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开始, 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义务和责任，无论贫穷或富有，健康或疾病，我们都患难与共，风雨同舟。”
崔不留和赵安予一起背完了那段词，在工作人员祝福的目光下，拿走了已经盖上章子的证书。
“好冷。”崔不留跺了跺脚。
刚刚那一会儿的时间，他的两条腿都要冻的没知觉了。
可是毕竟是这么重要的日子，总要穿的正式一些。
两个人在暖烘烘的更衣室换上了羽绒服, 穿着厚厚的雪靴, 崔不留整张脸都埋了一半在驼色的大围巾里头。
这场雪从昨天半夜时分就开始下了，外头纷纷扬扬一片白,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的一声闷响。
可乐原本就长得胖, 如今更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 他手里拿着一张传单, 黑乎乎的眼珠子里头写满了期待“想去玩。”
狗拉雪橇。
算算时间是够的，玩完之后还可以去蒸一把桑拿。
可乐站在雪橇车上, 前头是五六只狗在牵引, 这雪橇车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可乐还有点儿紧张, 眼巴巴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叭叭和爹地。
狗跑了起来, 带起一阵雪尘, 速度有些快, 可乐闭着眼睛，任由冷风打了他满脸，嘴里头呜哇乱叫。
赵安予本就没请多少天的假，这都都快到年底了，事情多得很，能从里头抠出四天假期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临走之前他们去了当地最有名的老城走了一圈儿，城市的灯火落在静谧的水面上，桥间错落点缀着极具异域风情的建筑物，玻璃橱窗里装满梦境，有些陈旧的广告牌上，光彩暗淡的小彩灯还在招徕客人。
咖啡屋里播放着说不出名字的曲调，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在雪地上奔跑。大面的红橙黄铺出来的色彩在冰冷的冬日让人望着便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暖意。
“这地方还挺适合养老的。”
“算了吧，”崔不留瓮声瓮气“语言不通，住着得多痛苦啊。”
赵安予忍俊不禁。
“我觉得b市挺好的，你家里那个地段就很不错，环境好，交通也方便。”
赵安予帮他整理了一下围巾“我想从家里搬出去，另外买一个房子，有的事情住在一起不太方便。”
崔不留眼神躲闪，“哦，那就买吧。”
方问则张罗了几个人，就在崔不留的工作室里办了一场宴席，权当算作新婚宴了。
也不知道秦雪跟着是从哪里学来了那么多的祝酒词，一套接一套，他们这群人的目的只有一个，要将两个新人给彻底灌倒。
小李还有一点儿在状况外，跟着方问则他们一起祝酒的时候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倒是赵安予主动帮他解了围“好好干。”
“你这反应也太迟钝了一些，”贺然说，“你经常和赵队呆在一起，就没有注意到他和崔大师之间的那一些不同”
小李挠头“我没往那方面想不过赵队和大师都是既厉害人又好，他们走到一起也挺好的。”
方问则什么鬼，我的情敌居然还是个没开窍的
崔不留心情不错，也就任由着他们闹腾，喝了一堆酒，脑子昏昏沉沉的，睡到第二天大中午才起来。
他痛苦的呲了呲牙，赵安予递给他一杯热茶“缓缓。”
“真是太闹腾了，”崔不留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这么冷的天，冷水一泼到脸上，他整个人就清醒了八分，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赵安予看见崔不留半天没出来，就去卫生间问了问“怎么了”
里头无人应答。
赵安予一把打开门，就看见崔不留维持着拿毛巾的动作，傻愣愣的站在镜子前面。
听到声响，他才转过了头，眼睛里弥漫着茫然无措“相思，不见了。”
这种恐慌的情绪一下子就把崔不留打蒙了，他突然直觉的觉得，相思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相思没有他的指令向来都不会离开他半步的。
赵安予握住崔不留的手腕，语气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我们去找。”
昨天晚上一个个都喝的酩酊大醉，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相思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更让崔不留感到恐惧的是，他和相思之间的因为鬼侍契约而衍生的感应，居然不起作用了。
他根本感受不到相思的行踪。
相思站在道观前，抬头，看了眼“凌虚观”三个大字。
门前的阶梯上是络绎不绝的香客，他们一个个从他的身旁经过，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到他。
他迈开了步子，所有的景象都很熟悉，他前不久才跟随着师弟来过这里一回，只不过那时候，他还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他想到这里嘴角勾起了一个清浅的笑，走至自己曾经居住的院落。
院子里有两个穿着青布衫的生脸孔在打扫。
师傅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一直都是一个念旧的。
不管是师弟的房间，还是他的，里头的东西都未曾动过，保留着他们之前还未离去时的旧迹。
从偏门处走出来能看见一个比较窄的房间，里头放着一个煤炉，上面搁着一只药壶。
观里头的师兄弟们生病了，这熬药的工作一直是他来做的。
他坐在小窄间的板凳上，眼神悠远，那些曾经的过往，近的好像就在昨日，但是他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是没有怨的，他直到死亡前的最后一刻，都觉得自己做了最正确的决定，他这是死得其所。
他想起了泰米勒，这个孩子他的确是认识的。
当时他还很小，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牢牢的牵住了他师傅的手，带着一些戒备的看着车上的人。
他们正好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那个时候，这个孩子的z国话还说的很不标准，自己见小孩子有点儿怕生，便一直有意照顾着。
他师傅不在的时候，总是会有些其余同行者对这个年幼的孩子感到好奇，他便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引走，不让这个孩子受到过多的打量。
因为师弟的原因，自己的身上总是会习惯性的带一些零食，刚开始的糖果小孩并没有收，他也没有劝说，只是将东西放到孩子的手边。
一天放一个，直到三天过后，孩子终于开口和他说了一句话。
那双灰色的眼睛显得格外的澄澈，脸上还有一些肉肉的，他说“我没有见过你的照片。”
他的这句话说了半天才说清楚，然后将那几颗糖果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不要再给了。”
“我申请过来的。”他开始解释。
小孩子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显然对于这句话十分不理解。
师傅说，自己是那么多年来他见过的天赋最高的孩子，所以这一次的梦吟山“蛊雕”行动，虽然轮不到自己这个小孩子出什么力，但是师傅为了让他多多见见世面，还是将他带来了。
师傅说过，这一次的行动非常的危险，他不明白，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还会有人主动来做。
“原来那个呢”泰米勒问。
对面的人忽然笑了一下，是很温柔的那种笑，以至于泰米勒记了很多年，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人能够比面前这个人笑的更温柔了。
“他怕疼。”辛解亦说。
“真是一个胆小鬼，”小孩子撇了撇嘴，“我都不怕疼。”
再后来，泰米勒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礼尚往来”这几个字，也开始别别扭扭的给自己送起了礼物。
有的时候是一块糖，有的时候是一颗玻璃珠。
泰米勒越来越黏他，“解亦哥哥”四个字喊的越来越顺溜。
正式上山的那天晚上，泰米勒扯住了辛解亦的衣袖，仰着头看他。
“不许受伤，”泰米勒鼓了鼓嘴，“要是你受伤了，我就再也不送礼物给你了”
辛解亦有点儿忍俊不禁，摸了摸小孩子毛绒绒的头发“好。”
只不过，后来的惨烈出乎了每个人的意料。
泰米勒跟随着师傅回去的时候，一路上都相当的沉默。
和他一起练习术法的师兄问他，“你怎么了”
泰米勒双目沉静，波澜不惊的来了一句“我认识了一个骗子。”
“骗子”师兄有点儿惊讶，“那到时候我帮你收拾他”
泰米勒望着地面发呆。
师兄安慰他“骗子打回去就是了，你不要不开心了。”
泰米勒突然蹲下了身子，将脸埋在手臂里哭了起来。
这一场哭泣迟了很多天，他哭的很大声，直接吓懵了旁边的师兄。
他还有很多颗弹珠和糖果都没有送出去。
也再也送不出去了。
一道阴影打了下来。
崔一妄眼里的复杂情绪一瞬即逝，他板起了脸，“你主人呢”
“师傅。”辛解亦喊他。
崔一妄愣了愣，被这一声师傅喊的直接红了眼眶。
“你”
“我想起来了，”辛解亦低语“我就是回来看看。”
“他知道吗”
辛解亦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可是师傅，他也不能知道。”
辛解亦这孩子是崔一妄看着长大的，他的脾性崔一妄再清楚不过了。
这个孩子善良懂事到了让人心疼的地步，他怎么可能愿意让自己的师弟拿命养着自己的魂魄。
“师傅，我这一次来，是想请你帮我超度。”
崔一妄闭了闭眼睛“你们一个两个，怎么就不知道考虑一下我我都多大年纪了，你让我亲手送自己的爱徒归天”
辛解亦笑了一下“就当是师傅最后一次为徒弟收拾烂摊子吧。”
“他会恨你的。”崔一妄叹气。
“他不是一直都在恨我吗”辛解亦想起了那株红豆秧，“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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