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休笑江秋晚 > 正文 第2章 空山凝云
    ——楚乘鹤看到眼前人盯着自己的脸微微怔愣的样子,唇角微弯。什么也没有说。

    “洛宋郡主到。”

    身后传来宫女声音,墨晚秋回神转头去看,墨浅樱正缓步走来,声音轻柔:“樱儿见过皇伯伯,皇姑母。”

    秦皇后看见她,点头:“樱儿来了,快坐吧。”

    墨浅樱笑应,转身把件斗篷披在墨晚秋肩头,轻手替她系好:“天气正值乍暖还寒,秋儿莫衣裳太单薄了。”

    墨晚秋顿感周身温暖,露出些笑意:“堂姐挂念了。”

    楚乘鹤看眼帝后的方向,缓声接道:“就请公主和郡主入座”

    “——母后,秋儿见放方才三妹妹似是不适,心中担忧,愿去看看,不知”墨晚秋不等他说完便打断,后者笑容僵在脸上。

    秦皇后点头道:“秋儿有心。去吧。”

    墨晚秋道声“秋儿告退”,便挥手,方才赶来的小丫头长亭和霖铃扶她离开。

    “公主没事吧?”长亭小声问。

    “能有什么事儿,走吧。”墨晚秋心不在焉应着,握了握她的手指。长亭便收了口不再多言。

    母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纵使没查出什么,经她这么一闹一来母后定会提高警惕,二来楚乘鹤也定然忌惮,暂不敢再动手。毕竟今晚母后若是出了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他——

    楚乘鹤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中不见恼亦不见笑,只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味。

    ___

    走出一段路之后,墨晚秋指了一旁凉亭:“快扶我去那里坐下,撑不住了。”

    两个丫头闻言疑惑,赶忙扶她过去,铺软垫,点暖炉。只见墨晚秋小心翼翼撩起裙摆,两个丫头便同时惊呼起来。

    “公主怎么没穿鞋就出来了?”

    墨晚秋苦笑一声。穿鞋?再晚一步到,母后就中毒了,哪顾得上。低下头去,她小心的看着自己的双脚,一双羊脂玉般的裸足底布满了踩石子路留下的青印子,还有被草叶的锯齿边缘切割出的极细小的伤痕,沾上些绿色草汁。

    那时她急着赶去,也顾不得脚下疼痛。直到墨浅樱为她系斗篷时,询问地瞥了一眼她垂在地上的裙摆,墨晚秋方觉出脚下隐隐作痛。女子赤足现于人前自古便极其失礼的,两人都不曾揭破,她寻由头匆匆告退。此时脚下更是疼痛难忍,走不动路了。

    “公主这样不行,伤口会感染的。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奴婢去拿伤药和鞋子来!”长亭说着向着怀兰阁去了。

    墨晚秋看着她离去,斜斜靠着亭柱闭目养神。

    前世墨晚秋在这晚喝多了百花酿之后,一觉睡到天色昏沉,不曾再去赴宴,也便不知那使臣便是楚乘鹤本人。那双眼睛,她不能再熟悉了,绝不会认错。

    为什么,这一世醒来比上一世早了许多时候,以至于她竟还来得及去阻止?

    耳畔突然传来一丝异样的动静,她听到不远处旁侧一声闷哼,猛地睁开眼睛,便看见霖铃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愣愣地睁着眼睛,看到一张俊美面容在自己面前放大——那双眼睛。她无比厌恶的。

    “是你。”她蹙眉道。

    “公主认识我。”楚乘鹤挑眉。

    “阁下不是该在百花宴上喝您的花酒,怎么竟有心情出来闲走。”她下意识向后退几分。

    “殿下离去,小臣干坐于席,甚是无趣。”楚乘鹤唇角勾起她太熟悉的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恰好的笑容。她见过,太多太多次。

    墨晚秋压下心头泛起的难受,眼圈忍得微红,冷冷别开脸去:“阁下自重。”

    楚乘鹤一愣,随后又笑了:“殿下,实不相瞒,在下便是越楚五皇子是公主未来的夫君,在公主来前便在宴间定下的。——如此,公主还会对我吐出‘自重’二字吗?”

    竟有此事!

    已定下

    墨晚秋攥了攥指尖,怎么可能她记得前世母后是直接拒绝了这婚事的,至少在当夜被害死前是的。如今没有理由会发生改变,哪怕眼前这使臣正是楚乘鹤本人。他定是欲骗她慌掉手脚,不可听信。她失笑:“殿下就这样告诉本公主,岂不草率就不怕本公主故意和不故意的说出去些什么?事情未定,本公主又何时说要认殿下做夫君。”

    “怕甚。”楚乘鹤微微一笑,“终身归宿之事,公主如何会泄密。方才既已经向贵君主求婚,公主早晚会是我的人,到时你我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公主你又怎舍得泄露夫君的秘密?”他笑着手指触向她脸颊,墨晚秋心中一惊喝声“放肆”,拍开他的手,眸中隐隐涌上几分怒意。

    这怒意,有几分是在掩饰那弥漫尽胸腔再也压不下去的恨意,她已然辨不清了。

    只忽然觉得这阵恨与痛隐隐都欲将把指尖擦燃,灼得发痒发颤,如缠绕一缕滚烫火苗。

    楚乘鹤拘住她手腕,手指蛮力似钳,她骨节生疼,眉梢爬上愈发显现的微恼:“放开我!”

    他轻道:“公主,你好像,很讨厌我”

    这都被他发现了?不能,不能让他看出什么来。到今,两人还是陌生,莫名其妙地一人恨一人入骨,总也是不对劲的。墨晚秋皱了皱眉,稳住心中乱流,终究把有些发红的眼睛转回来,静静地盯着他看,声音亦回落,变得有些发涩:“放开我。“

    她有些后悔,不该在这里歇脚不该现在就不得不同他单独碰见——何况他根本就是跟着她来的!

    今生还没想好以何种颜色去面对,便猝不及防地碰上了。她苦笑,许真是冤家路窄罢。

    “啧啧,真不要脸,人家都已说了不喜你,还纠缠不休,你算不算个男人?”凉亭另一角猝然飘来一道懒洋洋的嗓音。

    楚乘鹤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他起身放开墨晚秋,退几步,方沉声道:“何人在此?”

    墨晚秋靠着柱子微微叹气,垂眼检查自己的手腕,只见雪白的手腕上一圈儿青紫色的瘀痕。她皮肤薄,一攥便留痕,今生倒还是如此。真是欲留恋又不堪回首的,她这躯壳。

    凉亭另一角上,发声的却是个模样年轻的女孩儿,左手臂懒洋洋地支着脸颊半仰在石椅上,姿态慵懒惬意之极,容颜干净清丽似天人,惹人一瞥心惊。

    楚乘鹤瞬也不瞬地死盯着她,面色不豫。他耳力超群,方才气息亦可算平稳,眼前这人已经迫近如此,他竟直到她出声才察觉身后人的到来。

    “你是什么人?”他望着对面,声音如常,却到底多出点冷意。

    她是什么人,他似乎知道,也似乎并不知道。其实是有些眼熟的,绝不面生。他心下觉微寒,慢慢已然退后一步。

    却见女子指间寒光一闪,一把匕首携着呼啸冷风向他袭来,刀刃堪堪擦过左耳,直插入他身后亭柱,深深入木,没至刀鞘。

    楚乘鹤没想到她居然说动手就动手,心中微惊,眉毛动了动,慢慢转手,去拔那匕首。

    不想,一时竟拔不出来。

    拔不出来,入木极深。以他之力,使使力也不是不能拔出,只怕这亭子撑不住。他不由把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有些复杂。

    “喂,拔不出来就别逞强。等你拔出来了,这亭子也就要塌了。你烂命一条,死了不要紧,可别连累了这位公主殿下。”那女子懒洋洋的声音又丢过来,伴着毒舌,似乎就在故意挑他怒气。

    纵楚乘鹤修养再好,知她目的,目中却仍不由含微怒:“你究竟是什么人?”

    对面人却慢慢笑出声来,不似拘礼,声轻盈如玉碎,眉眼飞扬,她把玩着自己腮边一绺发丝:“我是什么人?不妨看看那匕首么。”

    楚乘鹤满腹狐疑地凝视她一眼,缓步凑近柱前去看,刀背上果镌一行小字,曰“空山凝云颓不流”。

    他脸色微凝地退开几步。

    “简大小姐,是我失礼。”他行一揖,脸色不太好看,转身道声“告辞”便离开,没再看墨晚秋一眼。步伐比往时似乎快些。

    那女子笑着望他走远,从石椅上走下,两指将那匕首轻轻松松拔下,如藤上摘一个丝瓜般轻易。匕首入鞘,又不知藏去哪里。她拍拍手转身走向已些呆傻的墨晚秋,吐气如兰:“你没事吧?”

    “没事。”墨晚秋看着她,眼中有不易察觉的警惕。

    除了微惊,也的确没什么事。经两世为人,什么场面也难得吓到。也只有些烦警,心中隐忧,再无另它。

    “吓到你了?”对方轻笑,“只不过待某些让人恶心的家伙方如此,我本人还是很随和的。”

    墨晚秋笑了笑,不太在意,只是顺着她的话问道:“此人原来惹过姑娘?”

    对方似是想了想,脸上摆出几分无所谓:“好像是吧?不顺眼,没什么理由最讨厌假惺惺的无耻小人,无它。”

    墨晚秋乍一听见这般评价,不由笑,假惺惺,此词倒或的确适合他。这女孩儿似乎忽然变得亲切起来,她前世今生都没见过楚乘鹤怕过谁,没想到倒会逃着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女孩。

    对方像是看出她的疑惑,只淡淡笑一声:“他不惹我,想来只是他大多时候在意把自己当作君子,既是要君子做派,便只动口不动手,同人讲理,然而在他眼里我是讲不得理的。”

    墨晚秋忽然有些无奈。

    这女孩子说自己不讲理倒是说得理直气壮。

    “我听他们都叫你公主,你是”她歪过头接着问。

    “晚秋,母后给的名字。”墨晚秋犹豫了一下答。她没有封号,“晚秋”二字非名非字,既为暂号,也便算是代称。

    “姓墨”她眼底微讶。

    墨晚秋失笑:“不然”

    “你母亲取的名字。”女孩儿笑了笑,“你母亲还在。”

    墨晚秋:“对不起。”目光有些疑惑,她又轻声道:“我母亲生下我就过世了。父亲和母亲是说好了的一双人,我母亲去了,他也就跟去了。”

    “简云凝,”她又道,“我哥给取的名字。”

    墨晚秋瞥到她眼角一点光亮,顿觉有些愧疚,没事提什么母亲:“对不起”

    女孩儿回眸来看她,粲然一笑:“有什么的,你不必这么拘谨,说到了便说说,不妨。总之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的,也没什么感觉。”说着抬头,她看了看天空,“哥哥很照顾我,有他在我至少不孤独,这也就够了。”

    墨晚秋又看着她,如今眼角干干的,没有丝毫悲伤的痕迹。似乎刚才的泪花只是她的错觉。

    她忽然有些摸不准。

    “哦,对。”简云凝像突然想起什么,又说道,“刚才那人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认识他”

    墨晚秋袖中手指轻颤了颤,垂下眼睫:“不熟。”

    简云凝倒大大咧咧没发现她的异样:“不认识也好,不要理他就是。”说着口中咕哝几句什么,墨晚秋听得轻笑,却察觉身边的人忽然起身。

    “你那个丫头回来了,”她说,“我走了。”

    又看了看墨晚秋,笑道,“有缘再见”

    墨晚秋笑,没说话,点了点头。

    简云凝笑得如烟花一般璀璨耀眼,光彩夺目,“你倒不怕我。”

    见墨晚秋微怔,她笑道:“你明明什么也没有问清楚,比如我究竟是谁。你想问,但毕竟没有问。不过,我希望你也不会后悔。”

    说罢她她挥手作别,踏风而去,衣袂在高空流动的天风间翩飞,仿佛漫步。

    墨晚秋望她远去身影,有些恍恍入迷。如此随心而动,率性而为,真是让人羡慕。

    “公主。”长亭气喘吁吁跑来,手中托着匣子。

    墨晚秋:“怎么去了这么久?”

    “路中遇到仙乐公主宫里的晓风”

    “七妹妹怎么了?”墨晚秋疑惑地问。

    “晓风姐姐说,仙乐公主派人验了宴间那杯子,夹层里还有一些奇怪的粉末也是花粉,不知是什么花——她说了的,是奴婢没听清,只道是本身无毒,而但凡融上牡丹气味便会渗出杯底,本身只是平常花粉验不出毒的,一旦入胃,在三个时辰内转为穿肠剧毒”

    墨晚秋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已听出一身冷汗。好险。

    想到前世母后的死状,她心有余悸。

    “只可惜,不能算是证据了”

    已经人去楼空,这杯子又经过这么多手,即便查出不对,那楚乘鹤也有推脱的理由了。她不由有些遗憾。

    不过,来日方长

    只是,御医都验不出来的,墨凉玉竟为何会知

    又为何要帮她

    长亭撬开药盒,用指甲刮出一点药来小心替她涂在伤口上。最后捧起鞋子

    “”

    墨晚秋:“上了药了怎么穿鞋。”

    墨晚秋无奈地看了看一脸黑线的长亭:“让霖铃去叫步辇来吧。”

    长亭立刻如得救般点头,然后开始东张西望:“霖铃人呢?”

    怎么就忘了,那丫头被敲晕了还倒在亭子外面呢。

    “你去看看她吧”墨晚秋指了指,长亭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立刻便不高兴地走过去:“好你个霖铃,让你照看好公主居然跑到这里偷懒——”

    她愣住了。

    霖铃软软蜷在地上,颈后一块淤青,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疼得拧成一团,还昏睡着,不省人事。

    “怎c怎么会这样?”长亭半响才憋出一句话来,“公主,刚才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无妨。”墨晚秋简单一带而过,“你扶着她,我们走回去罢。歇了这么一阵,我应该也可以起身了。”说着她便起身。却还是高估了自己,脚下猛然一痛,一个站不稳已向石阶下跌去。

    “公主!”长亭吓得脸色大变,慌忙扑过去,可毕竟距离远了她已够不到。下一瞬,墨晚秋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她惊魂未定,长出口气,抬眼看到张俊朗的脸,立刻便眉开:“大哥!”

    墨之祈淡淡一笑,折扇收在掌中:“秋儿小心。”

    墨之祈是皇后所出嫡长子,一出生便入主东宫。他一向性情平和,温润如玉,尤其疼爱墨晚秋。

    前世他一直对墨晚秋极好,但当墨晚秋为千夫所指,无奈写信向他求助时,他刚好去了南阳巡查,而她的信,也不知为何,没有送到。

    想来也是路上被人截住了吧。墨晚秋心中冷笑。只是这一世的这个时候,他怎么会还留在宫中?

    “你的脚怎么了?若不方便,我送你回去好了。”他微微一笑,抱着她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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