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刺情 > 089 对你最后一次【长更】
    我原本挺怕的,怕搞砸了祖宗怪我头上,毕竟我挖的地址 , 张世豪却金蝉脱壳,守了多半宿愣是人去楼空 , 祖宗难免怀疑我两头泄密。其实剩下的一箱毒品 , 价值很小,整个辽宁沾白粉的 , 犹如过江之鲫 , 张世豪这种惯犯 , 别说扳倒他,往身上泼点脏水都悬。

    他不怵 , 他既然算准祖宗围剿,偏生留下把柄 , 必定有用意 , 他贪婪懂取舍,不会战斗到兔死狗烹的一刻 , 在绞尽脑汁搏杀的乱世 , 他进中有退,明白适当喂食一些饵 , 不论给黑还是给白。

    仓库空了太假 , 三百公斤不翼而飞 , 好歹打点下追兵的嘴巴 , 喂点油花儿吃,他权衡利弊时,多少也顾虑了我的安危和下场。

    我压抑着无措的心跳,静观其变 , 当前的对峙 , 似乎在悄无声息逆转。

    张世豪从那份变脸的惊愕中回过神,他掸去肩膀落满的一层薄薄灰尘,强横的气势锐减不少 , “货与人 , 不论哪个,沈检察长比我更舍不得。”

    “哦?”祖宗痞气挑眉,“张老板打算试试。”

    他正要返回 , 张世豪喊了句慢。

    祖宗立马停住。

    他一抹放荡不羁的浅笑,从唇边隐去 , “沈检察长在暗示,你我彻底决裂,势不两立为敌吗。”

    触碰了祖宗的底线,他一向不饶 , 不吃软也不吃硬,“我和张老板,不一直是敌人吗?难道我们做过朋友?”

    敌人不假,未曾不留情面撕破脸,这意味着祖宗以“州哥”的身份,在东三省地盘上,和张世豪步入不共戴天的局势。

    祖宗主动缓和,拍打张世豪的胛骨,“张老板,在场这票兄弟 , 和你一路的,散布在辽宁的大街小巷,除非你金盆洗手 , 我想抓你的马脚,不难。你在我眼皮底下玩了一把好计谋 , 声东击西出了货 , 我认栽。我一封搜查证,全院的检察官盯你十年八载 , 下一次谁栽 , 就不一定了。”

    阿炳听不惯 , 有资本的混子,最厌恶白道的按半头 , “沈检察长,乔四当年也喊我们豪哥一声大哥 , 公安局长怎么着 , 还不是说砍就砍?在医院躺了俩月,打着吊环儿滚的 , 这事你不记得 , 您老子有耳闻。沈书记尚且不动的念头,您胃口够大。谈什么法 , 在东北,我们豪哥就是王法!”

    “不急。”祖宗漫不经心拨弄着腕表的表带 , “我有得是时间 , 等张老板回音。”

    他随意溜达着 , 在这间破败又无比宽敞的仓库里,抓了两个避孕套,指甲盖抠了一点润滑油,闻了闻气味 , “张老板当真做这笔生意 , 我的场子可以进几箱,给你增添销路,怎样,合作吗?”

    他眼尾漾着浓浓的戏谑 , 套儿没牌子 , 一张透明塑料膜包裹,祖宗玩上瘾了,两根手指捅进去 , 他举起迎光端详,“张老板好品味 , 不仅薄,还有凹凸颗粒。很懂享受。”

    他丢在地上,“我都想在这试一试了。”

    也不知这话怎的,张世豪岿然不动的身形一颤 , 又凛冽了几分,他越过凌乱飞舞的尘埃,面无表情看向我,这意味深长的一眼,漫长而复杂,仿佛定格在时光里,经久不息,仓库内人多口杂,我略不自然回避开他 , 他迟迟不命令,两拨马仔端着枪,气氛剑拔弩张 , 一触即发,阿炳等不及 , “豪哥,动手吗?”

    被围在正中央的男人 , 太阳穴青筋暴起,他沉默半晌 , 硬生生的压下了情绪。“撤。”

    阿炳懵了 , 他纳闷好一会儿 , “豪哥,紧要关头怎能收手?沈良州不是顶着市检察院搜查的名头 , 他现在也就是个大混子,在这灭了他 , 谁也出不了头 , 咱的人比他多。”

    阿炳估摸张世豪顾虑土皇帝,他极其轻蔑 , “是沈良州玩黑吃黑 , 您是以牙还牙,他光明正大搞黑势力 , 传到京城 , 谁垮谁清楚 , 土皇帝不想落马 , 太子爷废了,他只能认。”

    我从张世豪眼中,看到极深的阴鸷漩涡,黑社会火拼 , 东三省是家常便饭 , 再正常不过,相比底层杀出血路的张世豪,养尊处优的祖宗薄弱太多 , 我生怕他今晚见血光 , 正如阿炳所言,祖宗的软肋曝露大白,他才是受制方。

    我慌张朝前跑了两步 , 激动大叫,“良州!”

    祖宗扭头,张世豪目光同样定格在我脸上 , 他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想回家。

    祖宗再度转过去,面朝张世豪,他阴恻恻笑了声,“张老板 , 谁先动手。”

    张世豪咬了咬后槽牙,额头交缠着紫红泛青的血管,延伸到紧挨耳根处的脸廓,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吩咐外面的人撤,给西码头递消息,以我的名义,送沈检察长一批货出港。”

    他捏紧扳指,狠狠一拔,指尖用力揉捻了片刻 , 重新套住指节。

    拨开迷雾,又见光明。

    祖宗收敛了煞气,他松开不着痕迹背在身后的拳头 , 犹如什么也没发生,慢条斯理穿西装。

    他报了一串数字 , 阿炳表情瞬息万变 , 他不明白怎么发展到这一步,“豪哥!出他的货,捅了娄子谁担?”

    黑压压的乌云 , 翻滚过张世豪凌厉的眉目,“你他妈知道什么!撤!”

    他三令五申 , 阿炳终究没胆量忤逆 , 他特窝火,将手电筒往门槛儿撒野般一掷 , “豪哥,您自己放弃良机 , 我们不图交待 , 您清楚在做什么就好。”

    阿炳带着马仔走出院门,很快 , 张世豪一方的人马全军撤离 , 金丝眼镜也挥手驱散了祖宗的人。

    失去人墙阻碍,穿堂而过的夜风愈发烈烈席卷 , 只是刮不到我 , 祖宗折返挡在我身前 , 他反握我的手 , 察觉温度很凉,微不可察拧眉,“车里等我。”

    我梭巡于他和张世豪之间,场合不适宜我久留 , 他们想必还有不便我听的话说 , 我迟疑挪动步子,心不在焉往平房外走,经过他身旁 , 月色笼罩的暗影浮动半寸 , 他用只我们两人能听到的低声喊我,“小五。”

    我呼吸一窒。

    僵硬立在那儿。

    祖宗正观望这一幕,他眼底晦暗不明 , 没有打断,也未曾强制催促我立刻离开 , 但他并不欢喜,森冷至极。

    “怎么不敢面对我。”

    我发着抖,缓慢抬眸,和他对视。

    他瞳孔里的湖光山色 , 盈盈波纹,昔日非常温柔,生动,含着诱惑的力量,此刻逐渐趋于平静,变得了无波澜,再无半分柔情。那样冷漠,嗜血,痛恨的平静 , 倒不如激烈的惊涛骇浪来势汹涌,至少是鲜活的,直击人心的 , 滚烫的,我一时被冻得无所遁形 , 心隐隐绞痛。

    他在万籁俱寂之际 , 忽而伸手摸我的唇,我大吃一惊 , 仓促闪开 , 他不容我闪 , 扼住我咽喉,拖拽回远处 , 拇指翘起,竖在我唇瓣。

    我一身冷汗警告他 , “你别发疯。”

    他厚厚的茧子 , 摩挲娇嫩的唇肉,痒而疼 , “我赌错了。”

    他话极少 , 字字珠玑,针扎刺骨 , “我这点情趣 , 程小姐不屑一顾 , 砸得稀巴烂 , 还笑得如此得意。”

    张世豪禁锢我喉咙的手,升至五六分力道,我根本招架不住,“你是真恨不得我死。”他嗓音暗哑 , “可惜我不会如你愿。相反 , 我今天的取舍,是最后一次。”

    我仰头干咳,索性十米之外有祖宗的监视 , 他触碰了不久 , 便将我一推,干脆推出了仓库。

    我匍匐在暗黄的瓦墙,摇晃的门扉遮掩了我。

    远方空旷的山坡 , 漆黑的树林,一派死寂。

    唯独这人间五月天 , 子夜的星辰那么亮。

    他不再喊小五,而是三分戏弄三分薄寡的程小姐。

    昨晚水池欢爱,竟然成为我和张世豪形同陌路的诀别。

    我难过吗,可惜吗?

    我预想的解脱并没有降临,而是一副冷冰冰的枷锁 , 扣置于脖颈,沉重得无法喘息。

    往后的岁月,回归原本的位置,止步于禁忌之内。

    张世豪三个字,白驹过隙的某年某月某日,若我还想得起,他仅仅是我当年的一场无端风波,一场阴差阳错,一场不该泛起的涟漪。

    从此 , 这个男人,和我再无交集。

    二力平息了局面,返回接我 , 我一言不发跟着他上车,等了半小时 , 零零散散的白光大面积汇聚一团 , 直奔西北方散去,祖宗紧接着也跨进车厢 , 卷入一股枯草的味道。

    他凝视我良久 , 我作好了洒下弥天大谎撇清关系的准备 , 然而他深呼一口气,攥着我的手 , 紧紧地,放在唇边 , 什么都没问。

    我的掌心被他滚烫呼吸浸湿 , 融了一层细密温热的水汽。

    如此似曾相识的他,在沈国安带我约见关彦庭平安无恙归来一晚 , 曾有过。

    他冲入浴室拥抱我 , 像走失家人的孩子,满是丢掉一颗心爱糖果的绝望 , 不顾满身水花的狼狈 , 他说幸好我还在。

    究竟是什么 , 在无力挽救的改变着。

    祖宗把我的手合住他心脏 , 背靠后座养神,二力忍不住问他,“州哥,假如张世豪不买账 , 他不退让 , 您打算…”他踌躇片刻,看了我一眼,“依照计划行事吗?”

    祖宗当机立断说直接动手,我赌他不会不退 , 人不可能留下。

    小胡子夹着烟 , “州哥不是全然没法子追踪张世豪的白粉,目标太大了,他怎么藏?就算捏不到手里 , 总能给他设障碍,堵得他疲于应对。从深圳过香港 , 码头的录像他绝对抹不了。”

    他坐在副驾驶嬉皮笑脸探头,“州哥,您是这么威胁他的,对吧?”

    祖宗不耐烦,眉心间褶皱丛生 , 明显不愿深入多谈,二力了解他脾性,捅小胡子肋叉子,“这不是关键。”

    “州哥,这可不地道,兄弟也甩膀子卖力气了,您还瞒我。我长得像卖国贼,但我人不是啊。”

    他忆及仓库场面,话锋一转义愤填膺大骂 , “张世豪就他妈臭流氓下三滥!说土匪都抬举他了,拿一堆避孕套耍人,玩咱呢?他拿几双臭袜子,我都没他妈这么大气!”

    张世豪确实狂 , 太狂了,目中无人的狂。

    然而此时 , 我的惊惧与荒芜 , 无关他,我麻木望向咫尺之遥的祖宗 , 他的面具 , 我揭开一张 , 还有下一张,仿佛永无止境 , 在尽头等待我,揭不完整。

    八十三公斤高纯冰毒 , 二十盒直销广东迪厅的新型摇头丸 , 这批货祖宗早已备好,黑吃黑扣押张世豪的白粉 , 阻截他的势力进辽宁 , 是祖宗第一招棋,亦是半拉幌子 , 他真正目的 , 试探我站在哪一头 , 是否假戏真做 , 以及借张世豪之手,将冰毒与摇头丸半点不沾身的转给下家。

    我单薄皮囊之下包裹的骨骼,渗出阵阵寒意,祖宗的奸诈腹黑 , 他的深藏不露 , 他的九曲回肠,是我万万没想到。

    他连我都蒙在鼓里,圈进这场他声东击西的骗局之中。

    何止我 , 张世豪也未必算计过这一点。

    祖宗迟一步 , 张世豪的一半身子也掉入他的陷阱,双方各有输赢,最渴求的一样 , 都用不堪入目的方式,达成了目的。

    我该庆幸 , 祖宗很喜欢我,这份喜欢,也许已经很深刻,他才会一而再给我机会 , 来说服他自己对我一如既往。

    我出卖张世豪让祖宗卸掉了对我的猜忌,就像窗外结晶的夜露,它熬过无边无际的黑暗,迎接的是破晓的黎明。

    我们仍旧下榻宾馆,瞧他的意思,暂时几日不离开。

    次日中午,祖宗收到阿炳的马仔传达的消息,西码头五点钟整,赶在例行检查的条子上岗前 , 那批货穿过松花江第二道卡子口,出辽宁途径哈尔滨港,只需两个小时 , 便可顺遂脱离东北边境。

    也恰是这短短两小时,出了差池。

    船航行江面四十分钟 , 遭枪击警示 , 泊岸逼停。

    二力风风火火赶到宾馆汇报情况,他说是一伙突查的武警截了整艘货船 , 强行开箱搜查 , 目前封锁在港口南岸 , 用黑布罩住了,还未上报。

    祖宗闻言 , 猛地撂下筷子,撞击桌角蹦起弹飞 , 刮倒了瓷碗 , 啪嚓一声,破碎在脚底 , 几滴热汤溅落踝骨 , 疼得我倒抽气。

    “张世豪的货也截?”

    “就是张世豪通知的,条子买您账 , 不会插手 , 他捅到省军区 , 他表面应承 , 背地里玩阴的,栽您。”

    祖宗脸色铁青,“押货的马仔有你的人吗。”

    二力说有。

    “为什么不报我名字,万不得已时 , 有紧急策略,你他妈没吩咐?”

    二力讳莫如深瞧他 , 言辞格外谨慎,“沈书记得罪了哪位,就是他调动的兵。”

    关彦庭。

    他的兵 , 都是烈火金刚 , 唯他一人是从。

    他的确有理由撅祖宗的坟,沈国安算计他在先,他屈居人下 , 绕开老祖宗,向太子爷发难 , 也算还给同一窝了。

    祖宗怒不可遏,也无可奈何,千算万算,疏忽半路的程咬金 , 他一味反扑张世豪,反倒让关彦庭捡了漏。

    “他在哪。”

    “一早来了辽宁,目前在沈阳军区阅兵,三省总部名下的区部,归他管。”

    听米兰讲,关彦庭挂职的副总参谋长,权力大得很,上级实打实的器重,才能掌兵权 , 不然世道就乱套了。他相当于捏着免死符,这辈子抱定了红一代的饭碗。

    他来沈阳,毫不夸张说 , 区部的一把手必须站军姿列队迎他。比方沈国安,他出了黑龙江 , 其余两省也把他当老佛爷供着 , 三副头把交椅,含金量差得远了 , 沈国安深谙官场之道 , 东北白道的半壁江山 , 皆在他伞下混,平级的那两位爷 , 没他说话好使。

    祖宗哪还有胃口吃,他端坐思量了许久 , 睨着残羹冷炙发笑 , “来得及时,他等我亲自上门。”

    二力说您去吗?

    “约他 , 沈阳的维多利亚订个大包。”

    二力附耳对他小声说了几句 , 祖宗面不改色听完,淡淡嗯 , 二力鞠了一躬 , 匆匆忙忙走了。

    关彦庭那边回话 , 受邀并非不可 , 但两位高官相聚夜场,十有八九被认作拉帮结派,关彦庭才抽身风波,指明最好携带一位家人 , 塞一塞别有用心之人的流言。

    祖宗能拿出手的 , 显然只有我。

    我也乐意陪席,关彦庭扣押的违禁货物,对祖宗至关重要 , 别说他踩着白道了 , 张世豪从头至尾黑,比天皇老子牛逼,但凡能不泛水 , 也不想落条子手中,吐口太费劲。

    祖宗还在犹豫 , 我摘下衣架挂着的西装,站在后面给他穿上,“他正直,不见得对新仇旧怨宽容。沈书记那茬 , 他没揭呢。有女人在场缓和气氛也好,他总不能言辞激烈,装也要装得和谐,我会适当和稀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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