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系统逼我做圣母 > 正文 64.故人
    襄州。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李元宗身死, 袁家岌岌可危, 襄州刺史趁机率领襄州军主力和其他几方势力一起围攻鄂州。

    他们以为江州也会蹚这趟浑水, 分不出兵力攻打自己, 并没有留下太多守军,于是周都督带着几千江州兵一路势如破竹, 甚至几次攻到襄州府城。

    有幕僚建议不如趁此机会直接占据襄州,等襄州刺史回转, 正好设下埋伏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周都督认真考虑过后, 否决了这个提议。

    他们远离江州,没有其他援兵接应,虽然能趁乱抢下襄州, 但一旦被困入城池中,就得和襄州军打消耗战, 这不是江州兵的强项, 况且他们没有带多少粮草, 支持不了多久。

    而且这时候打下襄州也未必能守得住, 意义不大。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襄州刺史在行军途中猝然病逝的消息。

    这可真是瞌睡遇枕头——来得正是时候。

    和李元宗一死c河东立刻乱成一团一样, 襄州刺史前脚刚蹬腿,第二天他的儿子们就为了继承权大打出手, 几个嫡子先互殴了一通, 庶子趁机带了几千人先占了两座州县, 嫡子们大惊, 先放下彼此之间的争端,一起对付庶子。

    庶子见自己斗不过嫡兄们,一不做二不休,打开襄州城门,引狼入室。

    襄州大乱。

    趁着襄州刺史一家混战,周都督跟在后面捡漏,等两方打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残兵败将时,他老人家唰啦一下带着江州兵冲上前直接把双方都解决了。

    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嘛!

    这天,守卫森严的青竹县城遽然鼓声大作,县衙的方向冒起冲天火光,襄州刺史的三儿子和八儿子兵临城下,合力攻打排行第四的庶子。

    双方先互相骂阵,然后开始攻城,城墙之上一片喊杀声。

    此时,距青竹县城只有七八里之遥的石磨山上,埋伏了两千人马。

    石磨山并不算高,因为从远处看形状像一座耸立的石磨,因此得名石磨山。它正好位于县城正东方向,站在山头眺望,视野开阔,能够俯瞰大半个县城。

    通往县城的几条官道也尽收眼底。

    周都督身着甲衣,骑在马背上,遥望县城不同方向窜起的滚滚黑烟,摇了摇头。

    一旁的裴望之小声道:“都督怕城中有埋伏?”

    “他们几兄弟天天杀来杀去的,个个都杀红眼了,哪来的其他人设埋伏?”

    周都督嗤笑,继续凝望县城,脸上笑容慢慢变淡。

    他是在感慨襄州刺史,英雄一世,如今尸骨未寒,他的孝顺子孙们就把他一生的基业全部葬送。不等其他势力下手,这一大家子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了。

    李元宗也是如此。

    他的儿子c义子们倒是个个聪明悍勇,有野心有抱负,不像襄州刺史的儿子们这么无能。可问题是李元宗的义子们都太出色了,而李元宗已经年老,管不住狼子野心的儿子们,他那人脾气又大,不讨儿子喜欢,下场还不如襄州刺史。

    至少襄州刺史死前,儿子们个个服服帖帖的。

    周都督不免想到自己身上。

    周百药不用说,不中用,大郎和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派不上用场,三郎文弱,乱世之中扛不起家业。其他房的子弟碌碌无为,偶尔有几个出色的,但年纪太小,而且血缘关系太远。

    唯一比襄州刺史和李元宗强的地方,大概就是周家子弟平庸归平庸,至少不会自相残杀。

    有异心的,都让周刺史在上次的肃清中秘密处理掉了,乱世之中,家族内部不允许有可能残害自己族人的小人。

    城头的厮杀还在继续。

    周都督和裴望之开起玩笑,“将来我要是撒手走了,你猜谁会第一个出兵江州?”

    裴望之跟随周都督日久,早已经习惯周都督的不着调,但还是低声劝:“都督龙精虎壮,何来如此之说?”

    开战之前说这种话不吉利啊,大都督。

    周都督白裴望之一眼,接着问:“你觉得唐六和刘豹两个人怎么样?”

    唐六和刘豹都是周都督倚重的下属,两人分领江州兵精锐和主力,在军中威望很高,只在周都督之下。

    裴望之冷汗涔涔。

    都督这话叫他怎么答?很显然唐六和刘豹是都督最后选中的继承人,他难道还敢说唐六和刘豹不好不成!

    “你说实话。”周都督脸上的神情蓦地变得严肃起来,“迟早会有那一天,我得给家里几个孩子留点倚仗。”

    他正经起来颇有威严,裴望之不敢装糊涂,飞快思考一番,道:“唐将军老实,刘将军英勇。”

    周都督点点头,“唐六忠心,不过他不是刘豹的对手,提拔他,他守不住江州。刘豹是个人才,但野心太大。”

    把江州兵留给唐六,唐六会善待周家人,可他能力有限,保护不了周家。

    刘豹或许能站稳脚跟,不过他可不会对周家人手下留情。

    至于把江州兵留给周家

    目前周都督没有这个打算,真这么做了,周家人只会死得更快。

    裴望之知道周都督在担心什么,扫一眼左右,亲兵们离他们很远,决计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都督。”他拱手道,“您可记得乔家?”

    周都督挑眉,不明白裴望之为什么在这时候提起乔家。

    乔家之前和周家定下婚约,后来乔家想趁周都督遇害时落井下石,两家已经断绝往来。

    他摆摆手,示意裴望之接着说下去。

    裴望之小声道:“之前乔家也和襄州刺史府上类似,家中子弟个个出类拔萃,彼此之间互相争斗,去年那位曾造访江州的小郎君乔南韶打败了自己的哥哥,前不久刚刚成为嗣子他之所以能脱颖而出,靠的是一支商队的帮助。”

    说到这,他停顿下来。

    周都督回想了片刻,眸光微闪:“你是说二郎?”

    能让裴望之特别留意的商队,必定和周家有关系。

    “正是。”裴望之神情激动起来,道,“据说乔南韶和二郎定下盟约,二郎才会帮助他夺得嗣子之位。二郎的商队绝不只是做生意这么简单!他们还帮各地节镇搜集情报c运送武器粮草,甚至为他们打仗。二郎绝对上过战场!他的商队不会无故在鄂州盘桓这么久,据我猜测,二郎很可能是鄂州袁家请来的援兵,又或者他是潭州c金州的人,混进城中给其他人做内应。”

    周都督目光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望之继续道:“都督,二郎虽然自小长在外面,和父兄不和,可他毕竟是周家血脉。少年男儿,谁没有雄心壮志?不怕惹恼都督,二郎毕竟是昆奴之子,为世人看轻,不管有多大成就,在世人眼中他终究是胡儿,唯有回到周家,才能名正言顺,从这来说,不管二郎心里怎么想,只有认祖归宗,他才能真正建立根基。若都督将其召回,麾下不就多了一员猛将?”

    周嘉行怎么说都姓周,需要家族支持。

    若周都督真有意外,唐六和刘豹都可能为了一己私欲朝周家下手。

    周嘉行不会,他母亲身份低贱,唯有依靠父系家族才不会被中原其他势力排挤。

    总之,想要有所作为,周嘉行必须依靠一个家族,周家是他最好的选择。

    “是个人才,不过他未必肯回来,回来了也麻烦。”

    周都督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

    他想补偿周嘉行,但心里并不信任周嘉行,因为周嘉行很可能一怒之下宰了他老子周百药。

    说起来,这都是周百药自己造的孽。

    裴望之脸上浮起志在必得的笑容:“都督,上次县主遇险,二郎亲自护送她回江州。事后您让我去调查朱鹄和那伙马贼,我查到那个专门打劫商队的马贼老巢所在,正要派私兵去围剿却发现马贼的山寨只剩下一片狼藉,过往商队说他们曾听到惊天动地的巨响,接着就看到山寨被熊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他们说这是天罚”

    周都督敏锐地捕捉到裴望之这几句话里最重要的信息,“那巨响是什么?”

    “是一种叫□□的器械。”裴望之两眼闪闪发亮,“这种器械发动时声如雷霆,能穿透坚固的城墙和兵甲铁衣,去年南方闽王攻打抚州的时候,就用了这种器械,把抚州的城门烧了个精光!”

    抚州不说固若金汤,倚靠城池至少可以守个十天半月的,但□□威力实在太大,抚州守军吓得肝胆俱裂,不到两天就降了。

    周都督来了兴趣,捋捋最近刚剃短的胡茬,“这和二郎有什么关系?”

    裴望之压低声音道:“二郎为各地节镇运送武器,他的商队里肯定有□□。而那支马贼为祸已久,一直没人能铲除他们,刚好县主出事后不久,二郎和他的亲随消失了一段时间,马贼的山寨就被人剿灭,这也未免太巧了。”

    周都督警惕起来:“二郎和观音奴关系很好?”

    这可奇了。

    裴望之点点头,“若不是真心喜爱县主,二郎何必冒险去剿灭马贼?”

    商队又不是头一次经过鄂州,前面几次周嘉行没和马贼起冲突,这一次却直接来了个一网打尽c斩草除根,不是为县主,还能是为谁?

    周都督啧了一声。

    二郎在外面漂泊久了,身边没有亲人。观音奴人见人爱,他不计较上一辈的事,愿意照顾c保护妹妹,这不出奇,毕竟是自家兄弟姐妹。

    奇的是他竟然主动为观音奴做这些事,还不让其他人知晓。

    一定是怕这事传开了对观音奴的名声不利。

    是个好孩子。

    “你的意思是,让观音奴去说服二郎,劝他回江州?”

    裴望之道:“为今之计,只有先让县主试试。都督,二郎既然能为县主以身犯险,必然不会加害县主,试问要是二郎能回来辅佐您,您又何必担忧县主将来没人照料?”

    周都督神色微动。

    裴望之说了这么一大通话,他只对能够用来攻城的□□感兴趣。

    然而,真正让他心动的,是裴望之说的最后两句话。

    如果观音奴真的能说动二郎,那不仅观音奴后半生有个可以依靠的兄长,三郎他们也能保住性命。

    沉思间,林中传来鸟雀拍翅声,一匹快马沿着羊肠小道飞驰上山,到了近前,骑手滚鞍下马。

    “都督,城门已破!”

    周都督拨马转身,该他上场捡便宜了。

    一方刚刚经历一场攻城战,虽然最后成功攀上城头,但死伤惨重,精疲力竭。

    而周都督这边准备了好几天,养精蓄锐,就等着在鹬蚌相争时当一回渔人,个个精神抖擞。

    最后的胜负自不必说。

    事毕,裴望之带人打扫战场c辨认战俘c清理战利品。

    周都督则大摇大摆走进院墙烧得发黑的县衙,吩咐忙着救火的士兵:“手脚麻利点!”

    青竹县城是观音奴的封地之一,这一块地以后要留着给观音奴,不能就这么一把火烧了。

    属下们各自忙乱。

    不一会儿,士兵来禀报,襄州刺史的四儿子死在两个哥哥手中,那两个得胜的也没得意多久,被江州兵斩于马下。

    “葬了吧。”

    周都督摆摆手,再一次替襄州刺史感到无奈。

    儿子们没本事不行,但人人都有本事以至于谁都想当继承人也不行,必须有一个能压服其他兄弟的来继承家业。

    他望着县衙的残垣断壁,认真考虑裴望之刚刚提的那个建议。

    这时,庭外一阵靴响,裴望之匆匆穿过还冒着黑烟的厢房长廊,走进大堂,“都督!”

    看他神色不对,周都督眼睛微眯:“出什么事了?”

    裴望之走到周都督面前,声音压得很低,近似耳语:“抓着几个身份不一般的人请您移步。”

    他靠近周都督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周都督神色骤变,不禁惊呼出声:“不可能!”

    裴望之低声道:“确认过了,没有错。”

    几息过去,周都督还是一脸惊愕,“人在哪儿?”

    裴望之在前面领路。

    绕过主厅c厢房c花园,他们来到一处窄窄的低矮房屋前,这里是仆人住的地方,空间仄,一股难闻的s臭味。

    吱嘎几声,裴望之推开其中一间矮房的木门。

    里面的人五花大绑,躺在一堆柴草中间,身上沾满血污,衣衫褴褛,形容狼狈。

    光线漏进去,落在男人一头雪白的乱发上。

    走近几步,能闻到男人身上散发出一股股酸臭。

    周都督跨进屋,看清男人的脸,脸上的表情可以用骇然来形容。

    听到开门声,草堆里蓬头垢面的男人抬起头,目光和周都督隐含讥笑的眼神对上,顿时面皮紫胀,满脸肥r抽搐。

    “妈的!虎落平阳被犬欺,要杀要剐,随便你!”

    周都督沉默了片刻后,仰头大笑。

    “司空,听说您老人家已经驾鹤西去,我还给您上了几炷香,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在这里遇上。”

    而且还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死人。

    狼狈不堪c满身血污的胖老头李元宗狠狠瞪周都督一眼,虽然受制于人,依然不减气势,狠狠啐一口:“我呸!”

    周都督微笑:“司空可是进士出身。”

    李元宗怒目而视。

    他也想保持风度,可离开长安后一直躲躲藏藏,好几次刚以为成功脱险,下一刻就被抓了,昔日手握大权c让天下节镇闻风丧胆的大司空成了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过街老鼠,儿子c义子恨不得把他剁了,身边只剩下一个身受重伤的义子阿史那勃格,他还怎么装得下去?!

    “想我李元宗乃当世第一英杰,家门不幸,被几个混账小子暗算,如今落到你手里,岂能容你轻贱?你好歹是从老子帐下出来的,给老子个痛快吧!”

    周都督笑而不语,转身出了柴房。

    李元宗在他身后骂骂咧咧:“周麟,你忘恩负义,厚颜无耻,不是个东西!你要是个好汉,就一刀宰了老子!”

    周都督啪的一声关上木门,“司空何必激怒我,您骂得越大声,越多人知道堂堂司空竟然被人像捆猪一样捆了丢在柴房里,这可比您死在儿子手上还丢脸呐!”

    里面的声音陡然变小了,李元宗压低声音骂:“妈的,你敢说出去,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他李元宗活要活得风光,死也要死得风光,怎么能死得这么窝囊?!

    周都督转身,脸上笑容收起,叫来裴望之:“怎么回事?”

    天下人都以为李元宗死在长安了,他的儿子们为了河东打得你死我活,怎么这里又跳出一个李元宗来?

    裴望之道:“刚才审问过阿史那勃格了,原来那场大火没有烧死李司空,他们逃了出来。当时李司空被儿子砍伤,危在旦夕,阿史那勃格本来打算带着李司空回太原,结果却被李司空的其他儿子追杀,转道去投奔义子,差点遇害,阿史那勃格发现所有人都不可信,就听从一个人的建议,带着李司空南下来投奔”

    说到这,他顿住了。

    周都督冷笑,猜出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来投奔我?谁给他出的馊主意。”

    人人都知道李元宗和周都督是一对死敌,不死不休的那种。

    “是雍王李昭。”

    裴望之道。

    周都督撩起眼皮,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李昭也没死?他在哪儿?”

    裴望之摇摇头:“那晚圣人派禁卫军暗杀雍王,雍王干脆和李司空c阿史那勃格达成同盟,三人在死士的拼死保护下一起逃了出来。据阿史那勃格说,这一路都是李昭为李司空出谋划策,他们才能屡次化险为夷。李昭劝李司空直接南下来江州,李司空坚决不答应,非要去太原,路上吃了几次亏,才罢了。但就在来江州的路上,李司空又反悔了,坚持要改道找和他有交情的襄州刺史求救,李昭就和他们分开了,阿史那勃格不知道李昭的去向。”

    缓了口气,接着说:“阿史那勃格带着李司空偷偷潜入襄州,找襄州刺史求救,不料襄州刺史翻脸不认人,表面答应借几千亲兵送李司空回太原,暗地里设下刀斧手,幸亏阿史那勃格机警,拼死反抗,带着李司空逃了出去。父子俩逃到青竹县城时,被人当成细作抓了起来。李司空不愿暴露身份,阿史那勃格身负重伤,两人只能暂时躲在县衙里,准备等养好伤后再想设法出城。”

    然后,青竹县城就被攻破了。

    周都督没说话,抬头望着院墙上方一角晴空,眸光暗沉。

    半晌后,他双手握拳。

    “这个雍王,来日必定是心腹大患。”

    裴望之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那么多枭雄豪杰在长安那场大火中烧成了灰,天下大乱,李昭这个幕后之人绝没有生还的可能,可他竟然活了下来,而且还救下李司空,在战火纷飞中逃至襄州。

    更可怕的是,李昭能d察人心。

    他的建议是对的。

    虽然一直和李元宗作对,但周都督确实不会杀李元宗。

    刚才看到躺在草堆里的李元宗时,周都督其实暗暗松了口气。

    河东要是真的乱了,等于直接把长安暴露在北方异族的铁蹄之下,契丹人趁机挥师南下,长安不保,各地节镇纷纷自立,到那时,江州迟早会被其他势力吞并。

    李元宗还活着,对江州来说是件好事。

    周都督从来没和其他人透露过这些,连周刺史可能都不知道他不想听到李元宗的死讯。

    李昭却看出来了。

    而且他果断带着重伤的李元宗径直往江州跑,没有一点迟疑,可见他很笃定这一点。

    那个深宫里长大的王侯公子,一定还会卷土重来。

    裴望之回头看一眼房门紧闭的柴房,问:“都督,您看该怎么安置李司空?”

    “河东乱了这么久,河东军早已元气大伤,还丢了不少地盘,就算李元宗回去主持大局,他以后只能占据太原,不可能再带兵攻打江州。”

    周都督果断道,“派人送他回太原,而且要大张旗鼓地送,让天下人都知道,是我周麟不忘旧日情谊,冒险救下李司空。”

    裴望之明白周都督这么做的深意,点点头。

    有了这一次的救命之恩,以李元宗爱面子的作风,以后估计也不好意思再为难江州。

    人是要放的,不过也不能说放就放。

    裴望之派侍女服侍李元宗梳洗,为他换上穿惯了的锦衣绣袍,备下美酒佳肴,为李元宗压惊。

    李元宗这次吃了个大亏,像丧家犬一样到处躲藏,换了身衣裳,脾气又回来了,冷笑:“这是要送我上路?”

    裴望之笑着道:“都督不忘司空当年的提携之恩,愿助司空重新夺回太原。”

    李元宗眉毛动了几下。

    “司空是何等英雄人物,怎么能就这么败于逆子之手?还有您那位义子阿史那勃格,都督已经命人为他医治。”

    裴望之说完,为李元宗斟了一碗葡萄酒。

    河东的葡萄酒,历来为文人墨客所推崇。

    李元宗低头,望着酒碗里泛着鲜润色泽的酒y,沉吟良久。

    他端起酒碗,微不可察地叹口气,“周麟有什么条件?”

    裴望之微微一笑,笑容诚恳憨厚。

    双方顺利订下盟约。

    李元宗这人没别的好处,就是好强c爱面子,哪怕知道自己吃亏也绝不承认。

    他现在孤零零一个人,身边就一个重伤的义子,自己又是阶下囚,为了回太原惩治那些逆子,不得不含恨答应周都督提出的诸多要求。

    周都督李元宗写下盟约,心下得意:只要李元宗坐镇河东,江州就不用怕腹背受敌。

    得意地捧着盟约书看了好一会儿,周都督忽然沉下脸。

    一旁的裴望之吓一跳,以为盟约书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都督,哪一处需要修改?”

    周都督摇摇头,放下盟约书。

    “李元宗的儿子们已经杀红了眼,怕李元宗回到太原以后杀了他们,所以不愿承认李元宗还活着。可河东军里总还有忠心于李元宗的部下。雍王李昭心机深沉,未必不能帮李元宗夺回太原,但他却舍近求远,不惜千里迢迢来找我”

    裴望之面露疑惑之色,“河东大乱,李司空没有援兵相助,贸然暴露身份太危险,而且圣人很可能还在追杀雍王,雍王自身难保,他们南下来求都督,虽然是舍近求远,但更为稳妥。”

    周都督继续摇头:“李昭求的不是稳妥,他故意领着李元宗南下,就是想促成我和李元宗的合作,我不杀李元宗在他的意料之中,我李元宗签订盟约书,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管周都督做什么,都在李昭的谋算之内。

    裴望之头皮发麻,一阵悚然。

    明知这一切都只是李昭全盘计划中的一环,他们还是得这么做。

    “雍王到底在谋划什么?”

    周都督嘴角一勾,负手而立:“不管他在谋划什么,终究是一场空。”

    江山气数已尽,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

    李昭再聪明,奈何放不下这一点执念,不过是飞蛾扑火罢了。

    九宁回到家时,周嘉暄的书童饮墨在长廊前转来转去,看到她进门,立刻含笑上前。

    “县主,都督要回来了!”

    九宁大喜:“什么时候?”

    “三郎说最晚七八天,快的话三四天。”

    九宁笑道:“正好今天浴马,等阿翁回来的时候我要骑马出城去接他。”

    侍女们笑着附和。

    九宁回房洗漱。

    衔蝉告诉她贵客们还没走,说是要在府里住几天。

    侍女们八卦:

    “好像为大郎和三郎相中人家了,只等都督回来拿主意呢!”

    “对,郎君很满意,大郎也没话说,这一次应该差不离了。”

    她们还记得之前曾和温家订过亲,但后来婚事吹了。

    九宁不关心周嘉言要娶谁,对着铜镜卸下头上簪环,没吭声。

    侍女们接着闲话:“三郎也相了一家”

    九宁顿时来了精神,对上铜镜里衔蝉的视线:“给三哥相的谁家?”

    “好像是薛家。”

    什么?!

    九宁大惊失色,差点没跳起来。

    薛家家风败坏,一团乌烟瘴气,从薛太守c薛夫人到他家几个儿子c女儿,全是心肠歹毒之人。

    周嘉暄那么好,怎么能和这样的人家结亲?

    九宁霍然站起身,拔步往外走。

    刚要出门,过来看她的周嘉暄刚好转过屏风,和她撞了个正着。

    叮铃几声,九宁半散的头发上斜挽的几支簪子掉落一地。

    她晃了几下才站稳,抬手揉额头。

    周嘉暄低笑,扶住九宁的肩膀,抬起她的脸看了看。

    “不是说病了?怎么下午还能出门跑马?”

    九宁挽住散开的长发,随手抓了根丝绦,松松束起发丝,道:“我没有不舒服,今天二哥来了。”

    “我知道,他人呢?”

    周嘉暄惦记着上次没有当面向周嘉行致谢。

    “二哥回邸舍了,他不愿住周家。”

    周嘉暄点点头。

    九宁拉周嘉暄坐下,“阿兄,今天伯祖父帮你相看人家了?”

    周嘉暄轻咳两声,脸上掠过几丝不自然的薄红,手指勾起,敲九宁的额头,“你从哪儿听来的?”

    “阿兄,薛家家风不好,要是伯祖父挑中薛家,你先别答应下来,等派人打听清楚薛家娘子的品行之后再说。”

    九宁捉住周嘉暄的手,握紧,诚恳道。

    薛家其他房的娘子是什么样的,她不知道,但薛太守这一房的绝不是好人。

    周嘉暄眉头轻蹙,似乎有些茫然,怔了片刻后,道:“别听婢女们嚼舌,这次是给长兄相看人家。”

    给周嘉言挑中了薛家?

    哈?

    这叫什么,恶人只有恶人磨?

    九宁喔一声,眼珠滴溜溜转一圈,放开周嘉暄的手。

    那她就不管了。

    第二天,九宁坐在房里盘算怎么给薛家挖坑,半开的前窗传来侍女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虽然听不清她们在议论什么,但她们话音中的幸灾乐祸实在太明显了。

    衔蝉捧着托盘进屋送茶。

    九宁端起茶碗,问:“金瑶她们在乐什么呢?”

    向来沉稳的衔蝉嘿嘿一笑,道:“县主,昨晚大郎学那些浮浪子弟给小娘子写情信,让郎君捉住了,郎君暴跳如雷,罚大郎闭门思过。”

    九宁轻笑。

    难怪蓬莱阁的侍女们都这么高兴,她们知道她和周嘉言不和。

    “他给谁写情信?”

    “给薛家小娘子,就是昨天上门来的薛家。她们家和吴家是亲戚,小娘子们都住在吴家,大郎昨天替郎君去吴家传话,一下子就瞧中薛家小娘子了。”

    九宁蹙眉,周嘉言和周百药一样迂腐,写情信这种事,不像他的风格。

    不知道是薛家故意的呢,还是周嘉言真的被薛家小娘子迷得神魂颠倒,以至于一回到家就给小娘子写情信,还这么不小心让人发现了。

    一场好戏啊!

    “薛夫人避嫌,告辞回去了。”衔蝉说。

    九宁眨眨眼睛。

    薛夫人走得还真爽快,或许是故意以退为进,撇清他们家的嫌疑。

    九宁思考片刻,让衔蝉拿来笔墨纸笺,提笔写了封信,让阿四想办法送到鄂州去。

    报复薛家其实很简单,他们家表面上臣服袁家,实则暗地里阳奉y违,做了不少损害袁家利益的事,不然薛家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两年后成功取代袁家成为鄂州的主人。

    书里薛家得势后,立马忘了袁家对他们家的恩情,斩尽杀绝,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

    如今袁家腹背受敌,九宁适时给袁家提个醒,告诉他们要提防薛家,袁家会放过薛家吗?

    她可没害人,只是写信提醒袁家而已。

    信写好送出去后,九宁估算了一下日期。

    周嘉行肯定不会在江州待那么久,不过现在多弟在她身边呀!到时候系统惩罚来临,她就让多弟过来守夜,抓着多弟的手,就不会疼啦!

    薛夫人回去了,薛家其他人没走。

    府中气氛变得沉重。

    鄂州几大世家带着袁家的密信上门拜访。

    袁家求周家施以援手,只要周家肯帮忙助鄂州脱险,以后鄂州唯江州马首是瞻。

    周刺史犹豫不定,他眼馋鄂州,但也明白一旦出兵救鄂州,以后江州就会成为其他几地的眼中钉。

    得不偿失。

    族人们为此吵得面红耳赤,他们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不攻打鄂州是一回事,鄂州主动求援是另一回事。

    九宁忙着自己的事,没有多关注族人。

    最近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一世周嘉行不会回周家,他的崛起之路在其他地方。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看好多弟,然后等待时机。

    也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在这时,九宁收到周都督寄来的信。

    周都督知道周嘉行来了江州,要她务必留下周嘉行,他再过几天回来了,在那之前,一定不能让周嘉行离开江州。最后周都督暗示,如果周嘉行非要走,她可以装病。

    九宁哭笑不得,她刚刚打消把周嘉行留在周家的念头,周都督的信就寄来了,要不要这么巧?

    装病什么的就不必了,她之前装过,周嘉行一眼就看得出来,还是算了。

    周嘉行神出鬼没,虽然对外宣称住在邸舍,其实行踪不定,没人知道他到底住哪儿。

    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

    幸好他每天会派人上门给九宁送些吃的玩的,所以她很轻易就可以打听到周嘉行的踪迹。

    眼看周都督还没回江州,周嘉行的亲随却说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九宁不免着急起来。

    找周刺史打听,周刺史说周都督最快还要三天才能回。

    这天周嘉行的亲随上门,送来一匣子绿金虫,这是最近宫廷里特别时兴的一种装饰,把绿金虫戴在发鬓上,光照之下五彩斑斓。

    “郞主说明天离开江州。”

    九宁合上黑漆匣子,不动声色,问:“这么急?”

    亲随道:“行礼收拾好了,郞主问县主喜欢什么,下回再给县主送来。”

    下回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九宁笑道:“劳你走一趟,回去告诉二哥,走之前一定来我这一趟,我送送他。”

    亲随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九宁打开手里的匣子,拈起一对绿金虫,放在鬓边,对着铜镜照了照。

    难道真的要装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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