利用过我吗。”

    “有。”

    “你是否有过一时片刻的念头 , 拿我做筹码,交换一样东西,哪怕一秒钟。”

    他斩钉截铁 , “有。”

    眼泪疯狂涌出眼角,一滴滴砸落砖石 , 哑了声息。

    “你爱过我吗。”

    “爱过。”

    “跳出利益之外。”

    “爱。”

    “有几分。”

    “比你想象中多。”

    “那你会娶我吗。”

    “不会。”

    我仰面抹了一把泪水 , 头也不回前行,却一步比一步虚弱 , 一步比一步无力 , 我想起这么多年 , 我在这条路上所有的壮志满怀,所有的贪婪无度 , 我爱着世间的荣华利禄,爱着世人的阿谀奉承 , 爱着高高在上的尊贵感 , 爱着不平凡的生活。

    圈子里姐妹儿说,程霖得到了太多 , 她越是不知足 , 越是什么也握不住。

    我的确在不断错失,但我没有失算。

    乔栗 , 潘晓白 , 黎晓薇 , 鲁曼 , 那样多的女人,她们拥有和我类似的身份,她们曾一度胜过我的恩宠,最终湮灭在时光的长河里 , 粉身碎骨 , 零落成泥。

    光鲜的皮囊绝不是凭运气从天而降,每一棵艳丽光彩的羽毛,都需要泯灭良知 , 卧薪尝胆的吃苦卖命才能掠夺到手。

    在红尘里摸爬滚打的心脏 , 早已乌黑彻底。

    张世豪的声音被我隔绝在那扇门内,我掩面啜泣,压抑着喉咙里歇斯底里的爆发 , 我分不清过了过久,逐渐体力不支 , 我招呼保姆打一通电话给某个人,念了号码,让她转达对方,到这一处接我。

    保姆哭丧着脸欲言又止 , 她深知劝不住,我和张世豪闹到这般田地,哪是轻易缓和的。

    我抱膝坐在墙角发呆,约摸半个钟,保姆告诉我来了。

    “程小姐,您卧房内的用品,我还没收拾,想着您早晚回,总不会一直和张老板僵着。”

    我说不必麻烦 , 用不上了。

    她搀扶我一级级迈楼梯,起先默不作声,到大门时 , 她忍不住问我为什么要走,和张老板好好过日子不行吗?名分那么重要吗。

    树叶的罅隙遮了月色 , 万籁俱寂 , “你活在平民百姓的世界里,你当然不明白权贵与妓子的为难。日子是说过就能过下去的吗。”

    我平静挥手 , 晃晃悠悠颠簸出庭院 , 径直走向等候我的吉普车 , 张猛跨下驾驶位,他发现我全身狼狈湿透 , 一时愣住,夜风摇晃得松树飒飒作响 , 积雪冰霜如数坠落 , 打在肩头和胸口,凉彻骨头。

    我惨白一张脸 , 有气无力抓紧车门 , 勉强稳住平衡,“回去不要乱说 , 是我脚滑失足跌入泳池 , 算不得什么。”

    他护着我弯腰坐进车里 , “夫人 , 您确定自己没事吗。”

    我说没事。

    张猛不好再追问,他打开暖风,尽量让我舒服些,从张世豪西郊的居所通往关彦庭东郊的别墅 , 行驶了漫长的两小时二十七分钟。

    我也做了一个更漫长的梦。

    梦里的我满身是血 , 跪在一望无际的陵园,一座座坟墓搜索,一行行寻觅熟悉的碑文 , 黄土挖出那么多坑 , 填不满掏不空,我始终没有找到他。

    当张猛叫我下车时,我还沉浸在悲伤的幻觉里无法自拔。

    梦里的我 , 得到了一切,唯独失去情爱。

    我们穿梭过庭院 , 关彦庭刚好坐在客厅看书,橘黄色的灯火柔和笼罩着他,像泛黄的老磁带,像翻了一页再不留恋的古书 , 像街头巷尾熄灭的灯笼,像黯淡天际寂寥的星,看上去温暖、寂寞又不真实。

    “把行李搬去主卧。”

    保姆答应了声,却发觉我没带行李,她站在原地踯躅,不知如何是好,关彦庭迟迟没等到动静,他问怎么了。

    直到张猛语气凝重唤参谋长,他侧头望向玄关 , 我怏怏的病态映入他眼眸,关彦庭随即撂下书本,大步朝我走来 , 将张猛架在臂弯的我抱进怀里,皱眉问 , “谁弄的。”

    张猛手迅速撤离我腋下 , “夫人的意思,自己摔的。”

    关彦庭沉默了一会儿 , 意味不明的腔调 , “摔得挺重。”

    他手探我额头的温度 , 倒是不烫,冷得很 , 他打横抱起直奔主卧,床铺并列摆放了两只枕头 , 左侧挨着窗 , 独立的两条鹅绒被叠得整齐,新添置的 , 他将我放在其中一条里 , “他阻拦了吗。”

    “里面怎样不了解,出来时很顺利。”

    关彦庭淡淡嗯 , “让保姆热点白粥端上来。”

    张猛去而复返 , 捧着一碗素净的米粥 , 关彦庭在我脑后加高了枕头 , 喂我吃粥,我嫌没滋味,吃得很不听话,他耐着性子捏了酱菜给我清口 , 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厌烦和脾气 , 我要什么,就给什么,我不吃便哄 , 吃了便夸 , 全然不像一个说一不二的铁血军官。

    这点粥他喂得精疲力竭,总算露了碗底,“事情办妥了吗。”

    张猛从口袋内摸出一份牛皮纸包裹的信函 , “市检察院1月份待执行的机密任务。”

    关彦庭慢条斯理舀起仅剩的一勺粥,我死活不张嘴 , 他自己吃掉把空碗递给张猛,为我掖了掖被角,才接过信函从头到尾浏览,张猛说沈良州数日前下达了A级搜查令 , 哈尔滨市第一封最高规格的搜查令,围剿对象是张世豪。另外,哈尔滨港北码头将会有两日期限是封锁状态,不许条子盘查,他给自己开绿灯,他有一批劣质军火途径金三角中柬边境销往柬埔寨战区,张世豪也收到风声了,之所以封锁码头,是防止他的眼线渡入。

    关彦庭讳莫如深瞥他 , 张猛摇头说神不知鬼不觉,公检法内部系统军区转业的陆兵非常多,姓沈的猜不到。

    他目光停留在文件许久 , “火。”

    张猛拉开床头柜抽屉,取出一枚打火机 , 压出一簇火苗 , 关彦庭扣上文件,提起手倒置在火焰上方 , 烈火顷刻间吞噬了文字 , 他冷眼旁观那些纸张化为灰烬 , “货物数量。”

    张猛说,“不低于张世豪复兴7号的存储。也有几十箱。这些军火是市局及省厅军械库替换下来的报废品 , 能用,但开关很钝。他监守自盗 , 一旦曝光 , 比他涉黑性质严重得多,至少免不了牢狱之灾 , 沈书记是保不住他的。”

    关彦庭不再吭声 , 当愈演愈烈的火焰焚烧了信函的最后一角,他丢在粥碗里 , “放出消息 , 那两日我要例行部队巡检 , 所有码头务必通行 , 不准封锁。既然是机密任务,沈良州不会觉得有所走漏,我只是恰好赶在他前头。”

    张猛问倘若他强行封锁呢。凭沈书记的面子,省公安厅怕是还要封。

    关彦庭捻了捻指尖的烟尘 , “拿我的亲笔手写信制止他为所欲为。”

    他说罢带着张猛走出房间 , 我嗅着呛鼻的烧焦味,面无表情阖住双眼。

    关彦庭交待这么重要的事没隐瞒我,他大约想摸摸底 , 我心里偏颇于张世豪多 , 还是祖宗多,他们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子,沾边的恶果也不同 , 我顶着关太太的旗号惹了麻烦,擦屁股的是他 , 他兜不住的,他自然要提醒我不可为,兜得住的,我毕竟也替他挡了官僚场面的长枪短炮 , 他得过且过了。

    哈尔滨的第二场雪,伴随黎明来得如此匆忙。

    之前的未曾消融,之后的新雪覆盖了旧霜,堆积在枝头,压垮了树桠。

    整个屋子静悄悄的,静到可以听见门外保姆拖拉的脚步声,听见烤暖的壁炉里煤炭噼里啪啦的尖响。

    我麻木环顾着,这是头一回,我在关彦庭家中过夜 , 却不是唯一一回,我和他的婚姻,仓促又草率拉开了序幕 , 是草率吗?从他出现的那一秒,从我们彼此引诱 , 各自留了后路的那一秒 , 这份局面已经注定。

    他不是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闲人,我亦不是。

    我掀开香槟色的锦被 , 余光察觉旁边的空位平整如新 , 他昨夜似乎睡在书房。

    我漫无目的游荡到二层的转角处 , 穿着一套藏蓝色居家服的关彦庭正在谈笑会客,他对面坐着一对夫妻 , 六十出头四四方方的样貌,精气神很足 , 不出所料 , 应该是昨日军区办公室警卫员提及的老司令,谭令武。

    他还真登门拜访了 , 关彦庭也够沉得住气 , 得到消息愣是不肯主动负荆请罪,反而稳稳当当的恭候他。

    我悄无声息立在围栏内 , 俯视着这一幕。

    “文晟提干的事,报告递上去了?”

    “在我办公室压着 , 最近事务繁忙 , 没来得及审批。”

    谭令武颇具深意呵笑 , “你啊,城府深,主意正,你在部队没有背景 , 成分不高 , 自己稳扎稳打从一众高官子弟中拼上来,说你圆滑,精明 , 奸险,你承认吗?”

    关彦庭配合笑 , “老司令挖苦我了。您是清楚的,我能熬到参谋长,练兵场酷暑隆冬全年无休 , 一百多道血淋淋的伤口成就了我的仕途。老司令是我的伯乐,部队是我的恩公 , 我的心思皆是为了黑龙江省军区好。”

    谭令武隔空指了指他鼻梁,“彦庭,你这副老谋深算的德行,像我年轻时。”

    谭夫人打趣说你没儿子 , 怪你太强势多疑,把儿女的命都耗掉了。

    谭令武说我是器重彦庭,不想看他错一步棋。

    “谭老,您的提点,我心里有数。阎政委找过我一次,沈书记在省委大会结束也与我沟通过,文晟是官场名门之后,黑龙江的三司,非常认可他父亲文德老院长的功劳 , 也正因为这一点,我的顾虑多,我不能让他拖累文老院长的声誉 , 文晟的资历、才干、部队军威,不足之处很多 , 提干的三个名额 , 我只争取到了一个。四名备选少将,文晟综合实力 , 至多排第三。我压力大 , 老司令您也该体谅我。”

    谭令武脸色冷了几度 , “为官之道,我不必给你讲 , 我统率省军区十二载,中央取消了司令官一职 , 我才退下来 , 我也有过不去的坎儿,也有撇不开的人情。你往后的时日长久 , 得罪光了仕途 , 是你胸怀大志的绊脚石。军政小人不少,你暗箭难防。彦庭啊 , 你也反之体谅我。”

    谭令武逼得很死 , 关彦庭也没答复什么 , 保姆呈上一壶茶 , 他顺势斟满,在这功夫,谭令武随意观瞧着四周,他视线不经意掠过楼梯口 , 落在我脸上 , 他略愣住,谭夫人给他茶水他迟迟不接,她循着谭令武凝滞的眼神一同张望 , 神色也很讶异。

    关彦庭的私宅 , 一向没有女人踪迹的。

    一阵面面相觑,谭夫人不知所措,“这位是…”

    保姆擦干烧开的壶嘴溢出的几滴茶渍,“我家新夫人。”

    关彦庭饮了口茶水 , 他说是这样,“近几天才确定 , 谭老是最早知晓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