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慢悠悠走到了1974年。
“二月里来呀 好春光，家家户户种田忙，指望着今年的收成好，多捐些五谷充军粮。
二月里来呀好春光，家家户户种田忙，种瓜的得瓜呀种豆得豆，谁种下仇恨他自己遭殃……”
文文拎着小鱼篓，蹦蹦跳跳地走在街头巷尾的土路上，雀跃地跟着广播哼唱。
这里是黑河市郊，放眼望去是连成片的小平房，家家户户都有个小院子，不时传来几声鸡鸣狗叫的声音。
文文已经四岁多了，随着年龄大幅度增长的，还有她的饭量。她至今还是个没有户口的小黑孩，文艺秋又一直处于停职状态，北方广播电台发放的那点生活补贴也就能保证娘两不被饿死，日子是越发拮据了。
宋绍山是个有心人，经常找各种千奇百怪的借口给母女俩塞粮食，狍子腿、玉米面、松子、蘑菇……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就连这个小鱼篓也是他送给文文的。
黑河地区河网密布、水系发达，鱼类资源特别丰富。文文这三寸小豆丁的身体，也走不了远路，正好离她家不远有条小河沟。大人们看不上这里的小鱼小虾，要捕鱼、钓鱼都是去水草茂盛的大河，刚好便宜了文文。
早上把洒了鱼饵的鱼篓扔进水里，绳子系在岸边的歪脖子树上，下午再去收回来，每天多多少少都能有点收获。
今天运气不错，抓到两条一斤重的鲫鱼，正在鱼篓里拼命蹦跶呢。
鱼儿鱼儿你别着急，姐姐回家就炖了你～～～
一群小孩呼啦啦从旁边跑过，领头那个胖小子突然停下脚步，堵在文文前边大声问:“二毛子，你一个人在这儿玩呢？二毛子，你爸呢？”
二毛子，是对中俄混血儿的蔑称，侮辱人的程度跟“野种”一个级别。
文艺秋出来接文文，刚拐到巷子口就看见有人欺负她闺女，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快步走过来护在文文面前，厉声喝止:“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教养，快给文文道歉……”
“妈妈。”文文拉了拉便宜娘的衣角，打断她的话，“小孩说话，大人别插嘴。”
她心里对便宜娘这种护犊子的行为，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只要有人敢说她一句不好，文艺秋立马就跟保护幼崽的母狼似的露出獠牙，豁出命去跟人拼命，非得逼着对方道歉不可。
可是眼前这小胖子看着也就六七岁，你一个大人跟他较劲，有理也变成没理了啊。
文文把鱼篓递给她娘，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踱步到小胖子面前:“二傻子，你都能来这里，我咋不能来？”
“你骂谁二傻子呢？”小胖子赵铁蛋气坏了，冲着文文大声嚷嚷。
要不是顾忌文艺秋这个大人在场，早冲过去揍这个小丫头片子了。
“谁应话就骂谁呗。”文文风轻云淡地撇撇嘴，“不服气啊，那我问你个问题，你能答上来就证明你不是二傻子。”
“行，你问。”赵铁蛋握拳，不信他还能输给一个二毛子。
“过年了，小明家里没什么年货，养了一头猪和一只驴，问:先杀猪还是先杀驴？”
赵铁蛋有些懵圈，心里发急，使劲挠头:“先杀……先杀，驴！”
“猪也是这么想的。”文文笑眯眯，看着赵铁蛋点点头。
还别说，这长相挺有猪样的。
小朋友们哄笑起来，赵铁蛋下不来台急得面红耳赤:“那先杀猪。”
“驴也是这么想的。”
“哈哈哈……赵铁蛋是猪……赵铁蛋是驴……”
“你……”赵铁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瞪着一双小眼睛恨恨地看着文文。
文文一点没有欺负小孩的罪恶感，她也还是宝宝呢。
“还不服气啊？那这么着，既然你文的不行，咱们比武的。明天中午之前，谁先凭自己本事拿到一根鹅毛，就算谁赢。输了的人要给赢了的人当十天跟班，敢不敢赌？”文文斜眼睨他，故意用鄙视的眼神刺激赵铁蛋。
“赌，我有啥不敢的。二毛子你等着。”赵铁蛋撂完狠话就火急火燎地跑走了，他急着去弄鹅毛。
母女两手牵着手把家还。
文艺秋有些纠结地看着她闺女:“文文，咱们家里就有鹅毛，明明马上就能拿出来，干嘛要等到明天中午？”
文文长高了不少，以前的棉袄小得不能穿了，可是棉花票这种紧俏货她们娘俩弄不到。
然后文文就提议找些鸭毛鹅毛凑合着用。这个简单，鸭毛鹅毛又不值钱，通过华敏牵线搭桥跟养鸭厂养鹅厂联系了一下，就拿回几大包毛毛，现在就在家里堆着呢。
别说一根，一百根都有了。
文文拉着便宜娘的手，在马路牙子摇摇晃晃往前走，闻言不知想到什么，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狐狸:“嘿嘿，咱们这附近就马大婶家养鹅，没准现在铁蛋已经和它们打起来了呢。”
马大婶家就在小河沟边上，她家那三只大肥鹅又凶又悍，战斗力爆表，在小河沟欺男霸女、作威作福，名副其实的河霸。
小河沟人迹罕至也是它们干的好事。
这三只鹅跟成了精似的，专爱干吓唬人的事，喜欢看人吓得屁股尿流、惊慌失措的怂样，啄人也专挑大腿、屁股等肉多的地方，倒是很有分寸不伤人。
文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遇鹅。
好几次与它们狭路相逢，还有一次不小心被它们给啄了屁股，疼得她直飚眼泪。
想起那三只扁毛畜生贱嗖嗖的婊样就来气。正好把赵铁蛋引过去，谁挨揍她都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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