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园眼角余光留意到那个女人朝自己的方向疾步走来。
她不认为对方是在找自己。
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谁知女人却停在她面前，欢喜的表情：“是梦园吧？”
姜烨打量女人，转头问梦园：“认识？”
梦园懵逼，摇头：“不认识啊。”
女人一把捉住梦园的手：“我是陶倩，你陶阿姨呀。”
梦园反射性地抽出手。
女人手停留在半空，表情尴尬。
梦园也僵硬起来。
她不喜欢陌生人碰自己，也讨厌陌生人叫她叫得这般亲近，但她又是那种见不得别人尴尬的人。
梦园不自然地说：“你好，陶阿姨。”
女人能叫出她的名字，似乎是认识她的。
梦园看着女人的脸，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女人收回手，理理丝巾，露出笑容：“你不认得我也是应该的，上次见到你还是你小时候呢，”女人伸手，比划一个高度，眼神慈爱：”那时候你才那么高，后来你妈妈带你搬来平江，就更见不到了。”
女人继续解释。
梦园终于知道她是谁了。
她父亲后来娶的老婆。
这些年，关信芳没少在梦园面前痛骂她的生父张克俭。
连带这个后妻，不知道被关信芳咒骂了多少遍。
后妻把关信芳寄给前夫的梦园的照片剪烂，又寄回来这件事，更是被关信芳反反复复在梦园耳边磨了无数遍。
梦园耳朵都要听到起茧了。
效果是很成功的。
几乎在明白女人身份的同一刻，梦园露出抗拒的神色。
女人可能没注意到，也可能注意到当没看见，又亲亲热热拉梦园的手：“你爸爸今天也来看你了，他害羞，不好意思见你，躲在车里呢，你快跟阿姨一起，去把他喊下来。”
梦园暗暗用力，女人却抓得紧。
她挣脱不开。
女人就要将梦园拉走。
姜烨出手，制止住她。
他淡淡道：“有什么事你让他下车来这里说。”
“还有，”姜烨扫女人一眼，“你放开她，她不喜欢被人拉着。”
陶倩打量这个穿校服却打耳钉的冷面少年，直觉他不好惹。
她一早就留意这两人穿的校服不一样。
少年应该不是的同学。
她有点拿不准两人的关系。
陶倩只好放开梦园。
她脸上又换上笑，似乎根本不在意姜烨的冷言冷语：“梦园跟她爸爸一样也害羞呢，那阿姨就把你爸爸喊过来。”
……
姜烨看着女人走向停靠的白色轿车。
他知道梦园是单亲家庭，根据很久以前蒋红让他划梦园父亲车身的事情，他推测出梦园和她父亲关系很差。
姜烨转头问：“他们找你干嘛？”
梦园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
她想了想讲：“我和我……”
她本想说“我爸”，但那个字实在是说不出来，于是改成：“我和生我的那个男的好多年没见过了。”
梦园回话的同时，也面向轿车的方向。
女人已经走至车边，绕去驾驶室的方向，打开门，俯身和里面的人讲话。两人像是意见不合。女人面露薄怒，探手，一副不将主驾上的人扯出来誓不罢休的模样。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主驾上的男人终于姗姗下了车。
梦园看清男人面目的瞬间，低下头。
确实是生她的那人。
姜烨扭头，看见梦园没有表情的侧脸，以及她垂在身侧，握紧却有些抖的拳头。
“喂。”姜烨扯扯她胳膊。
“我没事。”梦园低声回他。
……
女人将张克俭拉至梦园前。
她恨铁不成钢地掐男人一把：“愣着干什么，和你女儿打招呼啊！”
张克俭对梦园点点头：“长大了。”
他是一个着装整洁，面目严肃，不善言辞的中年男人。五官端庄，长相很有正气
姜烨光看他这副长相，完全想象不出这个男人会抛弃妻女。
梦园鼓起勇气直视他：“你们是来找我妈的吗？”
她想不出他们会有什么事情找自己。
女人抢先一步回答：“不是不是，我们来找你的。”
张克俭配合点点头。
梦园疑惑望他们。
女人看着梦园，渐渐红了眼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肩膀轻抖，小小抽泣几声。
平复情绪后，她转回头来。
陶倩不复刚才特意又别扭的讨好，很认真地对梦园说：“我们确实是来找你的。”
她停顿一下，继续：“我知道你肯定觉得很奇怪，也可能根本不想见到我们……”
……
陶倩说出了全部因由。
当年陶倩和张克俭结婚后，很快孕育了一个男孩。全家人喜获至宝，给男孩取名张长安，小名安安，希望他一生平平安安，长长顺顺。张长安一路长大，机灵可爱，孝顺父母，很少生病。可是去年开始，他常常感到疲劳，精神不好。父母带他去医院检查，却是大病，医生建议住院治疗。
陶倩用手背和手腕擦眼泪，动作优雅，声音却饱含苦痛：“安安跟我说，妈妈，我不想住医院，我想上课。你不知道那一刻我心里多痛，恨不得生病的是我。”
在c城治疗效果一般，全家人搬来平江就医，张长安住进了省内数一数二的平江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安安一直就想要个哥哥姐姐，他知道自己有个姐姐后，一蹦三丈高，非常高兴，那天晚上他一直不睡觉，我就去问他为什么不睡，他说太高兴了，睡不着。”
“他特别想去见你，”陶倩闭了闭眼，又睁开，眼部红肿，“是我不好，我不想让他见你，我就骗他说姐姐学习太忙了，没有时间见他。安安很失望，很快却又开心起来，说没关系，我要给姐姐准备礼物，等姐姐过生日送给姐姐，姐姐就一定会见我了。”
“我为了培养他的独立自主，经常让他帮我做简单的事，每次做完都奖励他几块钱的报酬。安安用一个米老鼠的储钱罐，把这些钱都存了起来，说要存多多的，给姐姐买漂亮的小裙子穿。他问我你的生日是多少，我不知道，就骗他说你出生在9月5号。我承认我不好，因为你是你爸爸的孩子，我不喜欢你，故意说你出生在中元节。可是安安相信了，他攒了满满一罐子的零钱，暑假时候抱着给我，全部倒出来，占了小半个床。他要我带他去商场给你买裙子。我拿他没办法，只好带他去。去了商场，他觉得这件漂亮，那件也漂亮，都想买给你。最后钱只能买一件，安安特别伤心。”
“他把裙子挂在衣橱里，比对自己的衣服还要上心，每天起床后和睡觉前，安安都要拿手小心翼翼拍一拍，说妈妈我怕裙子沾了灰姐姐不喜欢。”
“9月5号快到了的时候，安安让我带他去参加你的生日聚会。我怎么可能带他去呢？我是个坏妈妈，我一直都在骗他。我又骗他说你和你的同学在一起，不想和他玩。他很难过，他难过我看着心疼，就再骗他讲，我会把裙子带给姐姐。其实我把裙子扔了，回去后骗他说你很喜欢。安安根本不知道妈妈是会撒谎的，他很开心。”
“后来每一年，他都要攒钱给你买件小裙子，每次，我都骗他说把裙子转交给你了，你喜欢他的礼物。安安问我，妈妈，为什么姐姐总是不愿意见我。我只有骗他讲，姐姐不喜欢矮矮的小弟弟，只有你长高了，姐姐才见你。他问我要长到多高，我就在墙上画了一条线。安安为了长高，每天都喝两袋牛奶，每喝一口，他都要跳一跳，说这样长高得更快。”
陶倩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梦园情绪也不禁被她感染，面色悲切。
姜烨在一旁冷冷观看。
陶倩拿出手机，摸把眼泪，急急给梦园看照片：“真的，我真没骗你，你看，每次他买完裙子，我都给他拍照留念了。”
好几张照片，每张里都有一件华美的小裙，裙子旁站着一个白皙的男孩，笑得羞涩，颊边有小小酒窝。
照片一张张翻过去，男孩也一点点长大。
无论陶倩的诉说是否有夸大的成分，见到这些照片，梦园知道，确实有一个与她有血缘之亲的男孩，年复一年，憧憬盼望着她这个姐姐。
陶倩收回手机，缓一下情绪又道：“医生……医生说安安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张克俭面色沉重，插话：“医生说他可能长不大。”
陶倩表情蓦地狰狞。
她狠狠推张克俭一把，尖声：“姓张的！有没有良心！咒你儿子！我告诉你！安安绝对会没事！”
梦园想着那些照片，揪心无比。
姜烨一点没受到影响。
等张克俭终于让陶倩冷静下来了，姜烨无所谓地开口问：“所以你们今天找关梦园到底什么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