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轻轻拨动算盘,没有理会叶律的疑问,提着嗓音说:“这一张木桌在市场上的市场价是一两银子一张,可是近年来,木材价格疯长,直接是翻了好几倍。若是再去集市上买一把相似的木桌,足足要花费五两银子。但是,这些碎木屑我可以把它们送去木材作坊,可以卖一两银子。再加上客官的四道小菜,是十二两银子。小店住宿一晚是三两银子,十五两银子,请你先付则个,这是小店向来的规矩。至于价格,是真的童叟无欺。”
“给给,五十两银子。你给我找三十两碎银,五两整银子,若是找不出来,别怪我拆了你这破店。”叶律浑身真气激荡,仿佛一言不合,就要真的动手。
掌柜知道叶律只是吓唬自己,况且碎银,整银他都有。
“客官,稍等一下。我去给您包裹好,马上就让小二送上来,希望您能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暮色已至,蓬莱客栈的人变得多了起来。
既有走亲访友的邻村居民,也有佩刀修行的武林人士,还有一群官威很重的锦袍人,甚至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叟带着自己七八岁的小孙子坐在客栈的角落。
不过,奇怪的是。在座的众人,竟然没有一个女人,甚至连老妇人和女童都没有。
掌柜是越来越迷糊,平常晚上来这里喝酒总会有一些女人。或是乡绅的小妾;或是仗剑走天涯的女侠客;或者是带着赴考前的丈夫来店里沾一沾龙气的贤妻。
不过,这样也好。女人在这里叽叽喳喳,也是影响店里生意。如今人满为患,真想让楼上那位柳家堡的贵客下来看看是不是他中午来的时候门可罗雀。可是转念一想,在座的客人加起来,也没有柳家堡的一条狗高贵。
“小二,倒酒。给我倒最烈的竹叶青。”一位醉客已经举着还有半碗酒的瓷碗,来到掌柜台前。
“客官,这里已经没有竹叶青。就在刚才,本店所有的竹叶青都被那位老伯给买走了,你要是想喝的话,可以去找那位老伯商量一下。”掌柜见眼前人一身锦袍,也是不敢得罪,用手指着坐在角落里的爷孙。
这年代,穿的起锦袍的不是皇帝身边的人,就是那三位藩王的手下。
老叟看上去真的很老,毕竟年龄摆在这里。可是炯炯有神的双眼,任何人绝不会把他当成寻常的老人。
可是,一个人如果喝醉了,就会犯下很多的错误,甚至是致命的错误。
醉客迈着醉步,跌跌撞撞来到爷孙俩的桌子旁,直接坐下。
看到桌上摆满了酒坛,甚至有着很浓厚的酒香从酒坛里飘散出来。
醉客一拍桌子,也算是有礼貌的问到:“老伯,这酒卖不卖?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买一坛。大爷我来这蓬莱客栈,一是尝尝这皇帝老儿吃过的饭菜,二是痛饮这里的美酒。你要是不让我满意的话,我这绣春刀可不会答应。”
醉客只是将刀抽出一半,明晃晃的刀锋就已经让掌柜傻了眼。
“这是绣春刀啊!”旁边一位酒客小声议论。
“什么,绣春刀?那不就是夜王的手下?”坐在一起的酒客惊叹的问道。
“可不就是嘛,这下那老头遭殃了。锦衣卫心狠手辣,手段残忍。是夜王的大杀器啊。”
老叟没有听到两位酒客的对话,自然没有理会醉客,只是自顾自喝酒,还给有些害怕的孙子夹上一块鱼肉压压惊。
“老头,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大爷我不尽兴,就会有人倒霉。”醉客怒极,也是短暂的恢复了一些清醒。
手起刀落,老叟毫发无损,醉客却身首异处。
叶律本来吃饱喝足,美美睡上一觉。还没睡好,就被下面的吵闹声惊醒了,推开木门,来到客栈二楼的走廊处,往下看。正好看到醉客身首异地的瞬间。
醉客刀很快,甚至已经有武林一流高手的身手。可是,老者的动作更快,显然已经踏入了后天。
一掌拍在绣春刀上,刀锋倒转,直接割破了醉客的喉咙。
本来坐在一起喝酒的锦衣卫们,热热闹闹。事情变化的太快,就像龙卷风,来不及反应。
锦衣卫只是本能抽出手中粗短的绣春刀,一拥而上。
刀光四射,刀影纷飞。锦衣卫的身影被击飞回原位,归来时胸口都插着一把绣春刀,都是在瞬息间一招毙命。
“完了,快跑啊。”
“夜王有规定,但是见到锦衣卫见死不救者,流放千里。”
“就是,快走,快走。”
一时间,热闹的客栈里,走的是空空荡荡,只是可惜的是还有一位佩刀侠士,仍然孤零零地坐在客栈的另一角。
“你一个修武人士和这样的凡夫俗子动手,可有一点江湖规矩?”
佩刀侠士,白衣飘飘,怒目圆睁。看来这死去的一群锦衣卫,应该和他有莫大关联。
老叟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碗筷,看向店内唯一的旁人,目光却为之一紧,脸色有些难看。
“爷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家?”男童看来是吃跑了,不解的问爷爷。全然没有感觉到此刻剑拔弩张的氛围。
“你在这里不要走动,爷爷去和老朋友聊聊天。”老叟慈爱的抚摸小孩不是很茂密的头发,对着掌柜喊道:“照顾好我孙子,若是有任何差池,万梅山庄是不会放过你的。”
“万梅山庄,是南瞻郡了不起的剑术世家。可是自从你们的第一代庄主西门吹雪逝世以后,就一代不如一代。堂堂后天境界的修武之士去投靠凡人江湖,你可真是够老不要脸的。”
佩刀侠客冷冷地看着老叟,眉宇间不屑之意十足,已经快要从脸上垂到地下。
老叟却对此置若罔闻,炯炯有神的双眼一瞪,正看戏的掌柜只感觉仿佛一道雷电劈在心头,叶律也是暗自称赞一声,这真气的浑厚程度当真是非同小可。
“老朽自问从未招惹过修武之人。就叫江湖中的一流武者,老朽也是很少下杀手,一般都是点到为止。老朽一辈子只喜欢清净淡泊的生活,打打杀杀,如果不是被迫,我是真的不愿。”
佩刀侠士是一正儿八经的修武之人,而且真元之雄厚,老叟自然不是年轻人的对手。
侠士嘲讽似的一笑说:“在下,姓南名晨,可是很多人都不知道这并不是我的名字。当初家父为了躲避你的追杀,只能隐姓埋名。只可惜,家父含恨而终,弥留之际告诉我:大仇得,勿忘告乃翁。冤有头,债有主,我也只会针对你,你的孙儿,我不会伤其一丝头发,甚至我还会将他抚养成人,哪怕将来他想找我报仇。”
“江流儿,你就是江流儿!我想起来了,老朽当年只是迫不得已,我听命于皇室,不得不对你们出手。可如果不是老夫念旧情,你们父子俩俩凭什么逃出去?
虽然这样导致你门这一家的悲剧,老夫也很懊恼。可是,现在一切既然都发生了,你还是接受为好。”
老叟脸上也是缅怀之色,双眼也不再炯炯有神。
佩刀侠士听罢,沉默片刻,缓缓抽出背后的长刀。刀光很寒,人的心底更寒。纵然眼前这个老人的说辞让他不得不信,可是他也不得不遵遗命。
老叟见江流儿根本没有听进去自己说的话,他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他从腰间的口袋中,快速的拔出一对三寸长的判官笔,笔锋湛蓝,笔身清脆。
老叟判官笔轻轻一划,能够听到嘶啦,嘶啦,空气被撕裂的声音。
“十三年过去,你居然还是中期。我都步入后期了,你还在原地踏步。难怪一辈子为这些凡夫俗子卖命。”江流儿讥笑一声。
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江流儿手中长刀足足有三尺,足足是判官笔的十倍,在武器上面,江流儿已经稳压老叟一筹。
再加上,老叟年老,气虚体弱,根本无法和年轻体壮的江流儿进行长久的战斗。江流儿又是压老叟一筹。
叶律心里暗自盘算,到底谁输谁赢。他可没有一点插手的兴趣,这俩人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再说,他插手也打不过眼前这两人。他只是刚刚初期,老叟中期浸淫多年,江流儿却是已经后期。除非符箓发威,不然自己根本不可能是两人对手。
客栈一楼,两人已经打的如火如荼。但是,老叟总体是处于下风。而且,额头的汗珠是越来越多,手中的判官笔也是越来越不稳。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哗。
在掌柜和店小二的惊叹声中,江流儿已经一刀砍断判官笔,刀身架在老叟的脖子上,刀口朝外,也不是想下死手。
老叟见自己使用多年的“夺命判官笔”就这样被江流儿毁掉,心头涌上一股悲凉,老泪纵横,强忍悲痛道:“死前可不可以。让我见孙儿最后一面。”
“当然可以,我没有立即杀你,就是为了满足你的愿望。当初,虽说是你的不是,可你也终究是放了我们父子俩。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我自然会尽力帮你完成。”江流儿终于发出爽朗的笑声。
大仇得报,可以带这“生死判官”的头颅返回家乡,慰藉先父在天之灵了。等到这老家伙见他孙子最后一面,父亲,您在地下,就可以好好收拾这个叛徒。
七八岁的男童被掌柜从后台抱出来,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老叟对男童招手:“莲儿,过来。爷爷有话对你说。”
男童看到爷爷脖子上的一把刀,踮起脚尖,想要把长刀推走,可是身高不够,无济于事。
男童又看到是江流儿拿刀指着自己亲爱的爷爷,用尽吃奶的力气,去推江流儿。可惜,力量悬殊太大,根本没有撼动江流儿分毫。
江流儿也是于心不忍,眼前这个男童仿佛让他看到十三年前的自己,抱住爷爷浑身是血的身躯,不愿意分离。他于是抽回长刀,目光仍然紧盯着老叟,不放松丝毫。
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养成了猎户对待猎物的警觉。哪怕狮子搏兔,也要拼尽全力。况且,眼前还是一个老狐狸,稍微不休息,就可能溜之大吉。
老叟欣慰地看着孝顺的孙子,慈爱的抚摸着男童并不茂密的头发,心疼的说:“莲儿,爷爷稍后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你到时候听这位叔叔的话。等你长大了,你叔叔就会告诉你爷爷去了哪里。”
男童只有七八岁,对于生离死别,根本没有什么概念,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爷爷放心。莲儿一定听话,爷爷这次去一定要像以前一样活着回来。”
“话也说完了,是不是该下去了。”江流儿也很照顾男童的想法,隐晦的说道,他不想眼前这个叫“莲儿”的男童成为下一个江流儿。
“嗯,不过能不能在别处。我不想让莲儿看到。”
“爷爷,什么不能让莲儿看到啊?莲儿已经是男子汉了,可以帮爷爷做很多事情。”男童不解的看着爷爷,爷爷最近说话总是怪怪的。
“没什么,莲儿好好听话。爷爷跟你叔叔有话要说,小孩子是不可以偷听大人说话的。”老叟眼中疼爱之色更盛,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好。”江流儿将刀收起来,他不想让这个小男孩看到他爷爷血溅当场的情景,他准备用一种温柔的方式来了解老人罪恶的一声。
就在江流儿收回刀的一瞬间,老叟突然拎起男童,朝着来不及抽刀的江流儿砸去。一方面封锁了江流儿的视线,另一方面也是堵住了江流儿出手的可能。他自己则在这一瞬间,提起丹田内所剩无几的真气,一步当做两步走,转眼间就要走出客栈门口。
江流儿看着飞过来的男童,只能无奈的接过,却是在心底骂道:这么多年过去,这老家伙还是这么阴险,连自己的孙子都舍得下毒手。
他迅速将男童放下,鼓动全身真气,就要动用轻功,去追这个作恶多端的老人。
可等他踏出门口的时候,早就不见了踪影,只能嗟叹一声。生死判官还有一个外号叫做“草上飞”,佩刀侠士自然是放弃了追踪的打算。
可一个人做的坏事太多,终究是会遭到报应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