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奇道行 > 第一章:告别
    南山,在这天地间称不得山灵水秀,却算得上一方僻静所在,这山间凡虫不胜数,雀鸟数不胜,夏有龙胆冬有梅,春不少樱秋带棠,更有浩荡数十里的汨江从山中曲折穿过,好不潇洒。

    此间月光如镜,映得人影清冷,夕焕坐在门口的一把摇椅上,手中的一杆山烟悄然亮了几息,尔后,只见一股青色从间升腾而起,拂向了悠悠而来的夕平奇。

    “爷爷。”

    夕平奇淡淡喊了一句,在这只有他二人的山间,早已没有多余的话可以闲说了。

    夕焕并没有如往常般点头回应,自顾自地嘬了一口烟,灰浊的双眸定在远方。夕平奇心觉疑惑,心想莫不是爷爷生了气?

    “爷爷爷。”

    夕平奇心生忐忑,夕焕这般模样他从小到大也就见过一回,那还是他不小心放火烧了近半片南山的结果。

    过了半晌,夕焕还是不作声,夕平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在这时,夕焕手中的烟忽然灭了,他顺势掸了掸烟杆,似是欲言又止,但还是叹了口气,问道:“奇儿,你想出去吗?”

    夕平奇心中一惊,脑中似有一道光芒闪过,但他未作多想,装作迷糊道:“去哪儿?”

    “外头,这天地间哪里你都去得。”

    夕焕答得很干脆,似是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夕平奇呐呐张大了嘴,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心中不住自问道:真,真的可以去外面吗?外面究竟什么样子呢?外面的人应该都很好吧?就如那群大雁一般

    一连串疑问在夕平奇脑海里不停回荡,他的眼角明晰可见着一股炽热。

    “想好了吗?”夕焕冷不防打断了这股热意。

    夕平奇“嘶”了口凉气,抽回神望着夕焕那张沟壑纵生的面容,心生复杂,半久才讷讷说道:“那爷爷你呢,也和我一起出去吗?”

    夕焕将烟杆收回插进腰间,抬头望着那缺了一角的月亮,淡淡回道:“我哪也不去,留在这儿。”

    夕平奇胸口忽然梗住,喉间一阵酸意,气息紊乱道:“那我也不去,我一个人怕得紧,若是...若是外面坏人把我抓了怎么办...”

    “难不成你还要困在这山中一辈子吗?想清楚了,等我走了之后你再要出去,那时可就晚了。”夕焕平静地回应着。

    夕平奇一听这“走”字,立刻会了夕焕言语中的意思,于是鼻尖不住一酸,眸子里渗出一股不争气的热流,他平日里虽与夕焕的话语不多,但相依为伴已有十三个年头了,若说在这世上他最舍不得的自然就是夕焕了。

    如此琢磨了一阵儿,夕平奇心中似乎更加不愿走了,看着远方无尽深山,他的身子为难得不知所措。

    爷孙俩就这般沉默着,偶尔还有一些极轻的啜泣声响起,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天上的月挂上了屋外的橘树枝头时,夕焕才缓缓起身,淡淡说道:“明日你父亲来接你,走吧。”

    顿时,夕平奇心头一震,眼泪哗的一下便洒了出来,他忽然喘着粗气,发疯般地反驳着:“父亲,呵,我才不要什么父亲,我也不要离开南山,我要和爷爷一起守着这里,爷爷走了,我便继续守!”

    夕焕身子一抖,唇间隐隐蠕动,转身走进了屋内,末了,一声恨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们夕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孬种,你听好了,此事无小惟大,半分都由不得你!”

    夕平奇讷讷着说不出话来,胸口气息翻腾不止,面对夕焕如此强硬的态度,他已了然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但脑海之中思绪极乱,越糅越杂。

    “”

    一双眼,就这么无神地注视着远方,一动不动着,仿佛一座泥塑伫立在屋外,只有凄冷的月和零散的星卷着他的思绪越转越乱,毫无规则。

    这一夜,爷孙无眠。

    这是夕平奇生平第一次辗转无眠,直见月日更替,一道金光才将他从混沌之中刺醒。

    下意识地抹了抹眼,夕平奇木然的从床上坐起,顷刻间,他脑中猛地一黑,眼瞳四处寻觅在一片虚无之中,这一刻,他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仿佛是过了一世之久,而后才有各色的强光将他猛然刺醒。

    但他还是跟死了一般,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嘣。”忽然一声闷响。

    夕平奇这才吃惊看去,但只见床前桌上摊着一个硕大的包袱,旁边还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缓缓抬头,望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本来平静的血液瞬间又被扰乱。

    “爷爷。”夕平奇苦涩地唤了一声。

    夕焕满脸油光,平和着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指了指包袱,背过身去仿佛是在对自己说:“这里面有鹿蹄,熊掌,虎肉,野兔,芥草,幻语花”

    说语者有心无意,听语者有意无心。

    夕平奇也记不得这包袱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只是当自己清醒过来时,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站在了面前。

    “啪。”卒然,一声脆响。

    夕平奇左脸生疼,他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个出手的中年男子。

    “醒了没有。”

    中年男子冷漠问道,深邃的眸子直逼脑海,夕平奇心中一冷,气涌间,鼻间反而有一股热流缓缓涌出。

    “真没出息!”

    男子冷冷丢下一句便转身离去,顿时,房中只留下了男孩和呆滞着的夕平奇。

    “他凭什么打我,凭什么”夕平奇心中执拗的自问道,他隐隐明白这应该是爷爷所说的“父亲”,夕焕以前无数次谈及过他,言语之中满是藏不住的称赞之意。

    “父亲便是这样的么?”夕平奇不禁心中苦涩。

    房间内忽然寂静得很,夕平奇和男孩一动不动,就连眼泪也是静静地流下,生怕惊扰到些什么。

    屋外,夕焕和男子正在交谈着,断断续续的声音打破了一丝沉寂,趁这时,少年忽然开了口,“喂”了一声,似是不屑道:“你怎么这么没用,也不知道父亲还要回来寻你做什么。”

    夕平奇愣了一愣,朝着男孩看去,只见他一对刀眼横来,模样极其冷俊,后肩背了一把比他还高几尺的黑刀。

    “父亲,你也是他的儿子吗?”夕平奇怔道,并没有因为少年的讽刺而生气。

    少年忽然呆了一呆,稍久才转过头去,低声道:“他是我的义父。”

    夕平奇不知如何应答,他看了一眼窗外陌生的背影,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滋味。

    屋外,清风拂动,鸟啼不止,夕焕和男子话语不多,交谈了片刻便结束了。末了,只见夕焕叹了口气,摇着头转身走进了屋内,夕平奇见他到来,忍不住喊了声:“爷爷。”

    夕焕应了一声,强笑道:“走吧,跟你父亲,只要记得回来看我便好。”

    “爷爷,我”夕平奇闻言一酸,泪水眼看又要溢出,但听一声怒喝:“哭什么!”

    男子从门外进来,满脸厉意,喝道:“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男人,若不是以后你爷爷走了,你怕也要跟着去!”

    夕平奇失了失神,不曾想“父亲”与脑海中的幻想模样决然相悖,且当他缓过神来,心中对这“父亲”生出一股无名之火,忍不住对其大声吼道:“我哭不哭与你有什么干系,你又是谁,从来都不曾见过面的父亲吗!”

    男子似是被掐中死穴,一双横眉瞬间紧绷,直至沉默了好半晌后才肩头稍懈,缓缓的将身旁少年往前一推,道:“林风,满门被屠,如今还被仇家追为余孽,年十四。”

    短短几字,却让夕平奇为之一震,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与自己相差不多的少年,一时语塞,但还不容多作惊讶,男子又道:“夕家,将来也必有一场浩劫,既然你想继续苟活在这十里深山,让年老力竭的爷爷护你周全,那就权当我从未来过。”

    “浩劫,那是什么浩劫?”夕平奇心中一紧,几近失声,茫然地看向窗外那个孱弱身影,满脸不敢相信之色,直过半晌,才又摇头喃喃不停,道:“哈,浩劫?怎么可能...我和爷爷从未出过南山,不与他人交恶,又会有什么样的浩劫?”

    男子凝视着夕平奇,用那如同深渊般的眸子,过了片刻,终是深叹一息,正色道:“好,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边要记住,莫不要等以后有了悔意之时又临阵脱逃,畏畏缩缩,四处逃避。”

    说罢语调瞬间冷下,对一旁被称作林风的少年唤了句:“风儿,走吧。”

    旋即转身离去,林风淡淡应了一声,也紧随男子而去。

    这两人手脚极快,几乎是呼吸间便到了屋外,匆匆只见男子破剑而起,正要御风而行时,赫然却见一道瘦小身影从屋内踉跄着蹬了上来,口中还挂着凄凉哭腔,不住啜泣道:“爷爷,你一定,一定!要等我回来!”

    剑上,不见前方两人的神情,也不知后方离家人的心情,只有那顶残破小屋里,佝偻着一张薄影在轻轻颤抖。

    霎时间,夕平奇只觉风疾剑抖,身后风景恍惚一变,好似一眼万年,他不禁往下一看,这才发觉身处已是百丈的深渊,顿时忍不住一阵寒栗,双手紧扣着林风背后的黑刀,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摔了下去。

    但还不待他适应这腾空失重之感,身子又猛然向后一倾,差点将他“倒了”出去,吓得他一声惊啸,只敢半眯着眼打量着前方,但从半分缝隙之中一窥,这才发觉他们竟是随剑穿过云层,破空而上,周遭四处赫然化为一片茫茫白色,愕然间,他竟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就这般过了有一阵,夕平奇这才觉得身子一倾,剑身终于是平稳起来,但此时又有阵阵大风刮来,打得脸上生疼,他竭力半睁开眼,霍然望见头顶四方,漫是无垠净蓝,美得极不真实,身下更是滚滚云海,翻腾不休,令人宛若置身仙境,几欲有跳将下剑,腾云而去的念想。

    夕平奇身子一颤,胸间顿时激荡万分,一时竟将离别之情抛诸了脑后。正当时,忽有万丈金光迎面射来,端的是无比亮眼,他大呼一口浊气,心中本有千万豪言破口而出,但还未开口,却只听前方林风冷不丁来了一句:“想叫就大声叫吧。”

    “”

    夕平奇登时如鲠在喉,无语凝噎,没好气地剐了一眼前方的背刀少年,又撇了撇最前方那个冷漠的背影,一腔热血已然当头熄灭,于是没好气地苦笑一声,将头偏向一侧。但他刚侧目而过,便是一道金光朝脸径直刺来,好奇看去,原来是剑身之上反射而来的阳光,这本是寻常之事,便没作多想。但过片刻,只见他脸色蓦地一变,究其只因那金光并非死光,而是在剑身上不断四处游走,仿佛一条细小的金龙,颇具灵性。

    正当看到入神,那道金光似乎也有所感应,只见它赫然转身,缓缓向夕平奇游去,而当它游到近处时,浑身金光霍然大放,璀璨而夺目,夕平奇刹那间被刺得双眸作痛,失去了周遭一切,他连忙伸手护住双眼,但不料身子也因此失去平衡,脱离了剑身。

    夕平奇心中凛然一惧,手脚不停地在空中挣扎划动,但双眼一片强白,失去了颜色,身子又有失重之感,一下忍不住便大喊起来。但只待这“啊”字一开口,他忽觉身子一轻,这才发觉自己竟是在缓缓地往下降落,身子飘飘荡荡,竟是放慢了速度,他本是内心一喜,但又过一会儿,身子猛然一沉,重重朝下方砸了去。

    “咚。”

    一声巨大闷响,夕平奇只觉屁股猛然胀痛,似要四分五裂。

    “啊!”

    一声惨叫,只见他身子向空中一弹,往一侧又滚了几十圈才慢慢停下。

    过了半晌,夕平奇这才“嘶哈”喊疼,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只当他双眼迷离,心神半清之时便有漫天黄色沙海袭入脑海,叫他一时失了神。

    漫天黄沙,仿佛无边无际!

    “这南山以外的世界竟然如此神妙!”

    夕平奇喃喃自语,今日所见,当真令人神往,正这时,远处隐约有破空之声传来,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金光闪来,金光之上,前后站着两人,正是夕丰与林风二人。

    “这是哪儿啊。”夕平奇没好气道,一想便知刚才在空中所为准是这两人不假,虽然他们将自己从空中救起,但而后又在半空将自己丢下,一念及此心中便暗生不爽,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一般。

    殊不知那男子冷眼对来,一声喝道:“没大没小,你爷爷可教过你“父亲”这二字,又知会过我的名,”

    他这一“名”字还未说完,夕平奇却撇了撇嘴,截道:“夕尧,爷爷常跟我提起,不过是个“惜谣”的人儿。”

    夕尧心头一窒,神色不再冰冷,直盯着眼前的少年久久不能回神,仿佛在他的身上,看到些什么一般。

    夕平奇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强吸了一口气,不禁呐呐说道:“我,我们在此歇一会儿吧,正好也应该都饿了。”

    说罢正要将身后的包袱卸下,但转念间他忽觉不对,轻咦一声,心想这包袱何时变得如此之轻?于是迅速卸下了包袱,却只见里面此时空空荡荡,哪还有什么食物,就连夕焕给自己准备的药草都不见了,独留下一枚黝黑的铁令牌,孤零零地躺在包袱里。

    夕平奇顿时傻了眼,还以为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正这时,对面的林风却走了上来,对他挑了挑眉,嗤笑道:“别琢磨了,你包袱里的东西全被父亲剑中的金龙吃了去,唯独这块令牌和外面的糙布,它没兴趣。”

    “什么!”夕平奇瞪大了双眼,心道那金光竟是活物?既然如此,那刚才自己在空中“失明”跌落下来岂不是它故意而为?目的就是趁机偷吃包袱里的食物和药材!一念及此,他心中便对这道金光生出一股嫌恶,于是攒紧了拳头就朝它走去,但一旁的林风及时将他拦了下来,更是语不惊人道:“你若打得过它,我想你爷爷也不会忍心放你出来了。”

    “你!”

    夕平奇胸口一窒,一时语塞难辩,转念却也道那林风说得有几分道理,眼中热意不由淡了下来,但总归心有不甘,于是回头狠瞪了夕尧手中的青剑一眼,谁想那把剑似是故意为之,竟又亮出一道金光回应着。

    夕平奇咬牙切齿,但终究只得发出“哼”的一声作罢,转身捡起包袱中的铁令,独自发着闷气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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