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鸣但觉整个人头晕脑胀,一时想不通自己如何就得了这天大的恩宠,却只能磕头谢恩。

    旨意传入相府,秦氏顿时如遭雷击,半天没有回神,传旨太监刚一出府,她整个人便再难支持,软软坐倒在地。自己和许一鸣,本是恩爱夫妻,可是,自从樊香儿入府,二人便渐行渐远,到如今已是形同陌路。

    本来还想,只要打压了樊香儿,他仍会如这十年一样,处处听她指使。哪里知道,一个樊香儿未除,又来一个袁青眉,袁青眉还未料理,这一赐,竟然就是四个四个

    许相夫人抬头,茫然的望向相府高大的屋宇,只觉一颗心,阵阵发冷。这里还是自己的家吗?

    而新晋的睿敏郡主,许大小姐许乐乐,当离开金殿,上车一瞬,回首望向那高大巍峨的宫殿,却眉目飞扬,笑出一脸的灿烂。

    许相府,要热闹喽!

    三日后,淳于信开府封王,虽说齐王府中未立侧妃,却因如今齐王的声势如日中天,到府庆贺之人络驿不绝,较端王毫不逊色,比宁王又强出许多。

    而这一日,淳于信心绪不宁,每每门外传报有客前来,均是心头一跳,引颈翘望,而每一次,均是满怀失望。当门外传报,许相到贺时,淳于信心头不禁怦然,而望着他身后跟随的几个厮仆,眸底的亮光便一寸一寸的黯了下去。

    她没有来!

    端王、宁王开府封王,她均到府祝贺,而偏偏到他,她人不曾到,竟连句话也没有。

    瞧着齐王殿下黯淡下的眸光,许一鸣心中了然,说道,“齐王殿下出征在即,想来府中多事,不便多扰,微臣两个女儿也已是待嫁之身,不便前来,还望齐王殿下见谅!”

    待嫁之身?

    淳于信一怔,这才想到,许乐乐已指给自己的弟弟为妃,日后再也不是他随时可以约见的小狐狸了!

    一缕寂寥,悄悄的自心底窜起,片刻间,蔓延全身,深入骨髓,竟带起无边的心痛。

    淳于信狠狠咬牙,压下身体掠起的微颤,强笑道,“许相所言有理,本王岂会计较?”侧了身,引许一鸣入厅落坐。

    而在许相府中,许乐乐隔窗而望,想到两日后便要出征的男子,心中似酸、似苦,还悄悄的带着抹甘甜。

    正这时,小丫鬟进来回道,“大小姐,前院传话,说鲁大虎求见!”

    “鲁大虎?”

    许乐乐扬眉,点头道,“带他进来罢!”

    偏厅里,许乐乐待鲁大虎行了礼,问道,“可是哪里出了事?”仲夏时节,春耕早过,秋收还早,各处店辅也早已安置妥当,鲁大虎求见,只能是什么地方出了意外。

    鲁大虎摇头,回道,“不是小人见大小姐有事,是宋大人,他说上门求见不便,托小人传话,说要见一见大小姐!”

    宋文杰?去年的探花,如今的兵部员外郎!

    许乐乐挑眉,这个人,她几乎忘了!

    来到宋文杰相约之处,许乐乐左右一望,不觉微微一笑。这寒门学子,终究与名门世族不同,相约之处一非一品居,也非九味香,更不是太和居,而是城北一处尚算干净的寻常茶楼。

    宋文杰见许乐乐进来,忙上前见礼,引着她入座,也不等上茶,便苦着脸道,“许大小姐,你要我怎么办?”认识的时候唤许乐乐“许大小姐”,此时许乐乐已得了两回诏封,他仍是没有改过口来。

    许乐乐见他说话没头没尾,不觉好笑,扬眉问道,“什么怎么办?”

    宋文杰唉声叹气,说道,“我原道你便是四殿下,四殿下便是你,如今你们你们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该助着谁?”

    许乐乐唇角笑意微敛,向他默视片刻,问道,“他还好吗?”

    虽然三天前在金殿上遥遥望他一眼,可以瞧见他苍白的面容和微白的唇,可见那天吐血之后,他必然大病一场,可是,仍想在宋文杰嘴里,听一个“好”字。

    宋文杰摇头,说道,“好什么?这几日魂不守舍的,我们也不敢劝!”

    许乐乐抿唇,轻声道,“慢慢便会好些!”是啊,上一世,在他得知自己被赐婚淳于昌,也曾急怒,可是后来,他仍然好端端的领兵出征,建功而回,再好端端的当他的皇帝,如果不是后来

    眼前,似又出现飞溅的鲜血,许乐乐猝然闭目,压下心头疾窜而上的酸痛,再睁开双眸,眸底已只是一片波光潋滟,再也不见一丝情绪。

    抬头望向宋文杰,慢慢道,“宋大人,你记得,护住他,便是护住我,两日后他便出征,我要你想方设法跟着他,寸步不离!”

    虽然知道他终究能回来,但是,这一世的事,有一些已被她改变,她不敢赌,也赌不起,她要他平安!

    宋文杰闻言,先是一怔,跟着眸光一亮,问道,“许大小姐,你心里并不是当真想嫁给五殿下,是不是?”

    “是与不是,又能如何?”许乐乐摇头,唇角却是一抹淡然的浅笑,伸手握住宋文杰的手,一字字道,“宋大哥,我将四殿下托你,你一定要让他平安回来!”

    纤柔的手掌,带着绵软的温度,令宋文杰身子一颤,但一声“宋大哥”又令他心头一片清明,抬头直视着许乐乐,重重点头,说道,“你放心,有我,就有他!”

    二人一个相托,一个承诺,没有人质疑,一个文弱书生,跟着上沙场,又拿什么保护旁人?只是二人都觉得,只要他许下这个承诺,淳于信便能安然回来!

    得他承诺,许乐乐缓缓一笑,一颗本来虚悬的心,似乎变的踏实一些。门外唤进两个人来,一唤狄山、一唤景宁,指着道,“他们二人原是我的随从,日后便跟着你罢!”这两个人武功高强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精熟水性。

    宋文杰虽未见过二人,却也只是扬了扬眉,点头。

    许乐乐见他仍然没有一个谢字,接受的仿佛理所当然,不由微微一笑。又道,“今日的话,不要让他知道!”

    宋文杰向她深望片刻,点了点头,便带着狄山、景宁二人告辞而去。

    隔窗瞧着他上马,许乐乐脑中出现当初那个呆头呆脑,不会骑马的宋文杰,唇角不觉勾出一抹笑容,眼底却笑意退去,渐渐变为一抹冷凝。

    他走了,这一去,应该就是三年!上一世,他回来之时,自己已经是淳于昌的恭王妃,而这一世

    许乐乐心底冷笑。不!这一世,绝不会相同!

    两日之后,大邺朝水陆两军四更集齐,五更点兵,齐王淳于信亲率二十万大军出征。

    帝京城东城门外,大军集结,出征将士个个满脸凝肃,挺然而立,满朝文武罗列城门前相送,千万百姓,更是将两侧道路围的水泄不通。

    万众瞩目之下,但见城门内缓缓驰出一骑,白衣银甲,齐王淳于信端坐马上,往日温和的笑容敛起,俊美的容颜,竟现出一抹冷然的肃杀之气。

    围观众人仰首而望,原来那高高在上,华贵的令人移不开眼睛的四殿下,如今,那满身逼人的凌利,竟令人不敢迎视。

    在他的身后,忠勇将军公孙乾、龙虎都尉公孙显、昭武校尉公孙达,明威将军汤镇南,游击将军汤镇北,兵部员外郎宋文杰等文臣武将二十余人各率护卫随后,一个个顶盔贯甲,英姿勃发,便连几名文臣,也多了一抹凌利的气势。

    白芍一指挑着连帘,瞧见这番声势,不由皱眉,问道,“小姐,为何四殿下选的都是我们府里的人?”虽然她随着许乐乐到相府已有一年,私下说起,还是当自个儿是靖安侯府的人。

    许乐乐也是隔帘而望,闻言唇角勾出一抹笑意,说道,“此次出征凶险,自然要选信得过的!”虽然他被指婚的是许云乐,但在建安侯府和靖安侯府之间,他仍然选择了靖安侯府。

    除去少将军公孙宁被困河内,显武将军公孙克率五千轻骑陆路增援步应关,大败战报传来之时,六公子公孙衍、七公子公孙致危难中投军,现已在城门前列队。而余下兄弟三人,尽数被淳于信点来。

    白芍不禁担心起来,问道,“小姐,咱们府的公子都去,万一有个好歹”

    许乐乐微微摇头,轻声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靖安侯府满门忠烈,那是他们的宿命!你放心,几位表哥自幼学文习武,没那么容易出事。”她知道,众兄弟这一去,虽然极为凶险,却终究建功而回,比起上一世的担惊受怕,这一世,她只要等!

    白芍闻言,想到几位公子的武功,不由点了点头,心里的担忧一扫而空,又再挑帘张望,口中喃还在絮絮叨叨,“小姐,你瞧瞧狄山、景宁,竟然不比旁的将军差呢!”

    许乐乐浅笑出声,说道,“他们不过是宋文杰的护卫,怎么和将军比!”话虽如此,遥遥见狄山、景宁二人一身劲装骑在马上,倒也果然英伟不凡。

    白芍的目光却又移到宋文杰身上,不由笑出声来,说道,“一年前,这宋书呆子连马都不会骑,如今居然穿上戎装,倒是似模似样的!”

    许乐乐也是一笑,说道,“你呀,人家现在是六品员外郎,你还呆子呆子的叫!”

    白芍吐了吐舌头,说道,“他还不是一直叫小姐‘许大小姐’么?”

    许乐乐横她一眼,摇头不语。

    这里二人悄议,那里淳于信一行已驰至送行众臣面前。淳于信一手带缰,翻身下马,大步行来,在群臣之前立着的太子面前停下。

    太子定定向他凝视,心底,却是思潮泛涌。如今,他还是一朝太子,可以代天子送别出征将士,可是,等眼前之人回来,这江山、这朝堂,怕再也没有他立足之地!

    默然良久,太子伸手接过侍卫送上的一碗酒,说道,“四弟,此去盼你大败敌寇,扬我国威!”

    淳于信点头,双手将酒接过,朗声道,“大败敌寇,扬我国威!”

    身后,他亲点的一众文臣武将跟着齐喝,“大败敌寇,扬我国威!”

    淳于信仰首将一碗酒饮尽,信手一抛,向太子行礼,说道,“太子殿下静等捷报便是,臣弟告辞!”身子一转,跃身上马。

    身后众将也随之上马,轰然之声整齐划一,颇有声势。

    淳于信马上再一拱手,扬声喝道,“起兵!”

    “起兵”

    “起兵”将令一道道传了下去,直达云霄。

    淳于信听着一声声喝令,目光不觉向城门两侧的人群扫去。明明知道不可能,可是多盼在这一刻,能见到那张倾城绝艳的面孔,哪怕只是一眼。

    预料中的失望,在心头悄悄蔓延,但,已不容他再有片刻的拖延。淳于信抿唇,双腿一夹,轻喝一声,催马向前驰去,大军随即开拔,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小姐,走了!”白芍放下车帘,向许乐乐低回。

    “嗯!”许乐乐点头,听着车外将士整齐的踏步声声声远去,不由轻轻叹出一口气来,说道,“绕道南城门进城罢,先去靖安侯府!”

    今天出城,她特意选了一辆没有相府标志的寻常马车,此刻大军正在出城,寻常百姓尽数挡在城门内外,要想通行,怕没那么容易。

    近午时分,许乐乐刚刚回府,便见管家常青迎上,躬身道,“大小姐,五殿下已等候多时!”

    淳于昌?

    许乐乐挑眉。如今,他倒来的光明正大!“嗯”了一声,并不多问,抬步便向正厅行去。

    淳于信刚走,淳于昌来寻自己,又不知有何事!

    见她进来,淳于昌慢慢站起,眸光向她略一打量,含笑道,“今日我一早送了四哥便来见你,不料你早早出门,不知去了何处?”说话熟络,且不拘礼,倒似多年的情侣般。

    许乐乐几不可见的撇了一唇,不应他的问话,端端正正施下礼去,说道,“睿敏见过五殿下!”

    淳于昌上前两步,说道,“你我之间,又何必拘这俗礼?”说着便要握着她的手扶起。

    许乐乐起身,稍稍退后一步,避开他相扶的手掌,淡道,“君臣之别,岂能轻废?”

    淳于昌双手扶空,微微一愕,眸中便现出一抹恼意。眸光在她身上一转,眼底的冷意却又退去几分,柔声道,“你我虽未大婚,却已有夫妻之名,你又何必拒我千里?”

    听到“夫妻”二字,许乐乐心头顿时涌起一股厌恶,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却淡笑道,“既未大婚,便不是夫妻,况睿敏又何曾拒五殿下千里?五殿下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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